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几乎每日必来的刺客像突然间消失了一般再没有来袭扰柳随心。
刚刚得到一点安心日子的柳随心,却迎来更为棘手的问题。
铎儿病了。
柳随心万分着急,叫了太医来看,也都说是受了风寒,过些天就好。
可是,铎儿却没有好,他的病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起来。
柳随心自己也略懂医术,光看症状的确和风寒差不多,但是这风寒如此严重,铎儿一病不起,反而有越来越虚弱的症状。
“为什么铎儿的病越发厉害了?”柳随心望着那不再像往日精神的宝贝儿子,心中担忧极了,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任何事情。
赫连野探了探他的脉象:“看他的脉象倒也就是风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久病不好。也许是他体质较弱的缘故。不用担心,再多调养几日就好。”
柳随心愁眉不展,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铎儿身上了。
作为一个母亲,孩子就是她现在的全部。当这个小家伙从她身体里孕育出来,她就把所有的母爱都放到了他身上。
因为她小时候自己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柳随心从心底里渴望给自己的孩子更多的爱,不要他像自己小时候那样缺乏母爱。
然而,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不仅如此,反而愈加严重了起来。
这天夜里,柳随心从睡梦中惊醒,她做了个噩梦,梦见铎儿死了,任凭她怎么喊都喊不醒他。等到梦醒之时,柳随心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已经是冷汗涔涔了。
床上只有她一人,赫连野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觉得有些不安,连忙起身去看铎儿,掀开帷幔,她正要迈步,却听到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都安排好了?”
“是的,王上。王后不会知道的。”
“嗯,睡前我给她喝了些安神的药,大概她要睡沉了。这小子也快死了吧?”他的身影朦朦胧胧的,低头望着那摇篮中小小的身子。
“是啊,王上,小王子活不了几天了。那药还真是管用,无论是谁都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当然了,我调的药,别人又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呢?还有,别叫他小王子,他又不是我儿子。”略带冷酷的声音传到了耳畔,震得她整颗心全都揪痛了起来。
她不敢置信地僵住了脚步,浑身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灌下去,凉得血液倒流,浑身发抖。
他、他,是他!?
难道,害得铎儿这些日子来病入膏肓的人居然是赫连野?
不,这不可能!他若是想害铎儿,他当初大可以让她流产,生不下铎儿,又何必等到现在动手?
“对了,王上,四王子的陵寝建好了,奴才已经安排了人将他的灵柩下葬了。”宝音低声道。
“嗯。我这个四弟,就是太过天真了。他当时还真的以为他自己掌控了一切?要不是我想利用利用他,哪里由得他对我射个三箭。不过那三箭还是挨得值得,毕竟靠着它我才能让随心爱上我啊。”
“王上英明,这一切由您安排的戏码的确是精彩万分。多少人可都被您瞒过去了呢。就连您师傅也不知道吧?”
“我师傅或许察觉,不过他没有说就是了。反正只要随心知道我可以为她去死,这不就够了?这回等铎儿死掉,她跟龙释天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嫉恨:“我讨厌任何跟龙释天有关的东西。这小子是龙释天的儿子,看到他我就生厌。如果没了他,随心很快就会是我的,再不需要跟任何东西抢。”
“王上英明。很快您就能真正得到王后了。恭喜王上!”
柳随心听得如同五雷轰顶,她脚步不稳,扶住了圆柱这才站稳。
赫连野?是他?!
不,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随心摇了摇头,她不能相信刚刚耳中听到的一切。甚至连先前为她挨了三箭,都是他事先计划好的事情吗?他为了得到她,居然用这样的手段来博取她的心!
太多纷乱在她脑中闪过,她努力冷静下来,然而爆发的剧烈的疼痛让她再也冷静不下来。
她只想听他说清楚,这一切是真是假!她要听他亲口说,她才能相信是真是假。
柳随心猛然大步走了进来,她的声音带了一分悲愤:“赫连野,这就是,就是你对我的爱吗?”
赫连野和宝音转过身来,见到她闪过一丝惊讶。
赫连野先是一阵慌乱,“随心,我……”
“够了,赫连野,你告诉我,刚刚说的那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要害死铎儿,当初救我的那一幕甚至也是一场从头到尾的做戏?”
赫连野盯着她苍白愤怒的脸庞,沉默了片刻,终于他唇瓣微动:“事到如今,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就不隐瞒你了。没错,刚刚我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赫连野,你告诉我,为什么?铎儿,铎儿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你要害他,在我怀孕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下手,为什么不让我把孩子流掉?在他出生之后你为什么不下手?为什么等到今天你就要下手了,就容不得他了?你说啊,你若说不出个理由,我就不相信你说的话!”
赫连野眸光闪过一道阴冷:“我根本从来就没想要他出生。只是你一心要保住这个孩子,我不忍你伤心,才留下了这个孽种。我对你太好了,我怕你伤心,凡事都迁就着你。我以为我这样宠着你,顺着你,待到将来你生下了孩子,一定会感激我,爱上我。可是我错了。”他指了指摇篮中的铎儿:“我错了。有了这个孽种,你的目光只会在他身上。我对你而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而这个孽种跟龙释天长得又那么像,你看到他就想到龙释天,这样你永远都不会跟我在一起!我等不了这么久。这个孽种跟我抢你,我只好把他除去,让你再没有和龙释天有瓜葛的可能。”
“我不信。先前你对铎儿那么好,你现在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赫连野,你有为难的地方,你跟我说啊!”
赫连野挑眉:“随心。我不得不说,你还真是善良。我对铎儿好,那完全是因为你啊。我要是不对他好,你怎么会对我放心呢?为难?我赫连野还会有为难的东西吗?就是我要害死他,怎么样?再过两天,他就该死了。他该死,谁让他是龙释天的儿子呢?而我最恨的就是龙释天,他毁了我的人生,我疯了还要替他养儿子?”
柳随心低低地笑了起来,她倒退了几步,声音带着几分凄凉可笑:“所以,所以你就给铎儿下药?你想的就是让他有个病死的假象,好让我怀疑不到你身上去。等他死了,你就想完全得到我?赫连野——你好狠!我甚至不能相信你说的话。我甚至不敢相信我面前的人是你!你为了得到我,做的这些事情,这真的是你?”
“随心。”他的目光柔了下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看,要这个孩子有什么用?将来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不希望你心里老是想着过去的事。只要你现在答应和我圆房,我就放过他,让他能长大。但是他不能再留在王宫中。”
柳随心双手颤抖了起来,她握紧双拳,忽然伸出右手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卑鄙!你永远别想得到我。连替我挨箭的事情,你都可以计划,都可以靠欺骗来博取我的同情。还有什么是你做不成的?我柳随心是瞎了眼才会认为你可以相信!”她又想起,当她和赫连野初次在王宫见面的第二天,他就因为一个宫女不小心路过见到他们,而将那个宫女推入水中溺死。这样的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是啊,他都可以在当质子的十多年中假装得那么完美,他的心机深沉,谁能比过他?
赫连野被打得脸侧了过去。他抚了抚脸,回过头来,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卑鄙,但这也比不上龙释天卑鄙。他更是一个比我卑鄙万分的混蛋。我赫连野此生但有一日活着,就绝对不会放过龙释天!你知道他曾经对我做过些什么吗?我今天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让你知道,跟他比起来,我要好上千万倍!”
“你根本不配跟他比,至少他不会像你这样,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是吗?”赫连野冷笑着,因为想到往事,他的脸色有些阴沉。“他在你眼中这么好?那你知道就是他——毁了我的人生吗?就是他害得我成为质子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墙壁上挂着的历代胡夏国王的画像:“看,这就是我那无能的父王!他是个没用的东西,我十四岁那年之前,我一直都是尊贵的三王子,我是王后的儿子,将来甚至也有继承王位的最大可能。可是那一年,十四岁的龙释天出其不意地率了一支奇兵居然长驱直入,打到了我盛京城。我父王当时沉迷在女色之中,不管朝政。他根本还因为祸事不存在,直到兵临城下方才惊醒。可是晚了,在龙释天攻下盛京城之后,他举旗投降,那是我胡夏国建国至今最为耻辱的一幕。”
他冷笑着:“就是你口中的龙释天,闯入我胡夏国王宫之中,他趾高气昂地巡视我们几个王子。当时若不是父王太过无能,致使我们沦为阶下囚,我们也不必受此屈辱。这时候,他突然向我父亲提了一个要求,他要选一个王子回去做客。名为做客,实际上就是选个王子当质子。”
他永远都记得那个场景。
唯唯诺诺的父王跟在一身银色御龙战袍的十四岁少年身旁,身后是龙陵的大军和龙陵的大将军。
少年跟他一般年纪,乌黑的瞳眸带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他腰挎着宝剑,行走之间带着一股少年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他的旁边还跟着一个少年,也是一身战袍,他是大将萧清的儿子萧临睿,这次他在攻城战役中立下了大功。
少年巡视的目光在他们几个兄弟中扫过,他唇瓣上扬:“朕想选贵国一个王子去我国做客。不知道国王意下如何?”
他父王一怔,扫了扫几个兄弟,他最后选了庶出而又向来不被他重视的五王子。
可是,龙释天不要五王子。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他身上:“听说您的三王子殿下聪明机敏,朕就带他回去做个伴吧。”
父王一怔,他没想到龙释天居然选了他从小最寄予厚望的三儿子。但是眼前的情势已是不由人了。他只能点头答应:“这是我儿的荣幸。”
“父王——”他抗议:“父王,孩儿要留在您身边。”
父亲摇摇头,转身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他知道自己是去做质子的,也知道做质子会让别人看不起,他这辈子就算能再回国,也是毁了。毁在他手上。
十四岁的龙释天占据了胡夏大片土地,以胡夏进贡称臣为最后条件,撤出了大军。
这成了胡夏国史上最屈辱的一段历史。
母后哀叹着他的命运,告诉他,以后只能自己多多保重了。
龙释天把他一并带走了,他并未像开始说的那样,把他当做客人。
他不给他马,不让他乘车,让他和那些低贱的奴隶一起在地上行走。
不,他更惨,因为奴隶还有吃的。龙释天却是一连饿了他三天,除了一点水,他什么都没有吃。
有好几次,他都快要死掉了,可是龙释天好像很享受这种游戏,偏偏不让他死。他就是想要折磨他。
有一天,他把他叫到马车中,望着浑身衣衫褴褛,在长途跋涉之中狼狈不堪的他,用那倨傲的,居高临下的口吻说:“你知道朕为什么选你当质子吗?”
他瞪着那马车中的衣冠华丽的少年,冷冷道:“你就是为了折磨我!”
龙释天低笑着:“你错了。朕倒是有几分欣赏你。在你那没用的父王一群儿子中,朕一眼就看中了你。如果说将来还有谁能和朕一较高下的,那就是你赫连野。朕可不能放着一个威胁朕的东西存在。所以朕选了你。”
“哼,你说得没错。有我活着的一天,我就会跟你拼个你死我活,让你也尝尝什么叫家破人亡!”
龙释天鼓掌:“真是好志向啊。”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朕不喜欢动手杀人。何况,看你这个样子,不也是很有趣么?对了,马上我们安营扎寨的地方离一个土匪窝很近。听说那里有百十号土匪,都是穷凶极恶的人。你带二十个奴隶去端了这个土匪窝。还有,你得记住,别想逃跑,你该知道,你逃不出朕的手心的。”
他一脚踹开他:“滚吧。”
赫连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你放心,我不会死,因为我还要活着取你的狗命!”
他知道了。龙释天是想借刀杀人。他要让他带着二十个身体虚弱没有战斗力的奴隶去打那百十号土匪,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就是去送死的。
但他不能死!此刻他的意志力战胜了一切,他要活下去,哪怕像狗一样苟且偷生他也要活着!
只有活着,他才有反败为胜的那一天。
他带了二十个奴隶在士兵的押送下到了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早有人告知了土匪的老巢方位,人数。
但是看看面前这二十个老弱病残,和那些穷凶极恶的土匪,巨大的反差迫使他只能做出一个决定:智取。
这里是荒无人烟的戈壁滩。除了一些白杨树和低矮的灌木丛,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凉。这里连遮蔽的地方都找不到。
土匪窝就坐落在一道沟壑之下,他们保护严密,设有明哨暗哨,很难潜入。
他别无它法,不是这些土匪死,就是他死。他不能死,所以这些土匪必须死!
他在炙热的阳光下等到了黑夜。最后他布置了行动。
他用了声东击西的计策。先是派人驾马闯进土匪寨子中,将众人的注意力全引了过去,之后他亲自上阵,乘着月黑风高放走了土匪的马。没了马,他们想逃也逃不到哪里去。
先前被引去的土匪,等待着他们的是他放的一把大火,因为夜深,土匪慌张不已,听到他们大声的虚张声势吆喝,以为是大批官军来袭,慌不择路下,倒有许多呛死在烟雾中和被踩死的。而他们乘着乱,用那从死土匪手中抢来的大刀砍死了许多土匪。
人一旦不要命了,那能量是巨大的。
为了活下去,他和这群奴隶发了疯,砍死了许多土匪。
直到大火烧毁了整个寨子,后来追马的一些土匪赶了过来,又跟他们发生了激战。
这一场仗下,他全身五处刀伤,几乎丧命。
当天亮战斗结束时,二十个奴隶只剩下了五个。
可是他们没死,尽管已经濒临死亡的绝境,可是他们还是活了下来。
他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踉跄着,一步一步回到了大营。
当他和其他五个奴隶一起回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人相信他们能活着,此刻,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终于看到了龙释天,他也带了几分惊诧,见到他没死,他淡淡道:“看来,留下你真是个正确的决定。要是这世上一个敌人都没有,那也是挺寂寞的,不是吗?”
“龙释天!你记住,我赫连野早晚会要你的命。这个世上有我没你,我你没我!”他和他,势不两立!
龙释天并没有要他的命,而是派人好好的医治他。
从那天开始,龙释天突然对他好了起来,不但有舒适的马车可坐,一日三餐竟也是很好。
那批奴隶中他选了一个当做自己的随身仆役,就是宝音。宝音和他一样是胡夏国人,是战俘。
直到他们到达了龙陵王朝,龙释天都不再折磨他。他将他安置在奢华的质子府,赐予绫罗绸缎,珍宝首饰,以及许多绝色美女。
开始,他一直奇怪龙释天的态度为何会发生这样突然的改变。直到有一天,宝音担忧地跟他说:“王子,我觉得龙释天这么做,是为了让您沉醉在美色之中,从而丧失斗志。他日你即便回了国,也只是一个没用的人而已。不堪大任。您要是真的继承了王位,龙释天才真的要高兴呢,因为到时候的胡夏国,再没能力和他争。”
这番话惊醒了他,他本来要拒绝龙释天送来的美女珠宝,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不如将计就计,就这样让他以为自己没用。他才好在暗地中准备。
太过锋芒毕露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从此,他就开始隐藏自己,他假装沉醉在酒色之中,假装无用。人人戏称他是草包三王子,可他不在乎。只要他自己努力,总有一天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半夜起身在庭院里练剑,从小的时候作为王子的他也曾习过剑法。可是这剑法在他看到萧临睿和别人比武之后显得如此拙劣不堪。他于是开始模仿别人的剑法。
正当他在练剑之时,一个老头儿从树上跳了下来,对他指手画脚:“错了错了,这剑法不是这么耍的!”
这老头,就是莫无仙。他因为无聊闯入质子府想偷府中珍奇的药材,见到他练剑,却手痒忍不住出来指导他。
当时他最缺的就是一个师傅,由于质子府处处都在监视之中,他根本不可能请师傅进来,皇帝是不可能允许他强大下去的。
当时他就要拜莫无仙为师,莫无仙开始并不答应。教了他几招就走了。
后来莫无仙再次来质子府,见他还在勤奋练剑,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就收下了他为徒弟。
莫无仙夜里来教他武功,教他医术,教他读书。有时候他会去外地云游,回来时再教授他。这样断断续续许多年,他终于也有了极高的轻功和更深的心计。当时的龙释天正因为水柔的死而颓废,他就从那时开始准备回国的各种事情,派人回国安插眼线,收买人心。
他知道龙释天在蛰伏,他们太了解对方了。他们是两只老虎,一山容不得二虎,早晚有一天,他们必须有一个得死。
他要的,是龙释天国破家亡,要他尝尝他受的苦。
“他毁了我的人生,改变了我的命运。如果不是他,我的人生根本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他的眸带着一分激愤:“是龙释天将我的人生毁成这样。他逼得我不得不伪装自己,逼得我不得不冷酷无情。你要怪我卑鄙,那你更应该去怪龙释天。是他将我逼成这样的。我恨他,我恨跟他有关的任何东西。这个小孽种是他的,我不可能替他养着,越看到他我就更想到龙释天对我做过的一切。我要他死!”
柳随心定定地看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
此刻的震撼更甚,她是第一次听到赫连野说他和龙释天的恩怨。她更是第一次听到赫连野提到对龙释天的恨。
他和龙释天之间的一切,她不想过问。两个绝狠的男人,作为帝王的男人之间的一切都是诡谲阴森。龙释天选他做质子是为了他的天下,赫连野选择报复也是为了赫连的天下。
“我也是跟龙释天有关的人,你也恨我是不是?”
“不,随心,我不恨你。我爱你啊。”他伸出手:“你跟他不一样。你是我爱的人。”
她甩开他的手,一阵寒凉的笑溢出,让人不由得发寒:“你和龙释天的一切我不想管。你恨龙释天,我也不想管。但铎儿,他何其无辜,他刚刚出生,不知道人间的恩怨。他又有什么错?他害过你?还是他也伤害你?对一个孩子你都能下得了手,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他是该死!谁让他占据了你全部的注意力?”他阴沉的朝她走了过来,“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能做的事情多了!”他挥退了宝音,脸色诡谲地望着她。
柳随心往后退去,她悲愤的眸映出他俊美无俦但阴鸷吓人的脸庞,他步步紧逼而来,强大的气压顿时扑面而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柳随心往后退去:“赫连野,你想对我用强?你——”
她脚下不稳,跌倒在软榻上,下一刻他已经如同猛虎扑羊一般压倒在她身上。柳随心挣扎着,她的手中忽然摸到枕下一把冰凉的匕首,是为了防身之用的。
她猛然抽了出来抵住了他的胸膛:“滚开!”
他立刻去夺她的手中的匕首,一时不察,忽然柳随心手中的匕首在挣扎中“噗嗤”一声没入了他胸口!
柳随心一震,她没想去要他的命,更没想到这支匕首居然会刺进了他胸口!
赫连野也是一震,他盯着她看,低吼道:“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她盯着他血红的眸,“我——”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可是他的兽行让她只能选择这么做。
宝音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吃了一惊,他连忙扶起了赫连野,大声疾呼,叫御医赶紧来。
柳随心从榻上站了起来,她前胸到处都是他鲜红的血,像突兀的红梅盛开在冰雪之中。宝音将赫连野扶到了床上,大群大群的人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愣住了。
身上带血的王后,胸口插着匕首的王上,现在的情景已经不需要多言。
铎儿被惊醒了,他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张开小嘴大哭了起来。
柳随心连忙冲过去抱起他,可是身上的血迹让铎儿更为害怕,他哭得更大声起来。
柳随心脱下被血染红的外衣,静静搂住儿子。
现在,她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儿子了。
御医已经赶了过来,他们围在床边给赫连野拔刀,然后医治。
“野儿!野儿!”耶律太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闻到一屋的血腥气,她等着抱着儿子一脸迷惘的柳随心,看了看受了重伤的赫连野,一脸怒气地吼道:“都是你!你这个不祥的女人,除了给野儿带来灾难你还能带来什么?”
柳随心沉默不语,半晌才说:“让我走吧。我走了,你们都安生了。”
耶律太后低哼一声:“走?你想得美。刺伤了王上是死罪,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拉出去砍了!”
立刻有两个太监过来拉扯柳随心,还要抢她手中的铎儿,柳随心推开他们:“我自己会走!”
正在这时,一个低弱的声音响起,“等等。”
御医分开身子,赫连野的眸微微睁开,他的脸色惨白至极,望着抱着孩子同样脸色惨白的她:“送她……去……冷宫……”
他的目光扫过宝音,宝音明白他的意思,他让宝音亲自办。
耶律太后气道:“不行,这个贱人必须死!”
“母后……我要她去、去冷宫……”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柳随心望着那双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碧绿眼眸,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不想她死,还是要保住她的性命。
他要强了她,她不能让他得逞;他要害死她的儿子,她不能让她得逞。
那一刀刺进他的胸口时,她和他之间的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还不曾开始,细细的藤尚未开出花儿,结出果,就已经枯萎。
可是,他的爱太自私,她无法接受他这样的爱。她更无法接受这狂暴的爱。
她转过身子,转眸,已是泪如雨下。
她不要他看到她的泪,不要他看到她最后离去的背影。
她和他,只能决裂!
她抱着啼哭的儿子,抬头挺胸,不管泪水已经朦胧了眼睛,不管泪水已经沾湿了衣裳。
她走了,大步迈出了毓宁宫,宫外,夜色正浓。
宝音跟在她身边,沉默不语。他一直带着她走向冷宫,待到了废弃的宫殿,他将她迎了进去。
柳随心低头安慰着哭泣的儿子,忽然看到宝音递过来的瓶子:“孩子是无辜的。这是解药,你给他吃下,连吃三天,每日一次。他很快就会好了。”
“谢谢你,宝音。”柳随心拿过救命的药瓶。
宝音并没有走,将灯笼放在桌案上,从屋里里面拿出一个包袱递给她:“王上吩咐我了,他说,让我送你离开胡夏国。”
她抬起头,“他、他肯放我走?”
“刚刚你那一刀让王上受了刺激了,他认为他再怎么也留不住你的。我扶他的时候他悄悄跟我说,让我送你走。我知道王上的意思,他怕你留下会有危险。现在你刺伤了他,必然会被治罪。所以他让我送你走。柳小姐,王上真的很爱你,这么多年来,我还不曾看到他为随这样过。可是我也知道,你不会再跟他在一起了。”
柳随心闭上眼睛,忍住胸口漫溢的疼痛。
明明想要恨他,可是此刻连恨她都恨不起来。
他爱她,她知道,可是他的爱,她承受不了。
到最后只能走到分开。
她擦去眼角的泪,低喃道:“去哪里?”
“去黑山国。您肯定不能回龙陵去。您跟我走吧,我送您出宫去。我已经安排了人到宫外等着了。会送你去黑山国的。”
“好。走吧。”去哪儿还有什么分别?如今,她只能,也必须离开这里。
今夜月黑风高,阴沉沉的低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黯黑的夜,她跟在宝音身后从隐僻的小道离开了王宫。
出了王宫,外面果然早已经有人在等候着了。
宝音将她送上了马车,将包袱放进去,低声道:“等到了黑山国,车夫小林很可靠,他会安排你住下,你放心吧。包袱里还有一些银子,路上用。”
说完这些,他摆摆手:“一路顺风。”
柳随心怔了怔,才说话:“好好照顾他。你回去的时候跟他说——珍重!”
说完这句话,她却像打了一场仗一般,是心的战,眸一低,泪便垂落。
千言万语,此刻她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赫连野,他让她无话可说。
宝音点头:“我会告诉他的。”他放下了车帘,又交代了车夫小林几句,马车很快就开动了。
柳随心掀开车帘,望着夜色中的盛京城。
这里,她住了快有一年了,想起过往的一切,一时间她不由得唏嘘万千。
逃离了龙释天的她,怀孕的她,产子的她,封后的她。
然而,如今,她却以一种多么相似的情况离开了胡夏国。
龙释天——赫连野,这两个男人,
“铎儿,现在,娘只剩下你了。”她搂住怀中的儿子,饱受创伤的心再也经不起一次痛苦的折磨。
她只剩下这个儿子了,其他的她都不要了。
宝音看着马车离开,回身赶回了王宫中,到了赫连野身边报告。
此刻,御医也已经给他包扎好伤口,确认赫连野已经没有大碍了。
宝音跑了进来,将殿内的其他人全都挥退。
赫连野本来闭上的眼睛见到他睁了开来:“她走了?”
宝音点点头:“都按照先前商定的安排好了。小林会送她去黑山国的。”
“沿途派人保护她。”他低叹一声,眸光转向窗棂,透过雕镂的花纹,他的视线穿透黑夜似乎看到了她的身影。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幻觉,这会儿,她一定恨死他了。
“王上,她让我好好照顾您,还说要您珍重。”
赫连野眸中闪过一道亮光,但不久又变成苦涩:“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
宝音叹了口气:“您这又是何苦呢?”
赫连野低喃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自然明白我的心思。自从那只碧眼猫儿偷吃粥被毒死了之后,我就明白,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是的,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耶律氏消灭,巩固自己在胡夏国的地位。耶律氏根深蒂固,想要消灭他们,岂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知道,在跟他们战斗的这段时间内,他必须保证柳随心的绝对安全。这段时间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两年,或者更长。而随心已经不安全了。
他跟胡夏的贵族们达成了协议,废后。
所以这段时间才安定了下来。
这是他的耻辱,身为王上他却要被整个贵族集团挟持。他不能任由这种状况继续下去。
所以,他要让她走。
于是他就自导自演了这一幕,让随心误会她,让她和他发生矛盾。甚至那把匕首也是他放在软榻上的。
不这样,骤然让她走,她不可能会走的。
他的爱只会给她带来危险,所以,他只能伤害她,让她远远的离开,安定地生活。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龙释天的心情。
他们是一样的凄凉。
但是,这一切终究会结束,哪怕用血的代价他也要把天下攥在手中。
等他的能力根深蒂固之后,等到他掌控了一切之后,他会再次把她接回自己身边。
不管花上几年的时间,他必须做到!
“王上,我想将来她会明白你的苦衷的。您怎么样?”宝音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他摇摇头:“还死不了,她插得没有那么深。宝音,替我传旨,我要废后。下面该做什么你都清楚吧?”
宝音点点头:“我这就办。”
他拿出赫连野早就拟好的圣旨公布了,满朝哗然。
接下来,冷宫起了一场大火,将废弃已久的冷宫完全烧毁。
宫人们在大火之后进入冷宫,在其中找到两具尸体,一个女子,一个婴儿。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两人被草草下葬了。所有人都以为,那个盛宠一时的汉女和那个小王子都已经葬身火海。
满朝文武很是议论了一段时间,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很少再有人会提起关于她们的事了。
那些疯狂而热烈的事情,渐渐也被人们遗忘了。
只有当事人明白,真正的真相也被掩埋在了废墟中。
此刻的柳随心,也已经离开了胡夏国,到达了黑山国和胡夏国的边境。
命运之神,再次再这里与她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