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黑白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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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起三落之反贪,流的是清官的血

曹操被免去顿丘县令的官职以后,再次得到了朝廷任用。然而,好景不长,几年之后,他却又一次丢了官职。那么,足智多谋、满怀政治理想的曹操在仕途上为何一再遭遇危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曹操又悟到了什么?他如何会从一名恪尽职守的官吏渐渐走向了汉王朝的对立面,最终成为乱世奸雄?

上一讲我们讲到,曹操刚刚踏上仕途的时候要经历三起三落,非常坎坷。现在第一起、第一落已经过去了,曹操被罢官回家、免为庶民。那么,曹操是如何东山再起的呢?这要归功于汉灵帝。咱们前面老说这个汉灵帝是一代昏君,还没对他做过正式的介绍,那现在就正式地有请汉灵帝。

汉灵帝名叫刘宏,十二岁登基,三十四岁驾崩。你别看他一生特别短暂,但是他给当时的老百姓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苦难,同时也为后世天下树立了一个昏君的典范,你要是不知道什么叫昏君,看一眼汉灵帝,你就完全明白了。

咱们知道,历史上很多昏君都有业余爱好,比如宋徽宗爱好书画,一手“瘦金书”写得漂亮,李煜爱好诗词,在词的创作方面堪称是一代宗师。那汉灵帝爱好什么呢?做小买卖。汉灵帝在后宫盖了一个市场,让宫女们在里面扮演买家卖家,他自己呢,也打扮成一个商人,跟人讨价还价做生意。汉灵帝早在一千八百多年前就已经在玩真人版的模拟人生了,这让咱们今天的游戏玩家望尘莫及。

当然汉灵帝也不是只会游戏人生,他还知道利用他的商业头脑为政府创收。怎么创收呢?卖官。卖官鬻爵在中国历史上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是一般来讲,别的朝代卖官,是在政府的财政入不敷出的时候,拿出一些虚职,没有什么实际权力的官职,摆到外面出售。汉灵帝的卖官,那确实是不一样。在汉灵帝这儿,整个朝廷的所有官职——上到三公九卿,下到地方县令,全都明码标价,全都可以自由买卖。除了皇帝不卖,这个你给多少钱我都不卖,其他的官职全都可以自由买卖,这在历史上来讲的确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了。而且汉灵帝不但允许你现金交易,还允许分期付款,你说我最近手头实在太紧了,我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我又想买官,这怎么办呢?没关系,那你先把首付给付了,剩下的,等你上任以后慢慢地搜刮老百姓,再连本带利慢慢地还给我。还能吃利息,拿得更多。

那么在汉灵帝这样一个皇帝的统治之下,老百姓的生活如何呢?别的例子不多举,就举一句话来说明问题。我读《后汉书?灵帝纪》的时候,对这样一句话印象非常深刻,叫作:“河内人妇食夫,河南人夫食妇。”在河内郡和河南郡,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

河内郡和河南郡,在汉朝来讲,都是离首都很近的地方,经济都比较发达,尚且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其他地方可想而知。中国历史上有一些特殊的大饥荒时代,也偶尔会发生人吃人,但是一般的人吃人,是“易子而食”,不忍心吃亲儿子,拿去跟邻居家的小孩交换,含着泪吃了,这是一般的人吃人的惨剧。汉灵帝时期的人吃人,是“夫妇相食”,丈夫吃妻子,妻子吃丈夫,这已经不是“水深火热”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活脱脱就是一个人间地狱。

汉灵帝尽管是一代昏君,但他也不愿意做亡国之君。做昏君很快乐,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但是做亡国之君就很痛苦了,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只能到梦里面去一晌贪欢。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但是我活着的时候绝不能改朝换代。所以公元180年,汉灵帝下了一道诏书,说朕要选拔四个人才,这四个人才要分别精通《尚书》《诗经》《春秋左氏传》《春秋谷梁传》,朕要让他们到朝廷里面来当议郎,给朕出主意,想办法怎么去挽救危亡。汉灵帝的想法比较天真烂漫,他以为只要找几个饱读诗书有学问的人来,就可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就是汉灵帝这一份天真烂漫的诏书,给了曹操以东山再起的机会。曹操就抓住这个机会,重新出山做了一个议郎,这就是三起三落的第二起。

那议郎是管什么的呢?根据《续汉书?百官志》,议郎“掌顾问应对”,皇上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问你,你要能回答得上来。同时呢,议郎的职位不高,是“比六百石”的小官,但是有言论自由,说错了没关系,言者无罪,鼓励你给国家的大政方针多提意见。这个职位好啊,太对曹操的胃口了。曹操本来就喜欢批评朝政,现在做了议郎,在其位、谋其政,那更是甩开膀子给朝廷猛提意见。当然啦,这些意见绝大多数说了都等于白说,皇上是昏君嘛,不采纳。这曹操不在乎,采不采纳是你的事儿,提不提意见是我的事儿,再说你好歹也是个皇帝,总不可能老不开窍吧。曹操就指望着汉灵帝什么时候能开一回窍,采纳一次我的意见。功夫不负有心人,汉灵帝还真开了一回窍。曹操检举揭发了一起特大贪污腐败案件,居然检举揭发成功了,汉灵帝高度重视曹操的意见。但是,非常奇怪的是,正是这个案件让曹操对中央彻底绝望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这起案件的来龙去脉。

东汉末年政治腐败,老百姓编了很多儿歌来讽刺贪官污吏。举个例子,当时四川境内有个儿歌:“虏来尚可,尹来杀我。”(《后汉书?南蛮传》)讽刺当地一个姓尹的官员,说:强盗来了我还可以逃跑,尹大人来了我跑都跑不了,只好拿起刀来一了百了。古时候没有微博,也不能短信群发,这种段子全靠老百姓口口相传,一不小心就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了。皇帝对这种段子非常重视,认为这是了解底层民意的重要渠道。所以汉灵帝听到这个段子以后,就下诏:你们下去调查一下,哪些官员被老百姓编儿歌讽刺了,统计一份黑名单报上来,朕要把这些贪官污吏全部罢免。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情,但是当时汉朝的朝廷已经从上到下都烂透了,任何一件好的政策,落实下去以后,都变成了害人的事情。负责主管这个事情的是一个太尉和一个司空,这两个人本身就是贪官污吏在朝廷里面的总代表,你把这种事情交给他们俩去做,那毫无疑问肯定办不好。他们趁机大肆收受贿赂、中饱私囊。你们不是被那个老百姓编儿歌讽刺了吗?你们不是害怕出事儿被皇帝抓住小辫子吗?没关系,只要你给我们俩交够了钱,那你们的名字就可以从这个黑名单上面给划掉。那这样一来,贪官污吏都有钱,都给你塞钱,你把名字全划掉了,皇帝下发的任务、皇帝交代的指标完不成了,怎么办呢?这可难不倒太尉和司空,他们俩有的是阴谋诡计,他们就专找那种老少边穷地区的清官。这种人一穷、二白、三没有后台,把这种人的名字给写在这个黑名单上面,报上去,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这个就是皇上您要找的人,这个就是被老百姓编儿歌讽刺的贪官污吏。

太尉、司空那可都是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却都公然贪污腐败,曹操身为议郎,当然不会放过他们。三公除了太尉、司空,还剩下一个司徒,名叫陈耽,这个人倒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所以曹操就和陈耽联名上书,检举揭发太尉、司空贪污腐败的犯罪行为。曹操和陈耽的检举信里说“公卿所举,率党其私”,太尉、司空的自己人贪污腐败的,一个都不在黑名单上,“所谓放鸱枭而囚鸾凤”,抓起来的都是凤凰,鸟人全给放走了。(《后汉书?刘陶传》)

(鸱枭,即猫头鹰。猫头鹰在今天是益鸟,但由于外形丑陋、叫声凄惨,所以在古人观念中是恶鸟的象征。)

这封检举信上交以后,引起了两个效果:第一个效果,汉灵帝高度重视。这破天荒从没有过的事情,汉灵帝居然这次开窍了,高度重视:朕的手下居然腐败成这个样子,太不像话了,朕要进行极其严厉的惩处!所以他就对太尉和司空进行了非常严厉的——口头批评。你们俩太不像话了,下次不允许啊!就完了。

第二个效果:和曹操一块儿上书的司空陈耽惨遭杀害。太尉和司空为代表的这批贪官污吏,被陈耽坏了好事以后,立刻开始反攻倒算,冲着陈耽就来了。为什么光弄陈耽一个不弄曹操呢?因为陈耽他是司徒,官大,谁让你官大呢?树大招风,先整死你。结果这个陈耽就遭到诬陷,被捕入狱,最后被折磨而死。而曹操呢?区区一个议郎,六百石的小官,根本不在他们的眼里,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这件事情带给曹操的触动非常之大。《三国志》注引《魏书》说曹操从此以后“知不可匡正,遂不复献言”。“知不可匡正”,用一句有点穿越的话来讲,知道汉朝的皇帝是一个扶不起的刘阿斗,“遂不复献言”,再也不在你身上浪费感情了,我有这个工夫,我干什么不行?所以后来,为什么曹操不通过辅佐皇帝的方式进行一些改革,而要大权在握,挟天子以令诸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通过皇帝,最后落下一个“名为汉相实为汉贼”的千古骂名呢?正是因为曹操对于辅佐中央早就已经丧失了信心。

中央既然没有了出路,曹操就把心思转向了地方。想着找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一个太守,布政施教,保一方平安。但是议郎是六百石的小官,地方太守是二千石的高官,如果像现在这样按部就班慢慢熬,估计熬到花儿都谢了,也难以看到希望。那么有没有非常规的升迁办法呢?当然也有。要说升迁最快的办法,在汉朝来讲,就是立军功。如果能够一战成名,不要说做个太守,就算封万户侯都不在话下。

可惜的是,东汉末年虽然腐败,天下倒还算太平,没有什么立功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汉灵帝又给曹操送机会来了。

尽管对汉灵帝及汉朝中央已经不抱希望,但是,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实现政治理想的曹操,不会甘心无所作为、虚耗日月。此时,曹操或许又想起了做地方官的日子,怀念起了自己刚直不阿、棒杀权贵的威风与痛快,于是,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汉王朝的地方政府。那么,曹操接下来又会到哪里去寻找实现理想的舞台?又是什么样的遭遇导致他第二次丢了官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