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偷灵魂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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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勒罗伊给牙齿的脸上拍上须后水,告诉他照照镜子,但是这位剥制师仍然坐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脸上的微笑比月亮还要灿烂。他用手感受自己的脸,擦擦两边的脸颊,像婴儿一样发出咕咕的声音。他用闪烁的蓝眼睛看着我,并用双臂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想要挣脱,但是他却抱得更紧,他说自从结婚那天后他就没有刮过这么干净的胡子,而是我让她的妻子成为了这个星球上最幸福的女人。他亲亲我的额头又再次抱了抱我,让我一阵发蒙,身体僵直。每个人都说牙齿看上去年轻了二十岁,并且都很喜欢。

在他付款之后,我发誓他高兴地跳下了人行道,但是我也不能确定,因为当他一走出门,人们都挤了过来,每个人都要求要剃须。勒罗伊记下了名字,分配了时间,答应了十分钟的预约。在他们等待的时候他给大家拿了甜甜圈和咖啡,并叫露丝安妮拿更多来。没有一个“英国人”因为等候而抱怨,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他们静静地站着,决心要体验我的服务,在第一天上午的这个传言让勒罗伊的生意好了三倍。

三个小时之后我的手都有点抽筋了,勒罗伊把我带到储藏室,教我如何按摩手,并把手放进一个装有Ben Gay Gel(德语,局部镇痛药)的盆子里。“你做得很棒。”他鼓励我说。

“这是初学者的运气。”

“你不是初学者,丑丑。你是个天才。”

他用医用胶带把我的手腕缠起来,让我出去给两名律师、一名医生、三名教授剃须,他们看起来像是阿米什人,穿着羊毛衫,打着蝶形领结。还有一名长着红胡子的爱尔兰水管工,一名只有须茬的意大利电工,一些比我多不了多少胡须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眼睛不好使而看不见他们有多少胡须的人。他们似乎都对我的工作感到满意。他们想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勒罗伊是怎么发现我的以及我会在这儿呆多久,因为大家都知道勒罗伊?费舍尔的雇工有着如梨子一般的“货架期”,它们也很容易受伤,被像剃刀一样的话语和残酷的工时所弄伤。

“丑丑可是‘好货’。”勒罗伊说,对大家许诺说我会在那天创造一个世界纪录,这只会鼓励大家逗留并分享这个历史性的时刻。那天夜晚我忙完时,疲惫地坐下,把我的手泡在有泻盐的热水盆里,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在今天这些“英国人”当中没有人问过我一个关于我双手的问题。勒罗伊则并不担忧。

“谁会在意呢?”

我看着他,试着回想我的手在什么时候没有引起陌生人的好奇。

“丑丑,看吧。那些人甚至没有看见你的手。”

“这不可能。那他们看到的是什么?”

“看到是的一个专业人士。”

我想要相信勒罗伊。我想要相信只要我在理发店工作,就不会有人能看见我的不同。我做得越久,人们就越喜欢我。我的速度很快。我一天会“转动”椅子十二次,在周六还会翻倍。有时候“英国人”会找借口在店里闲逛只为看我工作。我好奇他们手头上有那么多的时间。我想象着爷爷在看见他们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干而给魔鬼的车间提供了闲散人员,他脸上一定会带着愤怒的表情。但是这些人什么也不干却会感到快乐,虽然我的工作不是为阿米什人服务,我也乐意什么也不做。我越是融入到了外面的世界,就越没有去思考要如何重新回归阿米什人的生活,尽管过去的生活总是在提醒着我我是谁。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我没有强迫自己躲避“英国人”,而是寻找他们的陪伴。

他们邀请我去他们家,给我介绍他们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并交给我最基本的橄榄球知识并让我参加他们周一晚上的猜球。他们带给我棒球卡片,教会我如何阅读《华尔街日报》,给我股票市场的秘诀,投资的金额和时间。他们带给我女孩和汽车的杂志,尽管都对我没什么用。我不能理解他们的慷慨。我没有给他们什么礼物。勒罗伊说这没有关系。

“有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决定去表示喜欢不需要了解得太多。他们会感觉到你的目的,丑丑。”

这是真的,在他们给我钱或者礼物之后我仍然不知道。我想要在“英国人”中做些好事,因为,因为就目前来看,他们是很好的人,并且被他们喜欢和需要让我感觉很好。

我能帮他们维修屋顶和漏水的水龙头,帮助他们在院子里增加堆肥块以肥沃土壤。我之前还没有意识到我在自家的农场上学到了这么多东西,但是我从土地上获得的教育似乎通常要比我遇到的“英国人”所受到的高等教育要实用些。他们通常还不会做我们在孩提时期就会做的一些工作,如基本的室内清洁和维修洗衣机和烘干机(我们的是用空气压缩机和煤气驱动的),稍后就是割草机和挂钟及任何弹簧负载的设备。我也帮助他们做一些无须技能的工作,如把垃圾从他们的地下室和车库里运出去。我甚至还教一些主妇如何贮藏水果和蔬菜。这是我在阿米什男人们修建畜棚时跟女人们待的时候学会的。

他们想要报答我,给我提供驾驶课程,但是我婉拒了,而是接受了高尔夫的课程。在高尔夫球场冻住了后,他们还领我去他们的私人健身房。我第一次去了“健身中心”,是这座城市的YMCA(基督教青年会),我呆呆地站着,张开着嘴巴,透过大窗户看到房间里的男女,他们一起在满是汗水的垫子上面,还有不能动的自行车上。让我更惊讶的是我可以看见很多的腿、肩膀和手臂。除了我想要和艾玛?贝勒在一起的那晚,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多赤裸的皮肤。我一定是惊吓到了这些训练者们,一个叫“野蛮人”玛丽安的看起来像是伊诺斯叔叔和克莱兹代尔马相结合的红发女人。她从满是汗水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边猛嚼口香糖一边说话。“不要呆呆地看了,孩子。对你来说我太老了。”

桌子前的女孩儿们转过头咯咯地笑着,接着用胳膊挤着彼此说:“我们不老。”我有些饿,向他们询问吃的,他们就给我一根燕麦棒,我站着就吃了。吃完后,我把包装纸还给他们,他们眨着眼说:“你真可爱,丑丑。”

在那之后我没有再去过“健身中心”,并告诉了带我去那儿的那位保险代理人我在理发店的事情就够做了。他似乎关心我在哪儿“得到足够的锻炼”。我不明白为什么“英国人”为何对保持身体强健如此痴迷,我在集市上总是看到他们吃得太多。我猜我是因为之前住在农场上而从未注意过,但是我不知道他们花了多少时间来慢跑。店里有一队人邀请我加入到他们当中,但是在我第一次就超过他们六英里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邀请过我。连露丝安妮也用从公共图书馆借来的磁带而“跟着老歌出汗”。一个名叫理查德?西蒙斯的人教她舞步,而我就扮演纠正她错误的角色。每周一次,他会叫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她--一个眼盲的女人跟一个胖男人做有氧健身操。一旦她做完以后,就会奖励自己一品脱冰淇淋,是她让我从隔壁的斯特拉斯堡乳制品商店拿过来的,而勒罗伊从来不知道。

奇怪的是这些邀请都是发生在周二晚上。勒罗伊给我一本我自己的预约本,用来标记日期、时刻及我和顾客们约好见面的地方,他还宣布我当天可以不在理发店上班。我拒绝了。阿米什人不像“英国人”那样习惯空闲时间,空闲时间会让我们焦虑。会让我们觉得出了什么问题--比如忽视了农场上的一只动物或者匆匆做完了杂务,而因为匆忙而造成浪费。我每天早晨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预约本,看一天的安排是否有空闲,如有的话我就会帮露丝安妮做杂务而把空闲填满。她说她在车房里住了三十年,而1983年是最干净的。她还说母亲把我培养得很好。

勒罗伊每周工作六天而只给我安排四天的工作,我告诉他这不公平。我们应该是搭档,而我也应该完成我的一半工作;他理一次发我就要刮两次胡子,这样我们赚的钱才一样,这也意味着我周二不能休假。当我建议把这些邀请的时间错开,而不是塞在同一天,人们转过头看着勒罗伊如何回答,但他没有理他们。稍晚些在晚餐时间,他提醒我下个周二我有什么安排,跟哪些人一起,时间有多长。他特别关心的是我什么时会回去。

“如果你打算晚上两点还在外面,就给我们打个电话。让它响几次好让我们醒着。”

“好的。”我说,努力地思考着我想要在外面待到两点以后的原因。我最后一次待到那么晚是在我生日那天帮伊萨克叔叔的母牛产仔。

我想知道勒罗伊是不是认为我回去参加聚会,就跟经过理发店的其他阿米什孩子一样。但我问起他时,他说:“我不在乎你是否要去参加聚会。或者是去看电影。或者是去百货商店。你需要的只是些空闲时间。”

起初,我认为他是在保护我。他强调说如果他不给我足够的休息时间,他就可能触犯未成年人劳动法。我看着他,竖起脑袋说:“勒罗伊。我来自阿米什家庭。未成年人劳动就是法律。”他咕哝着告诉我在这里的规矩不一样,青少年应该至少有一次午夜过后还在外面。

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习惯,并且提醒他在“徘徊期”期间没有宵禁。他有些发怒地说:“那么为什么不让你的夜晚更丰富些呢?”好像周二是我被允许出去探索外面世界的唯一一晚。

在福音教堂和宾果大厅的百乐餐充满了来自退伍军人管理局和同济会的带有木质义肢的人,这不是我想要的冒险。露丝安妮坚持认为有意思并叫我用小轮车送她去,而且要留在那儿帮她看牌是不是标记正确了。我告诉她我不会赌博,她摸摸我头上的发茬。“你允许勒罗伊剃掉你的头发,对你来说这就是你最大的赌博。”

也许她是对的,但是即使我跟很多的阿米什孩子一样沉迷于“一整季的罪恶”,我也不会选择赌博。我决定只参与那些在我想象中主教在“徘徊期”的时候会参与的那些活动。

我去看了电影。经常去。而我之前从未去过电影院,当店里的人们发现时,他们安静下来并且嘴巴张得老大。

“丑丑,你可以去当流行文化的异教徒。他们会在农场上对你做什么?”

我耸耸肩。

我期待有专家会教给我关于银幕的事情,但那人却是录制师,相对而言,牙齿,他知道得最多。当他唾沫横飞地谈起特吕弗、弗里尼、伯格曼、怀尔德的名字时,他会带着无比尊敬的神情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喜欢争论一位名叫乔治?卢卡斯的年轻电影制作人的功绩,并需要我来解决他的争议。这让我一整个星期都在思考那些我看见的如宇宙飞船,还有口音古怪的机器人,以及说话只发出咕噜声的既高大又多毛的生物。

我在电影院里总是四下张望。牙齿问我在找什么,我告诉了他,他发出大笑:“要见乔治?卢卡斯你必须要去好莱坞。”

我问:“那是哪儿?”

在那以后,店里的其他人都争着带我去看电影给我“上文化课”。他们都是勒罗伊的老顾客,“双O”,他叫他们:活泼的八九十岁人,是一群鳏夫,他们的孩子们很早就离开了斯特拉斯堡。他们带我去看无声电影和关于真实事件的电影,但是我更喜欢故事。他们问我是否喜欢跳舞。我说我对跳舞不太在行,但我说我喜欢看别人跳舞,然后他们说:“那好。”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热衷于那部《闪电舞》,故事似乎是关于一个舞蹈家每跳一次就会换她的暖腿套,这让我情绪低落,当然这不是因为她太奢侈(他们说好莱坞的所有东西都是放纵的,需要找到接受它的方法),而是因为她跳舞的那间旧仓库让我想起了汉娜和姐姐们。

我坐在大厅里直到电影结束。

在那之后,我决定要对他们推荐的电影做更多的了解。我不想看那种女孩儿当主角的或者女孩儿跳舞的电影。他们选了《八爪女》,但勒罗伊认为它对我来说有太多刺激画面,《星球大战3:武士归来》都已经让我受到了惊吓,因此造成我睡眠不好,拿不住剃刀而使他们遭罪。在那之后他们就坚持让我看喜剧。他们让我在《颠倒乾坤》和《乖仔也疯狂》里边选。

在十二月下旬的一个周二的晚上,我问哪一家影院在上映这些电影,因为地点通常决定了我的选择,勒罗伊从报纸上抬头看着我说:“只有一家,荷兰仙境。”这不是个好主意。任何知道“徘徊期”文化的人都知道阿米什孩子会在晚上把他们的小货车停在游乐园或者剧院,比起停在他们的农场上,挨着轻型马车和四轮马车,在那里能更好地和旅游巴士以及轿车混在一起。在一年中的这个又黑又冷的周二晚上有这么多车停在停车场,意味着两件事情:一场暴风雨让沿着30号公路行进的人们滞留了,或者是阿米什孩子计划要会面。

那天晚上天上挂着一轮满月,在这样的夜晚不管他们驾驶的是什么,大部分阿米什人都不会担心在黑暗里行进,我站在门外,身上发抖,犹豫不前。牙齿,是我那晚的监护人(青年社交聚会时在场的),把他外套的兔毛领翻起来:“怎么了,丑丑?”

“没什么。”我说,第一次担心我看“英国人”没有看够。我穿着一条二手的细纹灯芯绒裤,一件T恤和一件法兰绒的系扣领衫,但是衣袖太短而裤腿又太长。这样的穿着在理发店里没什么,勒罗伊的顾客不会在意我穿什么。但是站在这个停车场上,看着影院大厅里面的我认识多年的阿米什人面孔,让我感觉自己像个骗子。

我没有意识到勒罗伊打开了门。温暖的空气从里面袭来。

“快进来,”他催促道,“来取暖。”

在一个局外人看来,没有什么异常。影院的工作人员撕扯电影票并返还存根,脸上长着青春痘的青少年们蜂拥而至,在小卖部旁边挤来挤去,拿走一桶又一桶的爆米花,糖果和跟小水井一般大的碳酸饮料。但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觉这些青少年没有一个是独自站着的,这跟“英国人”不一样,而那晚“英国人”很少。在大部分人中,也没有特别的人群,只是按照性别一群群地分开,这只是表明这些人是处于徘徊期的阿米什人的提示之一。“英国人”穿的是褪色的牛仔裤和T恤;而阿米什孩子则看起来都是穿着非常呆板的深蓝色牛仔裤。他们的鞋子也出卖了他们--工作鞋,后跟处插着鸡毛,他们的外套上带着汗水的气味,因为他们在天黑前才干完活。如果我闭上眼睛,那么我就像是在我家的畜棚里。

我低着头走在牙齿后面,感谢他的身高和他每周在理发店里吃掉的一打甜甜圈。当他转过身问我要不要来点儿爆米花时,我低声说现在不要。然后他说现在就是买爆米花的时机啊。牙齿如果看一场电影迟到了就不会再看了,并且他还自夸说他能憋尿一直到电影的尾字幕出现。他跟店里的人吹嘘自己曾在喝完一瓶64盎司的澎泉饮料后看了一场上下集连播的电影。

我觉得现在是时间去上厕所了,我告诉勒罗伊在影院门外会合,但我还没有走出男厕所的门就被一个刚从女厕所走出来的年轻女人的身影吸引住了。她穿着深蓝色牛仔裤和粉红色的紧贴着臀部和胸部的毛线衫。她长长的深色头发松散地搭在肩膀上,耳旁的头发用闪烁着粉红色的发夹别住,替换了她的扁平发夹和祈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