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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临州城一别(2)

堰州绿屏山下,一座竹屋临水而建,大半座屋子都被包围在竹林之间,唯有两道门扇正对着溪水石桥。

屋内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时喘时歇,很是严重的模样。

桥下几名洗衣的妇人疑惑地朝那竹屋方向望去。

一位年纪稍大的仆妇道:“玉秀才近来咳得越发厉害了,为何不去找个大夫来瞧瞧?”

回话的是位少女,是在富贵人家府里做长工的,她惋惜道:“你还不知道呀?可怜这玉秀才年纪轻轻的,是个有学识的,又生了个好模样,偏偏就是得了痨病,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那仆妇有些吃惊道:“哎!前些日子我还见过他哩,那会儿他精神头可是好得很。据说之前是去了云州给富贵人家的小姐做先生,得了厚重的犒赏,怎么这才回来几日,就病成这样了?该不是在那边被人传染了痨病吧?”

丫鬟也诧异道:“玉秀才得这么个病已经是好些时候的事了,哪里还有人敢请他去府里教书?你是看错了吧?”

仆妇皱了皱眉,被一个小丫鬟说成眼花也着实不乐意,便指着竹屋那头道:“那日,我见他回来,就站在那门边上,一身白衣裳打扮,披着一件黑斗篷,像个富家子弟似的,我见着灼眼,便忍不住多瞧了几下。他拿着钥匙就把门锁开了,这屋子,此前除了他过世的母亲,可就没有旁人能进得去了。我见着的那个不是他又是谁?岂会是我看错了?”

丫鬟听了,脸色乍然惨白:“我只听闻玉秀才前些时候是去了外地求医,没听说什么去云州做先生的消息,你见着的那个,穿得又黑又白的,莫非是鬼不成?”

仆妇手里棒槌险些掉落,推搡了丫鬟一下,道:“这些虚妄的话你可莫要乱说,大过年的哪有什么鬼怪?”

丫鬟却将冰冷的手往身上一抹,端着盆子便要走了,走时说道:“被你说得都不能安心了,我还是到别处去洗吧。”

其他妇人也被说怕了,觉得此事不大吉利,便接二连三地走了。

此时竹屋内传出的咳嗽声越来越剧烈,随后渐渐平息了,湮灭在北风呼啸中。

苏蕉回到韩府时,在清净居院外,不巧遇见了韩序霜与一名男子拉扯的一幕。

白雪小声问:“咦,他们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苏蕉心知韩序霜是个恪守礼教的古板女子,是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拉拉扯扯,她正踌躇着是要直接走过去的好,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瞧见赶紧走开为妙,谁知韩序霜见她如见救星,便先喊了她一声。

那男子闻言,拉扯的手便有些虚了,韩序霜这才有机会将手从他掌中抽离。

苏蕉唯有硬着头皮走过去。近时,却是看清了男子的模样。她惊道:“是你!”

郑银银嬉皮笑脸道:“嘿,你也在呀?真是想不到,你竟然就是序楚的未婚妻,想必那个王月臻定是与你说过我的坏话了,我就不必介绍了。”

苏蕉道:“你们刚才在做什么?”问到此处,她忍不住觑了一眼韩序霜,见韩序霜的脸色着实难看得紧。

苏蕉一直以为,韩序霜没有神情时已是很教人害怕了,但没想过,她生起气来却是更加骇人,反正她是不敢轻易靠近的,然而郑银银却还一脸嬉笑,显然见惯了韩序霜这副神情。

郑银银挠挠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会儿我便要回京了,临走前想来见阿霜一面。你知道的,如今我们相隔千山万水,日后想要相见也绝非易事,所以有什么话就都趁早说了。”

苏蕉“哦”了声,心中不禁有些寥落:“这些刚认识不久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的都要离开临州了。”

韩序霜将一件物事塞回郑银银手中,皱着眉头道:“这个你拿回去,总之不可随便乱送给人家,尤其是像我这样未出阁的女子,与你毫无瓜葛的,若让别人知晓你送我玉钗,日后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好。好了,就这样吧。”说罢便转身进了院子。

“诶,阿霜!”郑银银想追上去,却碍于此处是女子闺房,他不便擅入。他有些尴尬地望了苏蕉一眼,见苏蕉也正盯着他瞧,倏然眼骨碌一转,将那玉钗塞到了苏蕉的手中,恳切道:“阿叶,你帮我交给她吧!届时你成亲,我一定会送一份大礼答谢你!”

“咦,我么?”

“是是,劳烦你了!”

苏蕉可不稀罕什么大礼,方才见韩序霜一脸难色,便知韩序霜是执意不肯收下的,她岂敢介入此事?于是道:“还是你自己去送吧,我若做了烂好人,回去就得看韩姐姐的脸色,我可不要!”

郑银银急得满头大汗道:“哎呀,你们这些姑娘了真是麻烦!不就是一支玉钗的事嘛?都推来推去的!若不是我急着要走,否则我非得在这儿跟她耗上个两三天不可!”

苏蕉怪笑道:“喂,你该不是喜欢她吧?”

郑银银神情一滞,也不否认:“你这么傻都看出来了,她定然也是知道了,没错,我是喜欢她,我可是日后要娶太师之女为妻的男人!嘿嘿,所以呀,阿叶,你就做做好人,帮我把这东西送给她吧。”

苏蕉却瞪了他一眼,道:“你才傻,我不帮你!”

“好好好,是我傻是我傻!你就当是做一回红娘,为那张生与崔莺莺牵线吧。”

苏蕉一怔,直接把玉钗插到了郑银银的发髻中,道:“你这样说我就更不敢帮你了,张生最终辜负了崔莺莺,你最终也是要这样辜负韩姐姐的,这样一来,我这个红娘做得委实憋屈!你好自为之吧,我先进去了。”

“喂喂!别走啊!阿叶!”郑银银见叫不住苏蕉,忙抽了自己一嘴巴,骂道:“我这都什么比喻?”

随后郑银银在院外等了一会儿,始终等不到里面的人出来,又没有丫鬟敢帮他送进去,他只好将玉钗置于砖花墙的缝隙中,只待韩序霜一走出来,便会一眼看到。

白雪在屋里替着苏蕉揉按肩膀,一边与苏蕉说:“想不到呀,韩小姐这样冷冰冰的姑娘也是有人喜欢的。”

苏蕉往嘴里塞了一片橘子,边吃边道:“你懂什么?性子不重要,脸才重要,像我这样刁钻的人都有人娶了,你以为她会没有人喜欢?她长着这一张天仙的面庞,又是相府小姐,我看喜欢她的人定不会比喜欢王慧真的少。”

白雪道:“这样的话,那可真是奇怪了,怎么韩小姐与王小姐都还未出阁呢?”

苏蕉道:“这就不必揣测了,无非是两个答案,一是她们心里有人,二是她们一心向佛,你猜是哪个?”

“小姐又胡说八道了!”

“不然呢?你说三是什么?”

“……”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苏蕉准备前往大堂与韩章氏见面,走出房门时,却见韩序霜站在院门口,手里正拿着方才郑银银要赠的那支玉钗发愣,不知在想什么。此时见苏蕉出来,便朝她点了点头,随后走回了屋里,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尽管苏蕉很想问一问韩序霜对郑银银究竟抱着何种看法,但又觉得韩序霜不是那种轻易会将心事说给旁人听的人,便不多作打扰,离开了院子。

苏蕉与苏罗氏陪着韩章氏用过午膳后,又闲聊了些家常,随后便告辞前往君子楼。

她来到君子楼院外,走到拱门处,乍然见到一片红色衣角。她猛然躲到拱门边上,小心翼翼地瞧着里边的情况。

有两个人正围着院子中央的石桌饮茶,一位是韩序棽,另一位则是个身着红衣的男子,但背对着拱门的方向,只能见个背影。

瞧着这道背影,苏蕉陡然想到了今日在茶馆见到的那位少将,她心中暗忖:“怎么韩序楚也在这里?”然而下一刻又在心中暗骂:“我真是蠢!他们兄弟俩喝茶还用得着理由么?”

于是她伏在墙边,静静聆听那兄弟二人的对话。

“你何时去垣州?”这是韩序棽的声音。

“今夜便去了。”这是红衣男子的声音。

“早日去赴任也好。”

“唉,我难得有几日闲假,却全让这群风水寨的贼子破坏了,这趟一走,又得要忙到三月份才能回来了。”

“哈哈,你就放心去吧,这里的事交给为兄便是。一会儿晚些时候我给你践行,咱们到酒楼去喝几杯。”

“……”

余下的话,苏蕉听得不大清晰,但听到“垣州”“三月份”这些话,她的眉头便深深皱起。

直至那红衣男子出来,她才蹑手蹑脚地躲到一旁的草丛里。轻轻扒开草丛一看,这才见到了那人的模样。

苏蕉忍不住在心中惊叹:“哇,真是好俊的一个人呀!”

陡然,那人停下脚步,猛然朝她的方向转身,她吓得捂住了嘴巴。然而这一转身,却是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容颜。

削长的剑眉,如星的双目,一身灼眼的红衣,扎个潇洒利落的马尾髻……苏蕉心中陡然蹦出了“器宇轩昂”这四个字,但很快却又产生了疑惑:“他和韩序霜不是龙凤胎么?为何模样与韩序霜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正当苏蕉还在为这些繁枝细节计较时,韩林氏已捧着一盘水果走到了院子里,然而见院中只剩下韩序棽一人,不免抱怨道:“这个洛无双,来得突然,去了也不说一声!”

韩序棽朗声一笑,也不做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