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动女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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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闪电式扫盲(1)

赵司让张致玉费解。她觉得自己不能看透他。天知道这个人想干什么,婚礼在即,他却一次接一次地在下班后的时间里往单位跑。很多次,晚上的时候,她正坐在办公室里,赵司推门进来了。他没有用任何实际行动表明来到办公室的必要性。通常,他显得很无聊、很躁动地,只是在办公室里胡乱走动、说话,坐着。谁都知道,一个快当新郎官的人应该是忙碌的:新房要装修、与婚宴相关的诸事需要筹措、准新娘需要照看,他平素业余时间又从不到单位来的,因此,他眼下的表现,已经不是一般的反常了。

如果晚上在办公室不巧碰到他来,她一般坐一会儿就离开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去后她总惦记着这个人在办公室,心里特别想去看看他在那里干什么。她知道那种念头是不智的,便压抑着回去看的冲动。但有几次,她说服了自己,去了。她给予自己的理由是:她身边有个人如此反常,她怎么说都得有点好奇心啊。无疑这是个莫须有的理由。

她发现赵司是很能为自己找乐的人。后来有几晚重回办公室后,她总会看到办公室里热闹非凡。赵司叫来几个战士,跟后者在办公室玩得不亦乐乎:下象棋、玩电脑游戏、打扑克,甚至仅仅只是打打闹闹地胡吹海侃。干部与战士说话该有分寸,这基本上是一种潜在规则,但眼下赵司完全视这种规则于不顾,跟小战士们又是掐又是捏的,甚是亲密。当她进了办公室,赵司立马一副游戏正酣被打断的扫兴状,故作诡秘地示意战士们都噤声,或索性冲他们使着眼色,领他们离开办公室。原本这些俱乐部的战士们对三个干部都是一致敬重和畏惧的。这么一来,她就觉得赵司背地里在捣什么鬼,在暗中设法削弱她在战士们眼里的威信,于是她对这个莫名其妙的赵司增加了一丝厌烦。可是,明明厌烦着他,却又更加想弄懂他。她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四月二十八号下午,赵司突然趁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小声而不容置疑地对她说:“晚上我请你去外面吃饭。中心广场的肯德基见。我在那里等你。你下班后就去。”

“我晚上有事。不好意思!”

她不假思索、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他这个郑重其事的邀请,凛然让她觉得:他这些天里的那些不反常、他故意与战士们做出私密状,是针对她来的--他老是在晚上往单位跑,是对她有意思,与战士们搞出那副怪样,是他要用变态的方式表达他对她的好感。她才不上他的当呢。

赵司对她的拒绝不以为意,只是用那种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走开了。一下午他们再没就这个话题做任何后续讨论。

让她对自己困惑不已的是,到了晚上,开饭时间到了,她竟拖拖拉拉地让自己误了这顿饭。她一个人待在宿舍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书,并不时去看表。下班时间过去二十分钟的光景,她突然就坐不住了。那种异样的感觉堆积在胸口,膨胀着,令她气息不匀。她终于再也克制不了行动的欲念,换了便装,好好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就出门去了,走得跟飞起来了一样。

赵司坐在肯德基最靠门的一张座位上,一副料定她会来的笃定状。见她从门口出现,他眼里的笃定更甚了。没等她走进来,他就站起来,去服务台那边点东西--都不问她要吃的是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餐盘东西东张西望地寻找她。她已经在里侧角落里的一个单座上坐了下来。他看到她,会心一笑,走了过去。

他们都没怎么吃东西,彼此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似是默契,又似是刻意保持距离。与往常不同,这晚赵司很少说话。不说话的赵司变得正常,脸上的严肃和认真劲也显得可信了。

“你一定看出来了。我最近很反常。”赵司微低头看桌子,轻声说话。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眼下他看着是老实的,不再像个诡计多端的人。“真是说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婚前恐惧症吧。我喜欢我女朋友--可临到真要跟她结婚了,我这心里头乱的啊。就是乱!”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她倒是希望他说些没创意的。比如他要结婚了,才发现身边有个女孩更适合他--像电视剧里常有的情节那样--这样的表述更讨人喜欢一些。

“我觉得只有你能懂我,所以我跟你说。”

赵司转换成一种颇深情的语气,令她警觉,但受用。他边说边盯着她看。她仓惶别开视线。

“你挺讨厌的!”

她不加修饰地说。没有什么比得到安全的机会痛斥一个一直想痛斥的人更痛快的事了。说完这句话,她觉得她对他若有若无的气消掉了一大半,她心情也好了许多。

“讨厌是喜欢的一种特别表达方式。”

赵司的语气已经逼近他日常状态下的语气,但仿佛他马上意识到她是讨厌日常状态下的他似的,立即回复深情款款的语气。

“你每天看上去都挺不开心的。没必要这样啊。”刚深情了一句,他又变回老模样了。“你看看旁边人看你的目光,多少人羡慕你啊,长得那么漂亮,还漂亮得英姿飒爽的--你该为自己骄傲才是,干嘛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啊。”

他这话不免又让她觉得他在自说自话。都是没边没影的话。他了解她么?狗屁,捕风捉影。她驳斥他。

“谁愁眉苦脸了?你眼睛有问题吧。”

“嘿!我故意这么说的,你看,我那么一说,你马上就不让自己愁眉苦脸了吧。”

她又要开始生他的气了,抓起可乐,含住吸管,用力一顿猛吸。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忽然,下面一阵响动,她感觉到他的脚在小心而循序渐进地抚摩她的脚,接着是他的小腿与她的小腿小浅入深地融汇。她举着纸杯的手停在半空,惶恐而略显失神地望着他。他及时抱以她那种眼神。那种异样的感觉一时爬满了她的身心。她突然醒觉般,放下纸杯,低下头,同时迅速把腿脚往后面缩。

他不在意她的退缩。歇了一小会儿,他又开始了。这次,他的手慢慢向前移着,指头碰着了她的手背。他用它在她那手背上画着圈。她感觉到一种奇痒,心砰然大跳。她感觉到手背的焦渴,便一任他的手指在其上描摹他隐秘的心语。后来,他五指张开,把她的手满把握住。他的手是温热的。她被他握住后立即有种如释重负的踏实感。她深深地低着头,感受着他由轻而重、由重而轻的丰富的抚摩。

“晚上我去你宿舍找你。”近乎五分钟后,他跟她耳语道。

她竟然没有当即叱责他。多么离谱啊?他晚上去她宿舍。这太不对了,怎么都是不对的,不能这样。可是,她竟然没有提出抗议。她对自己疑惑万分。

他们没有一起回去。她先回去了。赵司说他要先回去一下。夜里,十点钟过了,她熄了灯,和衣卧在床上,内心里被一些时而胀大、时而萎靡的期待充斥。赵司没来,十二点了,他都没出现。他骗她?她怀着些许失落、更多的是恼恨,也有些释然,朦胧睡了。似乎是才有那么点睡意的时候,走廊里响起慎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她门口停住了。她捂住心房,砰地坐了起来。

赵司没有立即敲门,他在门外站到一会儿。她在这边绷紧肌肉坐着。门终于被敲响了。她故意充耳不闻,迟迟不去开门。敲门声渐呈犹豫状,似要停了。她跳下床,将门打开。

赵司的第一个动作不是向里走,而是去摸开关。摸着了,他把灯打开了,才往里走。他脸上有种与他惯常的奸滑不相衬的正经劲儿。

“我去买套子去了。走到半道上,我才发现忘了带套子。嘿!我还挺紧张的。这些天心里老躁动,老觉得有什么该干的事没干。不都说婚姻是坟墓吗?我都要入土了,可好多该干的事都没干过呢,总想赶紧去干。可临到真要干了,心里特别乱,紧张得很,丢三落四的。”他举手示意手里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小物什。“得用套子啊!安全要紧。”

他如此直露、鲜有的坦率的表白,令她难堪。她低着头,正襟危坐状,加快速度地请自己脑子清晰,认清眼下她在干什么,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干要干的事。赵司去检查窗帘是否关严实,接着拉到凳子坐到她身边。

“别看我平时嘻嘻哈哈的,其实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虽然我也喜欢你--我现在有种负罪感。我爱我的女朋友,我想对她忠诚……”

她已经不那么不理智了,悚然想到眼下他们两个人坐在这里是极端错误的。她要把他的第一次,交给这个她不信任的人吗?她坚守了那么多年,就让这样一个人来结束她的坚守生涯?她想干什么?这不是自暴自弃吗?她有必要去自暴自弃吗?赵司说得对,以她的条件,多少女孩羡慕她啊,她该昂扬活着不是?怎么可以让这个人在这里胡言乱语,抹杀她的尊严。

她站起来,抱起双臂靠到门背后,离他远远的,冷静地望着他。

“说完了吗?”

赵司略感诧异地凝望她,犹疑地说:“什么‘说完’?”

“我是说,说完的话,你就滚。没说完,你就继续说,让我看看你还能演些什么笑话出来。”

赵司目光很是深邃地看了她一会儿,尔后那手里那小物什装进裤兜,慢慢从凳上站立起来,整了整衣领,咳了两声。

“我想要的,其实也就这些。我要的,是些感觉上的事。感觉上的东西,更迷人。我够了!谢谢你给我这些感受。我走了!你是个好姑娘。我想,我该跟你说起对不起。”

她怒不可遏:“滚!”

此去经年,张致玉或张遇想起那个夜晚,总会觉得羞耻。她不应该有这样卑贱的夜晚,不是吗?

“你就是性压抑。你想想,你都二十九了,一次性交的经历都没有,不性压抑才怪呢。你让这个叫赵司的混蛋钻了空子。你说得对,他是有点变态,不过是精神变态,到底还不是什么行动上的坏蛋。你真可怜!”

在那场可恶的倾诉之后,尖牙利嘴的女作家对张致玉作如是判断。张致玉一如之前打心眼里讨厌她的言论,但又不得不佩服她的透悟。女作家又说:“不过这个人比那个让你烦恼的笨蛋有技术含量多了。一个男人,不把性当作与女人交往的最高目标,他追求更高级的愉悦感,就不俗了。作为你的朋友,我厌恶他;但作为一个作家,我喜欢这个人物。要是我们周围多一点这种人物,生活就不那么弱智了。”

张致玉觉得,余蔓琦才是真正有点变态。

那之后张致玉与赵司在办公室变得形同陌路。他带给她的感觉,渐渐是烦躁和厌恶多于其它任何感觉。五一节到了,赵司如期结了婚。她碍于同事的情面,不得已和俱乐部的人一起去参加了赵司的婚礼。婚礼上的赵司平庸甚至有点木讷。与所有形式主义的婚宴一样,新郎官摆脱不了被司仪摆布和被宾客捉弄的命运,赵司平常的小滑头完全派不上用场。在那一天,她觉得,他和赵司,都是琐碎生活的傀儡,由此对他多了些谅解。

她依旧厌烦赵司,但同时亦并不觉得他是个多么坏的人。她不愿过跟赵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生活,最好让她永远不要见到他。

惹不起躲得起。她去找了政治部主任,用想获得更有前途的工作岗位的理由,请政治部主任帮她的忙,让她去干部处工作。夏天的时候,她如愿去了干部处,在档案室成了一名档案管理员。

张致玉一段频繁的相亲经历,就发生在赵司结婚后的半年内。就在这段经历之后,她开始对相亲这种事嗤之以鼻,并对自己产生了更深的疑惑。

在一九九九年春末到深秋的那段时间,张致玉一改往日的矜持,甚为积极地接纳周围好心人为她安排的相亲活动。如她这样风华正茂的女军官,只要她本人表现出了配合的态度,主动来给她做媒的人,那实在是太多了,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她次次用心对待,通常问明了情况,觉得对方条件不是特别难以接受,都会去见个面。

没错,她二十九岁了,疯狂相亲的事实说明了她对婚姻的期盼。她确实对婚姻有所期待,但若说她完全是因为迫切想进入婚姻,才热衷于相亲,那倒也不尽然。坦率地说,她并不十分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积极地去相亲。

她没有见过一个真正能让她倾心的男人。这说明,要通过相亲这种事来获得理想中的伴侣,概率相对来说是比较低的。倒是有个男人,是X市的一个资深律师,自己开了家律师事务所的,这人三十六岁,没结过婚,学历高,有经济基础,长得也凑乎,算是她见过的综合条件最好的一位。媒人使劲给她推波助澜,她也便决定先和他交往再说。他们见过几次面,大多是在吃饭的场所,他热衷于对她宣讲他对时事、各行各业的看法,一见面就滔滔不绝。他讲得不错,有理有据,才思敏捷,真让她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但每当他坐在她的面前讲个不停的时候,她总觉得毛孔收缩,浑身冰凉,血液慢慢就停止流动了般。她觉得与其说他现在是她的交往对象,莫如说他是个良师益友。她对他完全没有男人女人间的那种激情。有时候,当他演说正酣之际,她不免想起了仲义,就算十年后那个雍肿的仲义,都比眼前这个人有意思些,至少,仲义还能调动起她厌恶的冲动,在这个人面前她的心只能是死水一潭。

但人们都说这人条件好,她便坚持了下来。他们交往了大约一个月后的某天,她去了他的房子里,住了一晚。他对她做了那种事。天知道怎么回事,她竟一丁点儿的抗拒心都没有,仿佛对这种事早已熟稔得无所畏惧了。她没感觉到快感,一点都没有,除了疼痛就是不适。他没看出来这是她的第一次,也没打算那么认为。不仅仅是因为她没见红,还因为她泰然自若的样子。她觉得她也不需要他去认为这是她的第一次。在那个夜晚,她觉得自己心里有种强大的破坏欲:要破坏自己,越快越好。她像对待一件累赘一样,一脚踹掉了她的处女生涯。这晚之后,她再也没跟这人见过面。他约过她,她拒绝了。

大约在这段集中性相亲经历的末端,十一月的时候,她见到了一个没有固定工作,暂时在酒店当领班,但长相上很让她满意的男孩。这男孩年纪不大,比她还小,当时才二十五岁。她见他第一面时,就感觉浑身的毛孔张开了,血液加速流动。这就是两性之间的感觉,这次,她有。她这种条件,在相亲这种事上,是每战必胜的。男孩也对她来电。这一次,他们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做了那件事。

男孩身体茁壮但灵巧,长着一张白晰的脸,有英挺的鼻子、湿漉漉的嘴唇。他们那一次很愉悦。她是享受的,这个男孩给她带来了相当强烈的快感。接着下来不过在三天之后,他们又见了面,又是一次畅快淋漓的恣意享受。他们眼看着就要坠入真正的情网了,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小事,令她突然对他没了兴趣。确切地说,是在他们第二次约会醒来后的早上,男孩的一个举动让她极其难受。男孩比她起得还早。并没有特别重要的事需要起个大早,所以他的起早多少使他不同于一般的男性。她醒来后,听到洗浴间里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便蹑手蹑脚下床,走到卫生间门口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