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就像是现在飞向我的一颗篮球。它安静地在空中旋转着。默默地旋转着。静静地旋转着。然后默契地掉进我的手中。然后再由我传给另一个人。它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心照不宣地旋转着,最后殊途同归地落入网中,噗的一声。是的,每个人的人生都像那颗旋转着的篮球。被无法选择的生向着无法选择的死缓慢而坚定地前进。只是每个人的不同取决于被投出时的力度。无论抛物线的焦点在哪,抛物线的p值是多少,最终还是会回归到生与死的两个端点。历史课上说那些昏庸的皇帝花光生命最后的时光去炼丹,去追逐所谓的长生不老。但是时间是仁慈的,也是伟大的。所有人都会死,没有例外。
在最近的梦里我站在中心公园墙外白花花的大雪中安静地等待,等待一个人心照不宣地朝我微笑。但是我想我等不到那个人。大雪将我的脚踝淹没。然后我醒了,窗外是脏兮兮的黎明。路灯凉凉地照在街道上,西风把窗户吹得呼呼作响。然后我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踩在冰凉的地上。坐在窗前对着窗外狼藉的晨雾沉默。等着第一声鸟鸣。等着第一首童谣。等着第一线阳光照穿这浓稠的灰霭。我手中握着一枚棕褐色的玉佛。那是我爷爷给我的。我手心渗出的汗浸湿了它。屋里除了偶尔响起的父亲的咳嗽声,没有别的声音。这样的时间是安静的。我似乎要依赖这属于我一个人的黎明,去想一些东西,或者去宣泄一些东西,即便这样做实际上毫无意义。或许给我同桌看到了,会骂一声“****”吧。
提起我的同桌,我整个人就变得莫名其妙地伤春悲秋起来。他像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子,啪地掉进这个世界上。
他的名字是什么?陈堂还是陈唐?我忘了。唯一让我记得的是,那个他旷课后回到教室的下午。夏天的阳光热得令人疲惫,他将一只篮球从座椅底下刷地抽出,动作干净利落,然后他向我挑了挑眉头,像是一种挑衅,“旷课?”
这个提议让我怦然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啪地点燃。天知道我有多么激动我有多么兴奋。我僵硬地向他点了点头。
那天下午我翘课以后坐着看他打球。一坐一个下午。
在夏日的喘息间,我第一次翻过了学校的围墙。他站在我面前,拿着球静静地站着。阳光睡在地上。开学以来一直口耳相传的“酗酒”“抽烟”“打架”“旷课”突然在我脑中灰飞烟灭地死去。我看着他,热风汩汩地钻进我的衣领,像是在我胸腔中藏着的小小灵魂,偎贴得恰好。那是少年的模样。
太阳下的剪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我刻骨铭心地记住了。
最后一次看见同桌,是在一个月前的冬天。他从教室前门嚣张地闯进来,无视地理老师呆若木鸡的目光,径直走到我旁边他的座位坐下,在塞满了书和试卷的抽屉里找了一番,甩出两包烟来,然后走出教室去,啪地扔到站在门外的班主任面前。
我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握着笔的手指轻轻地颤动着。无孔不入的西风将每个人的脸庞吹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