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秦帝国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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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遽兴暴亡(1)

§§§第六十七节沙丘之变——篡诏夺嫡埋下灭亡之根

谈及秦亡于二世,史家多以具有仁爱之心的扶苏未能继承帝位为憾。如果扶苏能够继承帝位,那么扶苏就会对秦始皇的暴政作出修正,虽然秦王朝也会发生政治动荡,但凭扶苏的朝野威望及其政策的调整,秦王朝极有可能渡过几十年的动荡期,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自然规律的淘汰,那些被灭国的王公贵族的复国情绪都会自然消解,秦王朝的统治将日益巩固,即便是出现些许动荡,帝国大厦也不会轰然倾覆,秦王朝统治延续三世五世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个善良美好的理想假设,这个假设不是没有道理,然而,历史是由不得假设的,扶苏两次被发送到北方守边,就已经决定了秦王朝倾覆的命运不可逆转。沙丘之变固然有种种变数,比如,如果这次巡游胡亥没有跟随秦始皇而留在咸阳;如果蒙毅赶在秦始皇死亡之前回到秦始皇身边;如果秦始皇颁发的让扶苏继位的诏书,在秦始皇咽气之前发出;还有,如果李斯坚决不同意赵高的夺嫡阴谋,等等,只要有一条成为现实,赵高篡改诏书的阴谋就不可能得逞。但这些都只能是假设,而历史就是这样诡谲(jué)无情,一个小小的中车府令的一个大胆冒险而又十分缜密的夺嫡计划,竟然断送了声威赫赫的大秦帝国。

如前所述,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十月,秦始皇巡行出游到会稽山,沿海北上,到达琅邪山,然后从琅邪北上到达成山,辗转来到芝罘。在芝罘,秦始皇射杀一条大鱼,这才取道临淄西归。然而,车队到达平原津的时候,秦始皇患了重病。这时,一贯怕死、忌讳说死的秦始皇终于明白,他也是肉身凡胎,死亡已在眼前。于是,他让中车府令赵高写诏书给公子扶苏,让他赶回咸阳,参加葬礼。然而,这封书信还没有发出,秦始皇就撒手西去了。秦始皇死后,丞相李斯认为皇帝在外面去世,又没正式确立太子,贸然发布皇帝去世的消息,会引起天下动荡,所以就保守秘密,把秦始皇的尸体安放在一辆既能保温又能通风凉爽的车子中,让百官还像往常一样奏事及进献饮食。

秦始皇的车驾昼夜兼程向咸阳进发,行进途中,赵高趁机发动和实施废嫡立幼的阴谋。根据《史记·李斯列传》记载,胡亥和李斯最初都没有夺嫡立幼的想法,只有赵高担心扶苏即位后蒙氏一族得势于己不利,又因为自己是胡亥的老师,胡亥即位自己必然大富大贵,所以,就扣留了秦始皇赐给扶苏的诏书,继而怂恿公子胡亥说:“皇帝去世了,可并没有留下诏书封诸子为王,只是赐给长子扶苏一封诏书。扶苏到咸阳以后,就登位做皇帝,而你却连尺寸的封地也没有,这怎么办呢?”这时的胡亥还比较理性,并不像后来那样昏聩,他说:“本来就如此,我听说过,圣明的君主最了解臣子,圣明的父亲最了解儿子。父亲临终时既然未下命令分封诸子,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意思是说父亲认为自己不行,父亲不封自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赵高却说:“事情并非如此。如今天下的大权,无论谁的生死存亡,都在你、我和李斯手里掌握着啊!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更何况驾驭群臣和向人称臣,统治别人和被人统治,难道可以同日而语吗!”胡亥说:“废除兄长而立弟弟,这是不义;不服从父亲的诏命而惧怕死亡,这是不孝;自己才能浅薄,依靠别人的帮助而勉强登基,这是无能;这三件事都是大逆不道的,天下人也不服从,我自身遭受祸殃,国家也会灭亡。”听听,这时的胡亥,还是很明白一些为臣为人子的道理的。

然而,赵高要利用胡亥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他也找出一大堆理由,引经据典地说:“我听说过商汤、周武杀死他们的君主,天下人都称赞他们的行为符合道义,不能算是不忠。卫君杀死他的父亲,而卫国人民称颂他的功德,孔子记载了这件事,不能算是不孝。更何况办大事不能拘于小节,行大德也用不着再三谦让,乡间的习俗各有所宜,百官的工作方式也各不一样。所以顾忌小事而忘了大事,日后必生祸害;关键时刻犹豫不决,将来一定要后悔。果断而大胆地去做,连鬼神都要回避,将来一定会成功。希望你按我说的去做。”赵高这番似乎很有道理的话,终于打动了胡亥。然而胡亥也明白,父亲尸骨未寒,自己就背叛父亲,很不道德,而且,废长立幼这件事,如果过不了丞相李斯这一关,也是做不到的。但是,赵高却不这么想,他一再提醒,实际上是催迫胡亥速速作出决定。赵高说:“时光啊时光,短暂得来不及谋划!我就像携带干粮赶着快马赶路一样,唯恐耽误了时机!”而且,他自告奋勇前去做丞相李斯的思想工作。

那么,赵高是用什么办法说服李斯的呢?他用的是“威逼利诱”!赵高见到李斯,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单刀直入,直接就说你我两人决定着谁当皇帝的问题。他说:“始皇去世,赐给长子扶苏诏书,命他到咸阳参加丧礼,并立为继承人。诏书未送,皇帝去世,还没人知道此事。皇帝赐给长子的诏书和符玺都在胡亥手里,立谁为太子只在于你我的一句话而已。你看这事该怎么办?”李斯虽然是一个“无特操”的人,但对秦始皇却是忠心耿耿的,所以一听赵高的话,大为吃惊,认为赵高的话是亡国的言论,作为一个臣子,是不应该说这样的话的。可是,赵高拿准了李斯的命脉。他说:“你自己估计一下,和蒙恬相比,谁有本事?谁的功劳更高?谁更谋略深远而不失误?天下百姓更拥戴谁?与长子扶苏的关系谁更好?”李斯估算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不如蒙括。赵高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宦官的奴仆,进入秦宫管事20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被秦王罢免的丞相功臣有封爵而又传给下一代的,结果都是以被杀告终。皇帝有20多个儿子,长子扶苏刚毅而且勇武,信任人而又善于激励士人,他即位之后一定会用蒙恬担任丞相,很显然,你最终也是不能怀揣通侯之印退职还乡了。我受皇帝之命教育胡亥,让他学法律已经有好几年了,还没见过他有什么错误。他慈悲仁爱,诚实厚道,轻视钱财,尊重士人,心里聪明但不善言辞,竭尽礼节,尊重贤士,在秦始皇的儿子中,没人能赶得上他,可以立为继承人。你是不是认真考虑一下再决定。”

赵高的这番话点中了李斯的“软肋”,最会为自己打算的李斯当然在心里把利害得失权衡了好多遍。如果扶苏继位,蒙恬得势,自然没自己的好日子过,可废嫡立幼的事毕竟是改天换地的大事,一旦败露,自己那就得付出覆宗灭族死无葬身之地的代价。两害相较取其轻,在形势还不太明朗的时候,李斯表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他说:“你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李斯只执行皇帝的遗诏,自己的命运听从上天的安排,有什么可考虑决定的呢?”赵高听了不以为然,暗示说:“有些事,看起来平安却可能是危险的,看起来危险又可能是平安的。在安危面前不早做决定,又怎么能算是圣明的人呢?”李斯当然不认同赵高的说法,他认为秦始皇对他恩重如山,自己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事。他说:“我李斯本是上蔡街巷里的平民百姓,承蒙皇帝提拔,让我担任丞相,封为通侯,子孙都得到尊贵的地位和优厚的待遇,所以皇帝才把国家安危存亡的重任交给了我,我又怎么能辜负了他的重托呢?忠臣不因怕死而苟且从事,孝子不因过分操劳而损害健康,做臣子的各守各的职分而已。请您不要再说了,不要让我李斯也跟着犯罪。”对于李斯的这番话,赵高并不急于反驳,而是顺时而变,因势利导,要李斯认清形势,调整心态,转变观念,适应新形势。他说:“我听说圣人并不循规蹈矩,而是适应变化,顺从潮流,看到苗头就能预知根本,看到动向就能预知归宿。而事物本来就是如此,哪里有什么一成不变的道理呢?现如今天下的权力和命运都掌握在胡亥手里,我赵高能猜出他的心志。更何况从外部来制服内部就是逆乱,从下面来制服上面就是反叛。所以秋霜一降花草随之凋落,冰消雪化就万物更生,这是自然界必然的结果。您怎么连这些都没看到呢?”

李斯虽然心里承认赵高说得对,但他还是担心废嫡立幼会给秦王朝带来覆亡之灾,给自己带来灭族之祸。他举前人之例,说出自己的担忧:“我听说晋代换太子,三代不安宁;齐桓公兄弟争夺王位,哥哥被杀死;商纣杀死亲戚,又不听从臣下劝谏,都城被夷为废墟,危及社稷;这三件事都违背天意,所以才落得宗庙没人祭祀。我李斯还是人啊,怎么能参与这些阴谋呢?”对于李斯的婉拒和暗含的谴责,赵高也报以软中带硬的回答。他说:“上下齐心协力,事业可以长久;内外配合如一,就不会有什么差错。您听从我的计策,就会长保封侯,并永世相传,一定会像仙人王子乔、赤松子那样的长寿,孔子、墨子那样的智慧。现在放弃这个机会而不听从我的意见,一定会祸及子孙。善于为人处世,相机而动的人是能够转祸为福的,你想怎么办呢?”李斯听罢,知道如果不答应和赵高一起同流合污,自己难免有血光之灾。权衡再三,只好“相机而动”,答应了赵高的要求。

做通了李斯的工作,不但搬掉了横在夺嫡之路上的一块巨石,而且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由此,这三个亡国的巨头,就沆瀣一起,伪造了秦始皇给丞相李斯的诏书,立胡亥为太子。又伪造了一份以秦始皇名义赐给长子扶苏的诏书,指责扶苏说:“我巡视天下,祈祷祭祀各地名山的神灵以求长寿。现在扶苏和将军蒙恬带领几十万军队驻守边疆,已经十几年了,不能向前进军,而士兵伤亡很多,没有立下半点功劳,反而多次上书直言诽谤我的所作所为,因不能解职回京当太子,日夜怨恨不满。扶苏作为人子而不孝顺,赐剑自杀!将军蒙恬和扶苏一同在外,不纠正他的错误,作为人臣而不尽忠,一同赐命自杀,把军队交给副将王离。”赵高用皇帝的玉玺把这封伪诏书封好,让胡亥的门客捧着诏书送到上郡交给扶苏。

这封诏书送出之后,赵高一伙心里肯定不是那么很踏实。因为如果扶苏和蒙恬对诏书有所怀疑,不肯乖乖就范,那就麻烦了。要知道,扶苏是秦始皇的长子,蒙恬手中握着30万大军,一旦激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赵高一伙有点多虑了。除过扶苏本身仁爱恭顺的性格特点外,秦王朝的法制理念也决定了扶苏只要接到诏书,就必然自杀。即便是蒙恬有疑,发现有诈,也不敢起兵叛乱。即便是叛乱,将士们也不会听命——秦律中就有调动50人以上的军队,就必须有秦君虎符的规定,否则便是谋逆大罪!

事实也是如此。当胡亥的使者到达之后,打开诏书,扶苏就哭哭啼啼地自杀了,蒙恬虽然怀疑诏书,但是也没有起兵造反,而且乖乖地交出兵权,被囚禁起来。

想想看,胡亥、李斯、赵高们为之忧惧的矫(jiǎo)诏之事,结果是风平浪静,如愿以偿,他们该是多么高兴!所以,载着秦始皇遗体的车队到达咸阳之后,亡国三巨头立即发布秦始皇去世的消息,操办丧事,胡亥也在一片哀乐声中登上了皇帝之位。赵高拥立胡亥,功劳最大,被擢升为郎中令,常在宫中服侍皇帝,掌握大权。李斯虽然仍然是丞相,但也算是有功之臣,权势自然不减当年。

至此,从表面看,在这场没有对手的政治搏奕中,胡亥、赵高、李斯“各得其所”,是最后的嬴家,其实,就在他们弹冠相庆之际,历史的正义之剑已经戛然出鞘,他们在挖动大秦帝国大厦根基,葬送大秦帝国的同时,也为自己挖好了坟墓。

§§§第六十八节无罪获咎——蒙恬饮恨呜咽泉

应该说,蒙恬之死,即已为秦王朝的功臣勋将们敲响了命运的丧钟。因为,于秦而言,蒙氏家族功勋至伟,蒙恬之死,最为无辜。

蒙恬祖籍为齐。公元前249年,蒙恬的祖父蒙骜从齐国来到秦国侍奉秦昭王,官至上卿。秦庄襄王元年,蒙骜担任秦国的将领,攻打韩国,占领了成皋、荥阳,设置了三川郡。庄襄王二年,蒙骜攻打赵国,夺取了37座城池。秦始皇三年,蒙骜攻打韩国,夺取了13座城池。秦始皇五年,蒙骜攻打魏国,夺取了20座城池,设置了东郡。秦始皇七年,蒙骜在与赵国作战中被乱箭射杀。蒙骜为秦将九年中,几乎每年担任主将率兵出征,伐韩、攻赵、取魏,总共攻克70余城,为秦国立下了不朽功勋。蒙骜的儿子蒙武,孙子蒙恬、蒙毅,都在秦时为将。秦王政二十三年(前224),蒙武担任秦国的副将,和王翦一同攻打楚国,大败楚军,杀死了楚国大将项燕。秦王政二十四年(前223),蒙武又率军攻打楚国,俘虏了楚王。蒙恬是蒙武的儿子,曾经做过狱讼记录工作,并负责掌管有关文件和狱讼档案。

公元前221年,蒙恬被秦始皇封为秦国的将军,率兵攻打齐国,大败齐军。因破齐有功,被拜为内史(秦王朝京都的最高行政长官)。秦国统一天下后,秦始皇帝就派蒙恬带领30万人的庞大军队,向北驱逐戎狄,收复黄河以南的土地,自榆中至阴山,设立了34个县。蒙恬又渡过黄河,占据阳山,迁徙人民充实边县。其后修筑西起陇西临洮(今甘肃省岷县),东至辽东(今辽宁省境内)的万里长城,把原来燕、赵、秦三国的长城连为一体,有力地遏制了匈奴的南进。其后,蒙恬又受命为秦始皇巡游天下开直道,从九原郡直达甘泉宫,截断山脉,填塞深谷,全长1800余里。蒙恬驻守上郡,征战北疆十多年,威震匈奴。秦始皇特别尊重推崇蒙氏,信任并赏识他们的才能。因而亲近蒙毅,官至上卿。蒙毅外出就陪着始皇同坐一辆车子,回到朝廷就侍奉在秦始皇跟前。蒙恬在外担当着军事重任,而蒙毅经常在朝廷出谋划策,被誉为忠信大臣,宠信远远超过其他大臣。

有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蒙氏兄弟声望卓著,为秦始皇所倚重,这本是为臣为官者的最高境界,然而,正因如此炙手可热,很自然就引起了朝中某些权臣的妒恨。尤其是先为秦始皇所赏识,后为秦二世之权臣的赵高,对蒙氏一族甚为忌惮,必欲除之而后快。如前所述,赵高出身低微,地位极其卑贱。不过,由于赵高精通法律,办事能力很强,为秦始皇所欣赏,所以很快就被提拔为中车府令,掌管皇帝车舆出行等事务。此外,秦始皇还让赵高担任自己少子胡亥的老师,教习胡亥判案断狱。赵高善于察言观色、逢迎献媚,因而很快就博得了秦始皇和公子胡亥的赏识和信任。大概是太得意了,赵高不免有点举止张扬,犯下了重罪,被交由蒙毅处置。蒙毅不敢阿法,按律判处赵高死刑。然而,秦始皇却因为赵高“敏于事”,故而赦免了他,并且让他官复原职。就蒙毅而言,赵高与他并无过节,更无仇恨,判赵高死刑,只不过是依法行事,绝没有加杂任何个人恩怨。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因为沾染了这位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赵高的案子,使自己及其族人大祸临头,被斩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