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崞县的路上,碰见了齐嵩翟蓉,两人一身丧服,身后,是两幅棺木。
“节哀。”
除了这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翟蓉只是看我,后又转身指挥下人驾走马车。
曾经风光的翟家夫妇,死后凄凉。命丧异乡,同行的弟子也已不见踪影。
一起南下,行至“仙庄乡”时,仍去了那家酒楼。
掌柜的见到棺材,摇头不接。之前帮我的小二好话说尽,也没得通融。
翟蓉不哭不闹,自己拉了马车,转身就走。
我们跟上去,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在郊外一间破庙落下脚。
翟蓉一行坐在庙左边,我们坐在右边,中间隔了两幅棺木。
此情此景,甚是吓人。
钱舸使了眼色,我会意跟出去。
“她不会怎么样吧?”他担心翟蓉会伤我。
我朝庙里望了望,说:“应该不会。”
“还是小心为妙。”
“恩……明天到忻州,我们就往寿州赶了,分道扬镳,以后也没机会。”
她爹娘尚未入土为安,不至于现在就找我算账吧。
刚说着,破门外的树林窜出一个黑影。徐徐几步试探了下,复有歪歪扭扭小跑过来。
我条件反射拉了钱舸,躲在他身后。想起里面的棺材,脊梁一阵寒颤,声音梗在喉中,呼之欲出。
越走越近,不知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我双脚发软一步步后退,退到门槛上,往后就是一跌。
天任寻声出来,扶我起来还没开口,就看见黑影猛扑过来。
“庄主!真的是你,妾身好想你啊……”
看着风艳艳狼吞虎咽啃着馒头,我心里百感。
曾经她也是山珍海味供着的,今天竟落难于此。
喝了水,咽下馒头,她才开口,说:“庄主,您看在妾身以前伺候您的份上,收了我吧。”
天任看了看我,不说什么。
我心里酸楚,突然想起她在齐庄使脸子,又告诉杜家我被炅帜伤害的事。
她泪眼婆娑,接着说:“当年庄主收留妾身,才不至饿死街头……这半年多来,妾身水生火热,以为从了良人,没想到……”
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杜家变故,当家主母自容不得她。
她说的动容。
我可以不追究她以前做的事。如果不考虑她的身份,我会替天任应下这件事。
但是,我不想我与天任中间插上任何一人。是爱情是同情是友情,什么情都好,都不会愿意她回齐庄。
这时天任走近她,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说:“到了忻州,我找人送你回老家,这些你拿着,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风艳艳顿了一下,然后一脸失望接过银子,没再说什么了。
到了忻州,住进齐家酒楼。
我累得上楼歇息,刚躺下,就听见敲门声。
“谁啊?”我不耐烦地说。
“是我。”
她?不是来找我单挑的吧,我这里可不是黄金十二宫。
披了衣下床开门,风艳艳走进来。
身上简装,头发随意盘着,略施粉黛,与之前的浓妆艳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我呆望着她等她开口,她说明日启程回老家,来与我道别的。
我轻点了头,奇怪她突然的热络。我可不记得我们两的交情有这么深,换作以前,她找人道别也是只选天任的。
后来她有一句没一句闲聊,我做了忠实的听众。
她回忆在齐庄的光景,她敬若天神的男人。我只是倾听。
再后来,她竟然说,当年咬我菜花蛇是她放的,因为嫉妒天任为了我赶她下楼,而且齐旻小时候也把蟋蟀丢她床上。
我挑了眉,笑开来。感觉现在是在与一个朋友闲话家常,我们有同样的回忆。
一阵攀谈后,她依依不舍回去。临走时问我是否愿意陪她逛街买些东西,说是带回老家的。我不好推辞,换了衣服,也就与她同去了。
我宁愿相信她模样变了心也变了。可是事实证明,太好心没好事。她是换了模样,可是心还是和以前一样。找我茬的功夫越发精进。现在缚手缚脚,把我丢在一间乌漆摸黑的屋子里。可不记得她有这么聪明,懂得支开天任,再找个地方敲晕我。
臭婆娘,下手还不是一般的重。
房门推开,进来三个人。
其中娇小身形的应该是风艳艳,其余两个只知是男子。待三人走近了些,才看清楚,其中一人是叶路绾,另一个,竟然是炅帜。
虎狼结合,这下惨了。
谁知“炅帜”在我面前撕破脸皮,现出另一张脸。我看着挺熟,可惜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叶路绾向着那人问:“没事吧?”
那人回答:“没事,受了点轻伤,他知中计,没有恋战。”
“那你先下去吧。”
“是,主子。”
假炅帜走了,叶路绾靠近我,蹲下来,用扇子端起我的脸,说:“我们又见面了。”
我撇了嘴,一脸嫌恶。
“神经病,抓我来干嘛?”
刚说完,风艳艳就冲上来,“啪啪”两声猛扇我两耳光。
“贱人!你这什么口气!”
我气得张口就骂:“臭婆娘!活该天任不要你!”
我知这是她的死穴,故意说给她听。
她作势又要打我,被叶路绾哼回去。
风艳艳看着叶路绾,语气客客气气:“主……主子,这丫头跟她娘一样狐媚,不知勾了多少男人,之前被炅帜强暴,可怜兮兮躲在敬龙山博得庄主同情,又引诱钱少爷,不知羞耻……早知是她娘背地里偷汉子生的野种……”
她话音刚落,叶路绾转身一脚踢在她胸口上。风艳艳猛然飞出去,靠了墙壁慢慢滑下。
“主……主子……”
叶路绾拍拍衣裳,冷笑着看她。
“不知分寸的贱货!”
风艳艳大吐几口血,脸色惊吓得苍白。
叶路绾一脸无害,无关痛痒地说:“让你死得瞑目。告诉你,齐林是我妹妹,我耶律家的人。”
风艳艳愕然,下一刻,鼓大双眼歪倒下去了。
这下子,更是不瞑目了。
我侧目看着风艳艳的尸体,对眼前这个自称是我哥哥的男人,极其鄙夷。
他是大辽楚王,皇太叔耶律重元的儿子,自小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可是,这样不代表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命如草芥。
他扶我起来,替我松绑,一面开口说:“要调虎离山,引齐天任离开你身边,可不太容易……我的手下伤得不轻。”
我冷哼着说:“这不是你们父子惯用的伎俩吗?”
当初携我骗天任离开,然后掳走我娘血染齐庄。
父子都一样,阴险奸诈,草菅人命。
他并没发怒,只是微笑。
“如果我说有件关于你娘的事要告诉你呢?”
“什么事?”我立马接口。
他走在前面,卖关子不给我正面答案。
我紧跟其后,只等他说。
他只是往前走,随意说了句:“等你见完一个人后,我再告诉你。”
我以为他要带我见耶律重元,没想到,眼前之人是个徐娘半老的贵妇。
她目不转睛看我,我也目不转睛看她。两人都没开口,好像比试谁先忍不住。
旁边的叶路绾,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随即笑着说:“真服了你们俩了。”
贵妇微转了头,没再与我对视。右手抬起,轻抚了下发髻,然后又搭在左手上。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撇开现在的场景,看她那架式,我脑中只晃过一个镜头——慈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