小说和幻想经常是以邂逅迷人的陌生人当作初次婚外情的序曲。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多数人都晓得,初次婚外情的对象更可能就是近在咫尺的熟人。在我们的问卷和采访对象中,三分之一初次(或唯一一次)婚外情的对象是近友,另外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是熟识的人。这些情况说明了婚外情更容易表现在近水楼台先得月。受诱惑者也是跟命运同谋。尽管是被动的,已知道或觉察到危险的存在,仍徘徊留恋,着迷又害怕,隐隐希望自己会无助地被一路引至自己欲望的目标。
初次对象
一个曾经当过模特儿的女子,目前持家育有两个孩子。她喜欢她的一个知心好友的丈夫,他对她表现出亦庄亦谐,奉承的时候,总喜欢赞美她出色的身材,用半玩笑半正经的口吻叹息他始终无缘一识它的真貌。又一次在派对上,酒酣耳热,他俩互相倾诉彼此婚姻的缺失。过了一星期,两人各自带孩子看周六下午电影时巧遇。他俩比肩而坐,胳臂在手把上不小心接触,隔了一下才挪开。
有天下午,他顺道去她家把他在派对上拍的一些照片给她,问她下星期愿不愿意一起去海边游玩。当然,她知道他太太不愿坐船,从来不去。她心生警觉,但又提醒自己他是她至友的丈夫,而且他从未有过任何非礼之事,她接受了邀请。多年后,她坦陈当初期待而且愿意当天在船上发生那件事。
S城一所戏剧学院内,戏剧系主人和音乐系的一位年轻女子合作无间地排演学生制作的那部《人生戏剧》。晚间十点半,学生们已经离去,他俩仍坐在他满地纸张的杂乱办公室内聊天,喝着用电滤器重新加热的苦咖。起初他俩谈论那出戏,不知怎的,渐渐地又聊起了自己,他们的兴趣、愿望、婚姻。这种情况发生过五六次,之后在圣诞假期当中,他俩彼此深切感受到没有见到对方,觉察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假期过后头一回排演,他们彼此在对方脸上看出了内心的期待。排演完毕,他俩骑车到一座公园,狂热相吻,商量是否该立刻分手或是成为恋人,他俩没最后达成决议,说好次夜再进一步谈。
我们选择情人,相当程度要归因于近水楼台。我们以为自己陷入某种特殊的、未曾有过的热情中,其实是在身边的某种东西上找到了理想。但是鲜少人肯承认这一点,他们那些感受的起因似乎比近水楼台和心甘情愿要堂皇美妙得多,他们觉得自己是被一种强过自己的力量所操纵。
夏梦和田甜
夏梦任职的广告公司失去了H城浅水湾的旅馆生意,而他的工作多半来自这笔生意。广告公司规模小,因此这笔生意损失惨重,但到了最近,公司找到了一个客户,是一家大型出版商。草拟规划案的夏梦奉命担任这笔生意的广告撰文。这使得他立刻得与出版公司广告部经理田甜小姐密切接触,几乎天天见面。
“初次跟她见面时还有她上司,业务经理罗亦明。罗是个咻咻喘气的胖子,田是个修长优雅的年轻女子;他迟钝,手心出汗,不断地揩面,上了年纪;她把头发烫成当今时尚的棕色,摩登大方。脸上长了雀斑,娇小调皮,年轻;对幽默风趣他不为所动,或者只是不赞成。她机智,具有懂得接受幽默的本能,善于口舌交锋。初次见面后,才得知她是他的太太,我惊讶,内心纳闷她跟他在一起有多快乐?”
头一回会面是为了讨论春季广告活动事宜。时间紧迫,尤其是月刊广告,夏梦决定靠他跟出版公司职员亲自讨论来取得春季广告的相宜资讯。罗亦明参与了初期的会谈,但鲜少发言。夏梦和田甜突如其来说起笑话,他也会放松地呵呵一笑,但经常是一脸正经,或是求他俩正经点。
经过两小时的讨论,一些重要决定已经确定,需要做的工作也有了雏形。夏梦提议因为时间迫在眉睫,他们应该做若干次长时间讨论,必要时包括晚上,以便解决关键问题。罗先生同意,当时说他本人不会参与,甜小姐负责广告细节,可以代劳,再说他即将动身出差三星期,走访书店和批发商。
“初期的讨论很辛苦,但刺激而且成效斐然。我们决定讨论延至晚间。在餐厅用晚餐时,我们仍旧谈着公事,但周遭都是出来约会的男女,当我替两人叫了法国红餐酒时,我觉得仿佛我俩也在约会。奇异的、熟悉的、久已遗忘的心情,对过往时空的遗憾重又袭上心头。不知她如何看我,是个广告撰文者,还是个男人?觉得自己想这些真蠢,也纳闷她和罗的亲爱关系。
晚餐用毕,我们的谈话已不知不觉远离了出版广告。我啜饮着红酒,她突然非常轻柔地说:
‘你是非常感性的人,对吧?’
一道闪光,心窝一阵怦跳,我的脸发烫。小心了,这可不是白日梦。但之后她问我为什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是不是她手势太多了?而我突然间胆子大了起来,说了句她的手真美之类的话,她脸红了。我自觉有点亢奋。打从认识自己的太太後,我就未曾公然跟任何女人调情。危险事?不,我爱太太,绝对没有本事背叛她,没有危险……
那天吃了晚餐,我们回到会议室继续研究青少年活动项目。办公大楼阴冷,她建议到她公寓工作,那儿暖和又安静(她的先生傅先生又出差了,继子勇联正在寄读学校)。我戏谑有点紧张,万一她的属下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们已经那么想了,’她淡淡地一笑。
我兴奋、战栗,自觉可笑。我们在小餐厅里工作,文件摊开一地,两人的手经常距离咫尺。我打电话回家,拨号时,她经过我身后要去添饮料,修长的手指在我的颈背上停了一下,说:
‘有你在这儿的感觉真好。’
强烈的欲望袭来,想转身把她拉过来,搂在身上。但我只是微笑了一下,摸摸她的手。之后,工作结束,我们又聊了一个小时自己的事。我发觉跟她在一起,感到无比的男子气,机智诙谐,又有才华。接着事情发生了,临走之际,她目光奇异地望着我,说:
‘恐怕这件事开始让我烦心了。’说完她迅速关上大门。”
甜小姐,一米六三的身高,五十九公斤重,柳腰、细踝、丰乳、线条清晰的臀部,一对明眸,染成淡棕色的头发下一张微带雀斑的脸蛋,田甜的笑容。夏梦认识她的时候她三十四岁。她是澳大利亚南威尔士大学艺术系一名差强人意的学士生。父亲是一个货运场调度员。八十年代中从H城赴澳留学住在悉尼时,因为寂寞,养成了周末到教堂去找朋友聊天的习惯。可如今,回到H城后,对信仰再也没有感过兴趣,假日做弥撒只是逢场作戏。五年前她结了婚,两年后离婚。一年半载后又嫁给一个叫傅子安的老板,一年前认识了夏梦。
“我跟子安交往了一年才结婚。那一年的后几个月,我只差没有跟他儿子勇联住在一起(子安坚持要有监护权,才肯答应他前妻离婚)。我跟勇联相处得很好,子安可能认为我是个好母亲,而我则把子安当作一个可商量、坚强、父亲型的情人。跟一个感情不成熟的前夫相处了一年半,碰到子安这样的男人正合我意。愉快相处近一年之后,子安和我结了婚,大约同时他把我晋升为广告部经理。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扼杀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自从结婚后我俩完全变了样。我对出版这一行能力比他强太多。他受益于我的业绩,但觉得我总是在贬抑他。而且婚后我发现,他根本不是什么坚强的爸爸,而是个软弱脾气暴躁的男孩子。他希望我掌理一切,可是一旦我掌理了一切,他又气急败坏。两人从婚后就开始争战。我俩的性生活一向还算可以,但这时也开始出现了疲软,因为我对他性欲渐失,也因为就算他想要做爱也几乎从不事先要求,粗鲁地完事后就呼呼大睡。
接着是夏梦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他是我所认识的男人中第一个在才智上胜过我的人,有时他甚至不需要非常努力,也能把一件事情做得很好。这使我感到新颖,令我着迷。还在第二次共事后,我就发现自己心动得厉害。对子安失去了兴趣后,我完全没有了性欲,有时我真的怀疑自己在生理上是否起了变化,以为性欲再也不会重生。可是,现在一种异样的感觉正在萌动,我无法置它不顾。我可以一眼就读懂他:热情但压抑,热望拥有我却又抖抖索索,无法做出任何举动。也许这就是东方人!我知道他不会有任何举动,除非我给他暗示。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一天晚上,彼此做了各种言语挑逗后,我终于涌起了一股克制不住的冲动。他正要离开时,我说:
‘这件事开始让我心烦。’说完我抱住了他。我看得出他的表情,知道自己并没有错。”
由此看来,那些看似被命运诱惑或硬塞到怀里的无辜者,通常并不是那么无辜,他们纵容自己的挑逗是明知故犯,或起码是若有所悟的。不忠者往往拒绝逃避或脱离高度危险的环境或情况。
寻求猎物
许多人,也许是多数人,初次出轨时并非枯待诱惑上身,他们主动培养周遭可能的诱惑,或故意寻找一些明知有机会主动参与的特殊情况。派对上的调情大概是主动接触诱惑的最常见方式。彼此相熟的人在一起聚会,尤其是在大型派对上杯觥交错间,经常会有一些逾越婚姻界线的半玩笑式的挑逗言行。他把舞伴拥紧些,凑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些赞美的话,她则报以高兴的嗯哼,于是他感觉恢复从前的自我,或是他曾经希望成为的人,一个富有魅力又有点儿危险的男性,而不是一个疲惫的每天千篇一律通勤的上班族、丈夫、父亲和打杂的。
她的妻子在一边跟六七个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聊着天,欣然意识到这群人当中有个男人正用一种与众不同、亲密赞许的眼光望着她。她感到一股暖意,与人讲话时笑得更开心,说话更兴致,让目光与他相与一两秒中,感觉美妙极了。
但是,社会并没有明确规范来管理这类调情的运用和限制,因此往往弄不清某一特定举动是玩笑或认真,是安全还是风险。更教人忐忑不安的是,原本只想玩玩游戏的男女也许会体验到始料未及的反应,使得他或她不管愿不愿意,都已欲罢不能。
一个B城二十七岁的电脑程式员说:
“那年冬天我太太和我经常与克林夫妇聚会,他们是我们在日本留学时认识的朋友;一九九八年,我们都回到了B城。当我们在一起聚首的时候,我们打保龄球、共进晚餐,一边聊天。克林的太太吴菁跟我彼此眉来眼去的,偶尔在桌子底下捏捏手。那样做其实毫没意思,但很刺激,而且我们在嘻嘻哈哈间从来没被发现。我并不想让这种事继续发展,原因是太冒险。但有好几次,她向我提及她老公出门去公司的时间;他从日本回来后便在B城的亚运村附近开了一家日本料理。我考虑了好一阵子,心情非常紧张,最后偷偷地告诉她改天我会顺道去看望她。
我在有一天去到她家后,两人各坐一方吧台,一边饮马爹利,一边聊天,气氛却并不轻松。最后,我走过去坐到她身边,伸出手臂一把搂住她,说:‘我们大概有大麻烦了,是不是?‘她一语不发,只是点头,一边把头依偎进我的怀抱里。”
因为派对调情所涉及的好恶矛盾情结和风险,寻求诱惑的男女有时宁可在自己的社交圈外寻找。在办公室、鸡尾酒厅、飞机、火车站之类的环境里,示好或挑逗行为较不会引起好恶矛盾情绪,起码也将可能遭受的难堪或曝光的风险减至最低。调情的模式也往往只是一时之兴,就算错当成认真的事,也较不可能产生伤害。
初洛夫和边欣
一九九七年秋,初洛夫代表的某集团公司计划在S城的西南部建立一座新的购物中心。在十月的一个下午,他到一个房地产仲解公司。外间办公室有个秘书边欣正在打字,她表示经理伍正超正在等他。进到里面,经过一番寒暄,话谈即进入正题。临了,黄邀请伍一起共进晚餐,以便最后谈定细节。他两走出办公室时,秘书边欣正在穿上外套,锁上抽屉。其实,在与伍先生的谈话中,黄已知道她已离了婚。黄这时看边小姐的神情颇为落寞、悲伤,而且需要一顿像样的晚餐,于是主动邀她一道去。她惊讶而有点踌躇,但在去与不去一念选择中,最后还是接受了前者。
“当时我只把它看做一个善举。或者这么说吧,我一位是那么看她。但是,晚餐中,我们很快谈完了公事,我骄傲地滔滔不绝地谈起我的房子、孩子和艺术收藏。看得出她对我很有好感,于是顺势卖弄,因为我习惯它给我的感觉。
饭后,伍经理先行走了,而由于她就住在我住下的西城区附近,于是我要了一辆车,顺道送她回去。这时,我已发现她相当漂亮,比我起初的印象漂亮多了 我仍然只把她看做是困扰缠身的女孩子,我没有其他的念头,当然也没想到把她当作是自己的什么人。可是第二天早上我打电话给伍经理时,她立刻听出了是我的声音,跟我说话的语气热情友善,近乎私交,令我感觉非常舒服、高兴。我跟伍经理谈了些额外的构想,但满脑只想着是否要打起勇气请她吃晚饭。我可以打电话给我太太,说我得明早才回去。伍经理一挂上电话我立刻拨号找她,结果又挂了。‘你这是怎么啦?’我自问,‘我一个有好老婆和两个孩子的有妇之夫,凭什么邀请一个比我小15岁的女孩吃晚饭?’
我三度拨电话,又三度把它挂断。心里斗争可见一斑。”
几天后,他终于拨通了她,邀她一起共进晚饭。她热情地答应在意大利西餐馆见面。在吧台等她,感到兴奋而又有点邪恶。他瞥一眼镜中的自己,心想自己刚刚刮过胡子,又穿着乾净的白衬衫,一套体面的西装,模样实在不错。他告诉自己该牢记要常带笑容。
她来了,模样开心又活泼。他俩一开始谈话就有些局促,但之后当玩起游戏时,他们都互诉起童年之苦,争相比较谁的童年更悲惨,最后两人放声大笑。边欣是在工厂区长大,爸爸是个车床工和汽车匠,经常跟她母亲争吵,数次甩下她之后跟她离了婚。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驱使我一再跟她见面。在家里,我带着孩子们在起居室玩耍,跟太太亚男在饭桌上聊天,或一家人团桌共进早餐,我会想:‘浪费时间、金钱,带一个低级无知的女孩子去吃晚餐,实在愚蠢透了。我到底为什么需要这样做?而且,万一让亚男知道了,我能作怎么的解释?’
可是那年秋冬我必须每星期跑一趟S城,而每次几乎一到那儿,我就不由自主地打电话给边小姐,约她出来。坦白说,我是觉得刺激,而且当时这么做并不觉得蠢。她是个好同伴,我俩一向很有话题可聊:她对我的业务细节颇感兴趣,什么都喜欢听;我喜欢告诉她。我们去看过几次电影,有个周末下午我甚至带她去了几家艺术馆,想让她开开眼界。我通常对自己时间非常吝惜,但她有某种特质令我感觉不一样。我有能力给她东西,一顿上等晚餐,约会的聊天,精致的礼物,而同时她让我感觉到毕生没有过的年轻和兴趣盎然,甚至浪漫。
一天晚上,我们在雪中散步,她牵起我的手,把我俩的手一起放入我的口袋。我觉得好舒服,感觉真的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