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动女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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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活着,可他已消失(3)

他又变成了那个乖张的、半真不假的、诡异的赵司,令她感到害怕的同时心跳加速。天知道这个赵司今天是怎么了,他突然丢下报纸,用一种经过加工的夸张的色迷迷的表情,紧紧地盯住她。他就那样坐在那里,两腿交叉,上体前倾,盯住她。在她还拿不准是否立即逃离这里之际,赵司突然用一截舌头轻舔自己的嘴唇,表演性地舔。仿佛他嘴唇上抹了蜜似的。她一时呆住,望着他。他的喉结随着他看似饥渴的舔舐,迅猛地上升和降落,伴以他喉腔里沉闷的吞咽声。

突然,他抽筋般坐正了,前仰后合地大笑不止。

“嘿!你该找个男朋友了!”

他盯住她的眼睛,诡计多端地笑言道。仿佛他刚才使计去洞明她的内心,结果是她愚蠢地落入了他的窠臼,因此他兴奋不迭。

她恼羞成怒,飞跑出办公室。

这个夜晚,她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无法睡去。半夜里淅淅沥沥下了一阵子雨,但不一会儿就停了。雨后的夜晚空气清沥,有种甜糯的气息。她撩开被子,一无遮蔽地仰躺在床上。

直到今天,她仍然是个处女。她不是没想过那种事,而是对那种事太挑剔了。她始终有种朦胧的念头:要把第一次给一个和她初恋生活里的仲义一样俊美、可信的男人。她不是没被人勾引过,每一段生活履历中都不乏真心或半真心追求她的人,但从没出现过一个够格让她献出处女之身的男人。她这几乎是变相为仲义守身啊,可她守来的竟是一个肥硕的、迟钝的,怎么看都让她不舒服的男人。

必须指出了,就在昨天,昨夜,她对今晚的设想,并非是孤枕独眠。她是计划着今晚去结束她的处女生涯的,由她想象中的仲义。而现在,她落了空。这种落空让她觉得,她这些年来在性这件事上的坚守,是荒唐而可笑的。

后半夜,她在似睡似醒的状态下扯掉了身上的衣服。她裸着自己,对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长时间抚摸自己,不放过身上的一寸肌肤。后来她开始自慰。这种事不是第一回了,但往常她都小心小心翼翼,充满自责的。这一次她不了。她像跟自己有仇一样,像对待某件她深深厌恶的物什一样,将手指用力地伸进去,不像是自慰,倒像是自虐。夜的芬芳亦真亦幻,她在一阵阵震颤中看见了少年仲义的脸、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微湿的半张半合的柔唇、他有力的有着金色茸毛的脖颈,他激情洋溢地向她奔来,竟然,林师傅、暴发户、章瑞辛、赵司的脸也闪现出来了。许久后她平息了。那种空虚感在欲望被消解后再度蜇上她的心头,她抑郁而无力地下了床,打开灯。

突如其来的灯光使她眼睛疼。她盯着手指间已经凝结的血,愣怔了半天。心里竟然是坦然的。

第二天上午十点来钟的时候,她和俱乐部主任、赵司三个人去政治部会议室参加了一个简短的党课学习,回来后途经招待所旁边的十字路口,正好碰到刚起床出来去下面的小卖部买牙刷的仲义。仲义先看到了她,便站在路口,笑看着她。她自然是不愿让同事们知道仲义的到来的,但这时已无法隐瞒了。不得已,她只好停下来,向主任、赵司介绍仲义。

“我堂哥,张志煜!来X市办点事。”

对于她的介绍词,仲义脸上流露出意外的表情,但那也只是刹那间的事。赵司眼尖,他是个多么鬼的人啊,她这点小花招他怎能看不出来?

“喔!是你堂哥啊?--嘿!堂哥你好!我女朋友有时候会叫我表哥,很好玩的昵称呢。所以别介意我们张干事叫你堂哥嘛。”

仲义竟如逢知己,闻言向赵司咧嘴傻笑,还用力点头。

“是!是!是啊!”

赵司向她飞快瞟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恶作剧得逞后的高兴劲。她心里有气,但表情不得不正常。俱乐部主任是个乐天派,伸出手拍了拍仲义的肩膀。

“管他表哥堂哥,都是咱们的家属。我代表组织向你表示问候。哈!你住哪儿?招待所吗?你看看,这个破招待所,连牙刷都没有,还得自己买。咦!张致玉,你这也太怠慢咱们家属同志了吧?怎么连牙刷都不给人家准备?”

赵司不放过任何一个扇风点火的机会:“就是嘛!来了也不向组织汇报一声--主任,中午咱们组织表示表示?”

“那敢情好,行!我说堂哥,中午去外面找个地方坐坐,为你来个迟到的接风洗尘。”

她正待开口婉拒,仲义先自说话了。他现在看起来脑子里一点弯弯绕都没有,实诚到了罕见的地步,连假意推辞都不会。

“谢谢组织!我先回去刷牙洗脸准备准备,几点?我们几点走?”

“张致玉定吧,几点走?”主任转过脸来看她。

“不用了,不用的。主任,咱们下午不还有事嘛,不用出去吃。我中午给他在饭堂打点饭就行了,省事。”

赵司仿佛发觉了刚刚开场的好戏要被她强行落幕,一副极不能接受的样子。“那怎么行?连个饭都不请,那不是掉咱们组织的链子嘛。必须去!我来定!十二点。一下班我们就出发。”

“十二点!好!那就十二点。”仲义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饭似的,积极地快速回应。

她再无话应对,只好默认,心里面已经因这顿违逆她心愿的午饭烦躁了。她看出来了,这个仲义,现在是对人与人交往中的机锋一点点都看不出来。在她看来,赵司的不怀好意是显而易见的,可仲义竟然对此麻木不仁。她一直在给他使眼色,他也没能从中获得启迪。他真是太低档了。是的,她认为现在的仲义是低档次的。当此之世,哪个人不会察颜观色,可仲义压根儿不会。他不是低档是什么?

一行人中午在外面吃了一个小时的饭。席间赵司不停给仲义劝酒。仲义来者不拒,在赵司几乎没喝的情况下,他竟然一个人喝了一斤二锅头。他醉了,当场就趴到桌子下面吐了。赵司的劝酒技术都没用到三成,这就使得他成功灌醉仲义显得特别没难度。她觉得仲义在这个中午完完全全给赵司戏弄了。仲义却还当赵司是极好的人,跟赵司一口一个兄弟,大有相见恨晚之态。一个人这么容易被戏弄,那不是弱智吗?她坐在仲义身边,几度脸垮下去,最终一言不发,冷然坐在那里。她有点厌恶仲义。她开始厌恶他了。在这个中午,她明显感觉到,她是厌恶他的。

赵司和俱乐部主任带拖带拽把仲义弄回招待所,在路上仲义就睡着了。一给拉到招待所的床上,仲义就大声打起鼾来,其状甚为不雅。赵司把仲义在床上安顿好后,还敏捷地拉起主任往外走,一脸狎昵地将跟着往外跑的她推阻在屋里,而他迅速把门关上。她站在屋里一时无语。外面走廊里传来赵司爽朗的笑声,她深觉这个中午,因为仲义的愚讷,她不明不白地被赵司狠狠地奚落了一大次。她立刻想像赵司现在正在路上跟主任嘲笑她找了个蹩脚男友的情影--不是没这种可能--无论如何不能原谅仲义,也不能原谅赵司。

当晚她在外面跑步的时候,碰到了当天值班出来打篮球的政治部主任。主任说,明早起将带工作组下部队去转一转,问她愿不愿意不去,正好跟着去部队检查一下文体器材的发放情况。她调到这里来,间接和政治部主任有关,是她找到一个老乡,老乡再找到这位政治部主任,她才最终调到这里来的。她来之后,主任就很关心她。

她想也没想就积极地答应了。这积极让她意识到她内心里正迫切地在寻找逃避仲义的正当理由。

跑完操她就去了招待所。仲义还在睡觉,他睡了整整一下午。她告诉他她要下部队,仲义说你放心去吧。她见他如此迟钝,就挑明了说,她不知道自己哪天回来。实际上主任告诉她,最迟大后天就回来了。仲义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起来有些失落地说,那你安心忙你的,我先睡着,明早起来我自己走吧。

第二天早上她走前没去跟仲义告别。两天后她回来,仲义已经走了。

她站在招待所仲义曾经住过的房间外,望着已经整理一新的房间,竟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都没有,只有甩掉一个包袱的轻松感,虽然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有些邪恶。

春天真是欣欣向荣,她离开招待所走在院子里,低头想着心事。她想,终于结束了,她和仲义。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彻头彻尾地结束了。从这一天开始,她将了无牵挂、干干净净,成为一个积极、努力去寻找新感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