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东风卷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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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临州城一别(3)

苏蕉暗暗松了口气,幸而那红衣男子只是朝草丛瞥一眼,并未走过来,否则堂堂苏家二小姐因偷瞧男子而被揪了出去,那可就难看得紧了。

她掸了掸身上的落叶,随后走进君子楼,与韩序棽、韩林氏一道吃茶,从而得知韩序楚今夜将赴垣州上任,是以会有好一段光景都不能见到他。苏蕉心道:“反正这都与我无关,明日我就回家去了。”

没多久,院门口便来了七律斋的婢女,传韩林氏过去。韩林氏只得对韩序棽与苏蕉道:“公公命我过去一趟,你们慢慢吃。”说罢便走了,剩下韩序棽与苏蕉大眼瞪小眼。

“阿叶啊。”

“呃?”

“你……”韩序棽是陡然想起那柄断剑的事,又想到韩序楚临走前的嘱咐,原本打算教训苏蕉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哽住了。

苏蕉拿起一只制成白兔模样的小点心塞进嘴里,一脸幸福道:“菁娘真是好手艺,这糖兔糕真是太好吃了!”又见韩序棽久久不语,便问道:“棽哥,你想说什么?”

韩序棽讪讪地呷了口茶,道:“我说叫你少吃点甜食,否则牙疼。”

“这么好吃,疼死也甘愿。”

韩序棽莞尔,想起今日在府外见到苏蕉,便问:“你今日与王月臻约在茶楼见面了?”

“咦!”苏蕉惊讶仰首,对上韩序棽犀利的眸光,顿时支支吾吾道:“我……我才没有约他!不过你是如何知晓的?”

韩序棽匿笑,心道:“我那弟弟不在,我还不得替他看住你?”却并未将此话与苏蕉明说。他说道:“今日我打茶楼过去时无意瞧见的,坐在二楼鹅颈椅上的难道不是你?”

“是……是我,是今日出去时碰巧遇到了王家兄妹,也没做什么,就是大家一块儿吃了些点心罢。”苏蕉倏然变得低眉顺眼,她已能预料到韩序棽要说什么。

“你呀,如今已是序楚未过门的妻子了,可不能与陌生男子走得太近。尤是这个王月臻,他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弟,你要防备着些,万不能让她摸摸小手又亲亲小脸的,若是回头给外人瞧见了,那苏韩两家的颜面可真是——”

“棽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干嘛让他摸摸小手又亲亲小脸?”苏蕉红着脸,几乎要把脖子都缩到衣领里去。

韩序棽有意作弄她,见她脸红成这样,佯装威严道:“我这可不是在提醒你么?人心险恶,你又是个深闺少女,难保不被他占了便宜。不过倘若他真敢吃你豆腐,我就……我就……”

苏蕉好奇道:“你就怎地?你就揍他?”

韩序棽义正言辞道:“我不揍人,我是儒雅君子,我让序楚去揍,他打小就是揍人长大的,揍到今日当上了将军。”

“噗!”苏蕉捂了捂嘴,险些将糕点喷出口,心里想着:“若是王月臻被那粗鲁武夫给揍了,那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才好吧?”

而此时芝兰苑内,这位“粗鲁的武夫”正在阅读着兵书。他坐在窗边,和煦的阳光将他一身素白照耀得醒目异常,他的长相不似韩序棽那般阴柔,全随了韩章氏,乍然一看,当真是长得目秀眉清,一表人才。

韩晋对自己的儿女都是十分满意的,此时走进来,见韩序楚临走之前还不忘用功,顿时感到十分欣慰。他慈爱嘱咐道:“阿楚,莫要坐在亮眼的地方看书,会晃眼睛。”

韩序楚微哂,起身走到韩晋身边道:“爹,您不陪着岳父了?”

韩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不陪了,爹来看看你,你今夜就要走了,东西可都收拾好了?我再命人给你检查一遍吧,看是否忘了什么。”

韩序楚望了一眼桌上打点好的行礼,苏蕉送他的断剑被一裹长布包住,此时也一并放在他的行李上。他温言道:“不必了,该带的孩儿都带了,没有什么遗落。”

韩晋沉沉叹了口气,道:“陛下宽限你赴任的时日,正是有意让你陪伴双亲,你又何须急于一时离开?在家里多陪陪你母亲不好么?她如今在房里哭成个泪人,由你嫂嫂安慰着,想来是极舍不得你呀。”

韩序楚莞尔道:“孩儿很快便会回来了,娘亲这里,还请爹与大哥多加照顾了。”

“唉,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恋家,也罢,马背上的男儿就去驰骋天下吧。”韩晋道,随即又加了一句:“记得,到了垣州要写信回来。”

“是,孩儿记得。”

入夜寒深时,雪地上大大小小印着数不清的鞋底印子,漫天飞雪如搓绵扯絮。

苏蕉就趴在花园空窗上,望着形形色色的人在花园里走过,皆是在为将军的离开而忙碌着。

白雪撑着伞渐渐觉得沉了,不知不觉已是落了那么多雪。她对苏蕉道:“小姐,我们回屋去吧,你再怎么看姑爷也还是要走了。”

几乎入定的苏蕉忽然转过脸来,道:“谁在乎他了?我不过是见那园里的梅花好看,多看了几眼罢!”

“梅花有什么好看的?小姐院里多得是了,品种比这名贵的都还有,难道是韩府的梅花比家里的还美丽?”说着白雪便嘻嘻笑起来。

“臭丫头!”苏蕉捏了团雪球便朝白雪砸去。

“呀——小姐饶命!”白雪顿时跑开去了。

主仆二人在院中打闹起来,苏蕉跑得气喘吁吁,没一会儿便热了。哪知这时韩序霜忽然从假山后绕过来,一团雪球就打在了她身上。

“糟糕!”苏蕉暗道不妙,白雪机灵,立时便掏出了帕子为韩序霜擦拭。

韩序霜倒也不气,对苏蕉的态度竟是出乎意料的温和,她说道:“下回还是找个宽敞的地方玩耍吧,这花园里进出的人多,若是爹娘打这儿过,难免会惊扰了他们。”

“是。”苏蕉尴尬至极,便想转移话题,道:“韩姐姐,你不是在前院用膳么,怎这么快就回来了?韩……韩将军他走了?”

“嗯。”韩序霜点了点首,倏然见苏蕉凝视起她发间玉簪,她平静如湖面的脸上顿然闪过一丝赧意,道:“我先回房去了,你也别玩太久,小心着凉。”

苏蕉怔了怔,忽然诡谲笑道:“好,姐姐慢走!”

白雪目送着那位长娇美人远去,有些惊诧道:“韩姑娘当真是个好脾气的,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苏蕉道:“也许是春风得意了吧。”

白雪疑惑道:“咦,莫非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你不懂,她是有心上人啦!”

“小姐是怎么知道的?韩姑娘心上人是谁?是今日那位郑公子么?”

“你猜呀!”苏蕉朝清净居的方向跑回去,白雪一路追赶,主仆二人回到院中时,便见一名婢女在门外等候。

婢女道:“奴婢见过苏小姐。”

苏蕉诧异道:“诶,你不是今晨芝兰苑来的那个小丫头么?你主子不是已经走了,他又嘱咐了你什么?”

“小姐当真伶俐,这是将军命奴婢带来的,道是回赠给小姐的礼物。”婢女说罢便呈上一方锦盒。

苏蕉愣了一下,随即让白雪接过那锦盒。白雪喜道:“小姐,您猜将军送了什么给您?”

苏蕉见婢女还不走,与白雪一样很是期待地望着这锦盒,她心中闪过不祥的预感:“姓韩的莫不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便从白雪手中夺过锦盒,紧张道:“送了什么我不知道,你且都退下吧!”

“是。”白雪与那婢女失望地走了。

苏蕉一人进到屋子里,紧紧关上了房门。

暖黄的灯光须臾便照亮了屋内。

她打开锦盒,一卷上好的宣纸便静静躺在盒中,下方还包裹着几样物事,她一一取出来瞧。

一块有她两个巴掌大的澄泥砚,上头雕刻着一枝梅花,随后她又取出笔墨来,心中甚是稀罕:“这个韩序楚赠我文房四宝做什么?”倏然又见盒底放置着一封信,上头写着“字谕苏蕉”四字,她更觉稀罕了:“不但赠我文房四宝,还写了封书信与我?我且看看你究竟写了什么!”

苏蕉拆开信封,阅读起来:“闻佳人……”读到“佳人”二字,她脸上蓦然一热,继而又读下去:“闻佳人折节向学,特赠文房四宝聊表寸心,书中趣味无穷,望涵泳玩索,藏修游息。——序楚留字”

“就这样?”她有些怏怏地放下信,心中忽地又莫名生起气来,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失望于韩序楚并未报复她而感到羞恼。

她铺开宣纸,提起未经温水侵泡而略微坚硬的毛笔,回忆起夫子曾教过她的一首由于姓诗人所著的《观书》,继而写道: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

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活水源流随处满,东风花柳逐时新。

金鞍玉勒寻芳客,未信我庐别有春。

看着这一手暂且还称不上娟秀的字迹,她心中却生出了几分得意,道:“哼,书中的乐趣我自是明白,前人亦是早有领悟,费不着你这莽夫来教我!”

然说完了这句话,苏蕉乍然有些迷茫起来。她放下笔来,双手支着下巴凝视窗外。

冷夜霜寒,飞雪如盐,灯罩里的烛火微微摇曳,少女柔美的身段映在软烟罗窗纱上。那英姿卓荦的红色身影陡然闪现在她眼前。

剑眉星目,张扬红衣,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就该豪迈不群、矜纠收缭,怎会像院子里的那位有着那样一副温和秉性?真是怪哉。

苏蕉疑惑地想:“韩序楚呀韩序楚,你究竟是个怎样的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