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齐天任,是齐庄的庄主。十五岁闯荡江湖,二十岁力战武林盟主,别人眼里,从此成名。
那时武林动荡,正派魔教明争暗斗,腥风血雨。展傲翔带领群雄铲除魔教,更加巩固他盟主之位。正因如此,我才在武林大会上向他下了战书。只因我觉得,与站在顶峰的人一绝胜负,倒也不错。闯荡的五年里,想做的事情越来越少。少年长成,少了任性多了沉稳,看透一切的同时,我也变得沉默。
一战展傲翔,似乎能为无趣的生活添上几笔。
众人是怎么看我的,大概是嘲笑讥讽吧,毕竟那时我无名无辈小卒而已。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毅然站上了擂台。几百个回合刀光剑影,身上几处伤,展傲翔也好不到哪去。正想要不要使出绝招彻底击败展傲翔时,他却收了内力,负剑于胸前说:“齐兄弟技艺超群,在下佩服。但你我已伤,这样打下去也难定胜负,不如就此作罢,大家平手如何?”
我冷笑一下,收了剑。
知道我要出绝招了吗?害怕武林盟主败给无名小辈从此名声狼藉吗?
武林盟主也不过如此。
我终究没再出手,不是卖他面子,留他脸。这场比试下去定是我胜,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了,这件事也就没趣了。
说了声“告辞”,我便在众人的惊讶中离开了惊云山庄。
此事过后,无数武林人士逐渐推崇齐庄,更有很多人想投于我门下。齐庄本是商贾之家,我也没兴趣创一个什么门什么派参合到武林浑事上,任展傲翔以盟主之位呼来喝去,于是拒了众人的殷勤,辞了展傲翔的多番邀约,我从此隐居齐庄,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众人眼里,我终究还是满身铜臭的商人。
不过,那有如何,何须在意他们的想法。
接了齐府的家业,我的生活也渐渐归于平淡。离开了武林,一心打理齐庄生意,我想,余下的日子大概就这样过了。
哪知在齐林十二岁那年,怪事发生,不断有人夜探齐庄,许久没问江湖之事,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几番查探,才知与惊云山庄有关。展傲翔吗?这只老狐狸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管他使出什么手段,无疑给我的不是下马威,而是兴趣,如十四年前一般。不得不说,他善于此。
没有打草惊蛇,我派人暗中监视,就在这一年的夏天,惊云山庄传出展傲翔抱病的消息。事情看来复杂,我暂时猜不出来龙去脉,没做应变。
随即这年秋季,发生了一件更加迷离的事。齐林溺死了,又莫名其妙地复活了,在众人的震惊中。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红光四射,光亮满屋。
她在我怀里睁开双眼时,一双墨黑如玉的眸子,透出的却是阵阵寒光,道道讥讽。
我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那个只会在她娘背后怯怯地唤我爹的齐林,那个从小隐于菊阁孤僻胆小的齐林,现在却是一脸桀骜,冷眼瞧我。
然后我看她安慰她娘,神情举止反倒像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奇怪自己竟会这样想。
之后,我叫她每天到君成楼来用早膳。她答应了,举手投足间刻意收敛。明明是相同的脸,但我肯定眼前的人绝不是齐林。齐林看我的眼神总是透着胆怯,而她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清明。表面上好像很怕我,但是有时却会因为一句话回顶我。说话规矩却又疏远,行为不似大家闺秀却又随兴洒脱。
我不禁想起“借尸还魂”,虽然荒诞无稽,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事很有可能发生了。
相处一个月来,除了言行举止变化外,她无异于常人。
闲暇之余,我站在君成楼上看她与丫头们玩耍。她对谁都客气,笑靥如花,下人们很喜欢她。
不多久,惊云山庄派出请帖邀我前去,我应下后便让管家告知她这件事。那晚,她似乎格外兴奋,跟丫头们尽情玩耍。我寻声去了菊阁,隐在黑暗中观察。
越来越多的仆婢徘徊在菊阁周围,看着她笑,跟着她乐,笑声响彻整个院子。月光下质朴的顽童,秋风中笑得甜美的仙子。她就像有魔力一般,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第二天,我决定带她前往。管家把她叫来时,她一脸疲态神情恍惚,可是见到齐家兄弟时还是谦逊有礼。
她不问我去哪,静静地跟着上路。
先去齐府处理亏空的案子,然后再顺道去惊云山庄,我原本这样计划。可就在初审刘张二管事时,她竟然毛遂自荐去调查这件事。
我虽然诧异,但还是答应她的要求,并把齐家兄弟派给她。猜不出她的意图,不过我却知道,她大概忍不住要摊牌了。
事情完结后,齐衡详细汇报了整个过程。她使的手段并不高明,但是却隐隐透出与众不同。用来审问刘张二管事的房间是她安排的,摆设甚是奇怪。派齐衡齐嵩调查事情,她也事先猜到刘管事会利诱齐嵩,但是明明只有一面之缘。
二人最终还是屈服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
事实上来齐府的当天,她偶然看见我接见梅镇的许县令,大概因为这点,她猜到了齐庄在官府的影响力,并且也好好利用了一番。我不禁赞赏。
后来,她毫不顾忌地表明身份。出乎我的意料,她说她来自一千年后,而我居然也相信了。我问她为什么会死,她没回答,问她为什么还魂,她也不说。她只是急躁地要求我兑现诺言对他嘉奖。
实际上,我并没有许下什么承诺,一直都是她一人独唱。察觉我的心思,她似乎很生气,觉得我似乎在戏耍她。
看着她的表情,我在心底莞尔一笑。罢了,她要什么我给什么,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就当是她给我一个乐趣、一种想要了解新鲜事物的奖赏。
谁知她竟要求我答应不杀她,并且留她在齐庄。她刚说完,我的情绪就出现了波澜。
我从没想过要杀她,她这样想而且摆低姿态几乎在求我,我突然觉得很生气。无关乎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底说不清楚的气。
后来她忙道歉,我随口问她为什么想留在齐庄。她不断细数齐庄的好,不断的说。
我又再次出现了莫名的情绪,仿佛被忽视般的极为恼火。突然感觉出现了我不能掌控的东西。
每天的早膳我观察她,我探究这个奇怪的女子,我想了解她的过往,想知道她为何会还魂于齐林身上,我想知道她很多的事,她却只是在乎她的生死对我置若罔闻,而我竟然可笑地认为这样有失公平!
乱了,一切都乱了!曾经漠视一切的我,今天竟会出现这样的情绪。一切都不在我的掌握之中,就像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将会发生一样。
我快速回答,急切地离开,好像不是她惧怕我,而是我惧怕她一般的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