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传统诗词要论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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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传统诗歌语言的音乐美(8)

先平后仄的如《南乡子》:“路入南中,桄榔叶暗蓼花红。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叶底纤纤抬素手。”(欧阳炯)“中”“红”平韵相押;“后”“豆”“手”仄韵相押。

先仄后平的如《菩萨蛮》:“数家茅屋闲临水,单衫短帽垂杨里。今日是何朝?看予度石桥。梢梢新月偃,午醉醒来晚。何物最关情?黄鹂三两声。”(王安石)上片“水”“里”仄韵相押;“朝”“桥”平韵相押。下片“偃”、“晚”仄韵相押;“情”、“声”平韵相押。

平仄转换格中先平后仄的较少见,大多为先仄后平。还有整个上片押仄韵,整个下片押平韵的。如《清平乐》:“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李煜)上片“半”“断”“乱”“满”,仄韵相押;下片“凭”“成”“生”,平韵相押。

平仄韵通叶格是指一首词平仄韵的转换,要求平声字与仄声字的韵母相同或相近,属词韵的同一韵部。最常见的词调是《西江月》:“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辛弃疾)上片的“蝉”“年”,下片“前”“边”,都属下平声一先韵;上片的“片”下片的“见”都属去声十七霰韵;一先、十七霰都属词韵第七部。平仄韵通叶格就是同一词韵部的平声字与仄声字通叶。“叶”,押韵的意思,表示此处用韵跟起韵同属一部,不得换韵。

平仄韵错叶格与平仄韵转换格相似,都是一首词里面既押平韵又押仄韵。但是错叶格要求平仄声交错着用。如《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李煜)

这首词上片的“楼”“钩”“秋”平叶,下片的“断”“乱”仄叶,后面的“愁”“头”又是平韵与“楼”“钩”“秋”相叶。该调上片三平韵,后片两平韵,过片处错叶两仄韵。

又如《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苏轼)这首词上片的“声”“行”“生”,下片的“迎”“晴”平叶;上片的“马”“怕”仄叶,下片的“醒”“冷”,“处”、“去”仄叶。该调上片三平韵,错叶两仄韵,下片两平韵,错叶四仄韵。错落格有一特点,必须句句押韵,一首词里不能有不押韵句子。这种格式多为小令,也有少数中调。

除有的词牌要求句句押韵外,还有的词牌要求叠韵或叠句叠韵的。

二、词的平仄

词的特点之一就是全部用律句或基本上用律句。最明显的律句是七言律句和五言律句。有些词,一读就知道这是从七绝或七律脱胎出来的。例如《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张志和)宛如一首七绝,只是第三句少一个字。再如《浣溪沙》:“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漫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冯延巳)四十二字,就是由六个律句组成的,很像一首不粘的七律减去第三、第七两句。又如《菩萨蛮》前后阕末句本来用拗句“有人楼上愁……长亭连短亭”(仄平平仄平)(李白?),但是后代词人许多人都用了律句,以致万树《词律》不得不在第三字注为“可仄”。如果前后阕末句都用了律句,那么,整首《菩萨蛮》都是七言律句和五言律句组成的了。如:“晶帘一片伤心白,云鬟香雾成遥隔。无语问添衣,桐阴月已西。西风鸣络纬,不许愁人睡。只是去年秋,如何泪欲流。”(清·纳兰性德)

不但五字句、七字句多数是律句,连三字句、四字句、六字句、八字句、九字句、十一字句等,也多数是律句。

三字句是用七言律句或五言律句的三字尾。即: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如“须晴日”;“平仄仄”,如“俱往矣”;“仄平平”,如“照无眠”。两个三字律句用在一起如“青箬笠,绿蓑衣”(平仄仄,仄平平)。

四字句是用七言律句的上四字。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如“东方欲晓”(平平仄仄),“怒发冲冠”(仄仄平平)。两个四字律句用在一起,如“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六字句是四字句的扩展: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如“我欲乘风归去”(仄仄平平仄仄);“红旗漫卷西风”(平平仄仄平平)。两个六字律句用在一起如“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八字句往往是上三下五。如果第三字用仄声,则第五字往往用平声;如果第三字用平声,则第五字往往用仄声。下五字一般都用律句。如“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九字句往往是上三下六,或上六下三,或上四下五。一般都用两个律句组合而成,至少下六字或下五字是律句。如“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十一字句往往是上四下七,或上六下五。下五字往往是律句。如“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前四字是律句,后七字是拗句;又如“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前六字是拗句,后五字是律句。

词中还有二字句、一字句、一字豆。

二字句一般是平仄(第一字平声,第二字仄声),而且往往是叠句,如“山下,山下”。又如“团扇,团扇。…弦管,弦管”(王建《调笑令》)。个别词牌也用“平平”的,如辛弃疾《南乡子》:“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一字句很少见。只有十六字令的第一句是一字句。

一字豆是词的特点之一。一字豆又称领字。它跟一字句的区别是不能自成一句,在词句中起语气停顿、呼领下文的作用。词里的不少五字句,实际上是上一下四,即一字豆领四字律句,如“望长城内外”,“望”字是一字豆,“长城内外”是四字律句。不少的八字句,实际上是上一下七,即一字豆领七字律句,如“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引”字便是一字豆。懂得一字豆,才能理解词的平仄或对仗。如懂得“望”字是一字豆,就理解“长城内外”是四字律句;也能理解“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和“大河上下,顿失滔滔”是个整齐的对仗。

所以王力说“从律句去了解词的平仄,十分之九的问题都解决了。”(《诗词格律》)

词中律句的变通,多数与近体诗一样,但也还有一类特种律句。特种律句就是有别于近体诗的律句。近体诗的律句,节奏点在逢双的字上,逢单的字,平仄可以有条件地变通,而在不少词调中的律句,不仅逢双的字要平仄相间,逢单的字,平仄也有定则。这种特殊要求,各式律句中都有,但以仄脚四字句和六字句中最多。仄脚四字律句为“平平仄仄”,但是特种律句则是“仄平平仄”(第三字必平);仄脚六字律句是“仄仄平平仄仄”,而特种律句则是“仄仄仄平平仄”(第五字必平)。《忆秦娥》前后阕末句,依《词律》就该是特种律句。其实,前后阕倒数第二句也常常用特种律句。如“马蹄声碎,喇叭声咽”。《如梦令》的六字句也常用特种律句。如“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却道海棠依旧”,“应是绿肥红瘦”(李清照《如梦令》)。

这些只是大致情况。大多数的词牌都是没有拗句的。但是,也有少数词牌用一些拗句。而且是词谱规定的。亦有个别词人的个别词句出现全平全仄的,如史达祖的《寿楼春》第一句“裁春衫寻芳”,五字皆平;周邦彦《浣溪沙慢》的第一句“水竹旧院落”五字皆仄。特别是不少词调都有变体,同一词牌,平仄结构也会出现差异。现以人们比较熟悉的《水调歌头》为例。

关于《水调歌头》,《钦定词谱》列出八首调同体不同的词例。其中正体三首,变体五首。三首正体都是95字,但各句平仄也不尽相同,甚至有的句子的字数也不一样,比如苏轼就与毛滂周紫芝不同。变体的连整篇的字数也不同,王之道97字,刘因96字,傅公谋则只有94字。下面列出这八位词人对这个词调下阕前三个三言句(换头三句)的平仄对比:

毛滂:朝元去,锵环佩,冷云衢。○○●/○○●/●○△

周紫芝:潮寂寞,浸孤垒,涨平川。○●●/●○●/●○△

苏轼: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贺铸:访乌衣,成白社,不容车。●○○/○●●/●○△

王之道:渡银汉,漙玉露,势如流。●○●/○●●/●○△

张孝祥: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

刘因:平生事,千古意,两忘情。○○●/○●●/●○△

傅公谋:家童开门看,有谁来。○○○○●/●○△

其实,差异远不止这些。就是同一人填同一调,也不完全相同。如毛滂在另一首《水调歌头》中的换头三句就是:“○●●/○●●/●○○”(“双石健,含古色,照新堂”)。苏轼在另首同调中的三句,则是:“●○●/○●●/●●○”(“众禽里,真彩凤,独不鸣”)。

三字句的律句形式是:仄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仄。其他则属拗句。《水调歌头》这换头三句,最后一句是押韵句,一般不宜更变。前两句相对比较宽松,尤其是第一句,更宽一些,有的词家甚至处理成三平调。如黄庭坚的一首《水调歌头》(瑶草一何碧),换头三句是“坐玉石,倚玉枕,拂金徽。”(仄仄仄,平仄仄,仄平平)。陈亮的《水调歌头》(不见南师久)的三句是“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平平平,仄平仄,仄平平)。

总起来说,词的平仄比诗的平仄要复杂一些,但是也有其灵活性。一般说小令较严,中调词句的平仄稍有机动,长调机动的余地更多些。还有一点要注意,词不像近体体诗那样一定要讲粘对。

三、词的对仗

由于词的结构与律诗不同,律诗句式整齐,同类律诗除排律外,句数字数也相同;词绝大多数都是长短句,而且词调成百上千,各调之间句式字数都不相同。这样,词的对仗与律诗的对仗也就自然有区别。律诗是必须有对仗的,对仗的位置也是固定的。词则不同,只有前后两句句式相同时,才有对仗的可能,因此无法规定统一位置,只能依调而定。还有,律诗是纳入科考之内的,有死规定,词不属科考内容,没有必须如何的规定,也是约定俗成。一般词谱多不标明是否对仗。有的标明对仗的要求,但也多用“以对偶为宜”“多用对偶”之类的字眼。

就比较常用的词调来看,使用对仗较多的词牌主要有以下一些:

《忆江南》第3、4句;《捣练子》开头两个三字句;《长相思》上下片前两个三字句;《浣溪沙》下片头两句;《鹧鸪天》第三、四句;《西江月》《南歌子》《鹊桥仙》《踏莎行》《破阵子》《苏幕遮》上下片的头两句;《满江红》上下两片的两对七字句。《沁园春》使用对仗的较多,而且多处对仗。以毛泽东的《沁园春·雪》为例。上阕之第二句与第三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第四、五句与第六、七句“(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第八句与第九句“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下阕之第六、七句与第八、九句“(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共用十二句组成四处对仗,其中两个带领字的为扇面对。但也不是所有的《沁园春》都如此。

概括地说,词的对仗和律诗的对仗有哪些区别呢?

1.对仗的位置依词牌而定,在不同的词牌里,对仗位置不同。

2.只要连续两句字数相同,每句字数不拘多少均可以对仗。其中八字和八字以上的句子相邻者虽然几乎没有,但常常是前面两个四字句与后面两个四字句相对,而且常常是第一个四字句前面带有一个领字(第一句实际是五个字,只是首字不算在内罢了)。如:“似谢家子弟,衣冠磊落:相如门户,车骑雍容。”(辛弃疾《沁园春》)

3.平仄可以相对,也可以不相对。

如“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平仄相对;“左牵黄,右擎苍”(苏轼《江城子》),平仄相同。

4.可以同字相对。如“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江上舟摇,楼上帘招。……风又飘飘,雨又潇潇。”(蒋捷《一剪梅》)

总地说,词的对仗比律诗的对仗复杂,但机动性较大。一般讲,短的小令机动性小一些,中调大一些,长调更大一些。

如何把握这种机动性呢?我的看法是,凡是前后两句字数相同的地方,都有对仗的可能,是否对仗可以自由掌握,对于前人多用对仗的地方,尽可能也用对仗,但也不可勉强。重要的是看内容和表达的需要。用了对仗,如能更好地表达思想情感,尽能而用,如果所用对仗有碍于思想情感的表达,就舍弃对仗。

最后要说的是,上面所说的有关韵律的一些规定多是指正体,或者说多数如此,但许多词调也都还有变体。如《忆秦娥》《念奴娇》《满江红》等调,多数都用入声韵,但也有用平韵的,而且也不是无名小辈。前有车,后有辙,别人那么做,我们也可以跟着学。不过对于我们这些初学者来说,还是应该以常体为好,按多数人的路子走。

由于词牌阵营特别庞大,即使是常用词牌也有几十个。不同词牌的字数、句数、阕数、句式、平仄、韵类乃至对仗都不尽相同,要都记住是很不容易的。最好是查看词谱,按谱填词。

关于绝句的几点浅见

一、绝句的特点

绝句又称截句、断句、绝诗。每首四句,通常有五言、七言两种。简称五绝、七绝。

据现有资料看,绝句这个名称最早出现在《玉台新咏》中。《玉台新咏》卷十中冠以“古绝句”名称的有四首,大概是汉朝无名氏的作品。都是五言四句的古诗。冠以“杂绝句”的有四首,也是五言四句体,作者是吴均。吴均(469~520年)是南朝齐梁时期的文学家、史学家。

《玉台新咏》的编者,历来认为是徐陵。徐陵(507~583)是南朝梁陈间的诗人,文学家。这说明当时已存在“绝句”这个名称。据现代著名作家、文学翻译家、学者施蛰存说,吴均的四首本来被冠以“新绝句”,后来被作《玉台新咏考异》的纪容舒(纪晓岚的父亲)改为“杂绝句”。施蛰存认为把“新”改为“杂”是不对的,徐陵所以称吴均的绝句是新绝句,是因为吴均和徐陵是同时代人。《玉台新咏》里的新与古,指的是时代区别。

为什么把四句的短诗称为绝句、截句、断句或绝诗?

一种说法是:从《诗经》以来,绝大多数诗都是以四句表现一个相对比较完整的意思。一些较长的诗也是如此。如古诗《行行重行行》一共十六句,每四句是一个完整的意思。这样人们在断句时,也就每四句为一段。所以叫“断句”。

另一种说法是:在魏晋南北朝时,人们作诗有这样一种形式: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在一起对句,一个人吟前四句,另一个人续后四句,叫作“连句”或“联句”。如果是一个人独吟四句而止,无人接续,就叫作“绝句”,也叫断句。“绝”“断”都是相对于“连”说的。

也有人认为“绝句”一词是由印度传入的。当时印度人为便于记忆宗教经文,把教义编成四句一组的韵文。这种四句一组的韵文的名称,其巴利语(古印度的一种语言)的发音,类似当时汉语“绝”,翻译者就把它译成“绝”,因而也把四句为一首的诗,称为“绝诗”。

唐代近体诗出现后,格律体的绝句盛行,其格律同于八句律诗中的前、后或中间四句。所以,唐人有的在诗集中把绝句归于律诗。后来也有学者认为绝句是截取律诗之半而成,于是又叫“截句”。还有一种说法是,“截”“断”“绝”都有短的意思,所以把当时最短的诗称为“绝诗”。

就现今来说,一种观点认为绝句仅指格律体的五言四句体和七言四句体。另一种认为绝句包括格律体和非格律体,即近体绝句和古体绝句。

从形式上看,绝句的特点就是短小。它只有四句,偶有六句的还被称为小律(符合格律的)。这个特点使得它成为古典诗歌中最常写、最易学、最难精的诗体,或者说,是最好写的,也是最不好写的诗体。

说它好写,是因为但凡有点文字功底的人,都能咏出几句来,因为绝句毕竟只有四句,如果包括古体,格律又相对自由。即使格律体的绝句,也不像律诗那样强调对偶。

说它最不好写,是因为绝句字不多,只有20或28字,可伸展的空间小,既要表情达意,又要叙事写景,很难恰到好处。古人就有律诗难于古诗,绝句难于律诗的说法。

南宋杨万里:“五七字绝,句最少而最难工,虽作者亦难得四句全好者。”(《诚斋诗话》)

南宋严羽:“律诗难于古诗,绝句难于八句;七言律诗难于五言律诗,五言绝句难于七言绝句。”(《沧浪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