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段路,对冷如霜而言,简直就象经历了艰难的长徒跋涉。
等她走到几名乞丐面前时,他们还拱在乱草中,呼呼大睡,没有一人在意她的侵入。
她喘了口气,定定神,看准一名瘦弱的老乞丐,用力抬起脚,踏上他的衣摆,心中暗叫一声惭愧,落迫至此,竟要欺负到如此可怜的人头上。
“哎,起来”她稳了稳心神,冷声低喝。喝声下,六名肮脏的人都呼地睁开布满眼屎的浞眼,对着一张冷如冰霜的病态容颜,露出一脸茫然,而不知所措,因为...他们是最低贱的人,从来没人会注意,这是怎么了呢?
“我是从栾丰逃出来的”冷如霜沉着脸,声音越加冰冷。
她知道,栾丰之事,定早已传遍整个江阳,任何人都该知晓的。
果然,一句话刚落,几名乞丐顿如惊鸟,仓惶逃窜,面对生命,即使再低贱的人,也照样珍惜,冷如霜嘴角扯出一丝无力的苦笑。
只有她脚下的老者,虽抖索如风中的落叶,却因被她踏着衣摆,自身又年老体幼,而不能逃开。只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哀求地看着她“求姑奶奶饶了我吧....,我老不中用,别害我啊”
“饶你也无妨,只要肯留下你的衣服”冷如霜狠着心说出这句话,感觉自己就象一个冷血的强盗。
“好....,我这就给你脱,你可千万别碰我啊”老乞丐一听,冷如霜只不过是要他的衣服,虽然不解,却毫不迟疑的便应答下来。
“别耍花样,我只要吐你一口唾液,就会传染的”冷如霜松开脚时,又冷冷地恐吓。
老乞丐一听,哪敢乱动,抖着两手,三下两下便将破烂的衣衫脱得干干净净,脱得只余一条半长内裤时,听冷如霜吐出一句“够了”,赶忙急慌慌地抱头而逃。
清冷的街头,没有任何人看到这荒唐的一幕。人走尽,冷如霜再也没有一丝气力,软软跌坐地面。
却不敢稍停,咬牙硬撑着套上那些肮脏又臭不可闻的衣衫,把脱下的鞋塞在乱草中,打翻盛水的坛子,将手脚在泥里蘸匀,又在脸上胡乱抹了一番,揉乱头发,遮在脸前,一切停当,才砰然倒在乱草丛中。
太阳一点一点升高,万里无云的天空,清新得就象刚被雨水冲洗过。
冷如霜蜷着身子,躺在离县衙大门不远的墙角,就象躺在一堆火里。
她不清楚麻骨散的药效何时才会消失,也不知道是不是必得有解药才行,她只能这样无助地躺着,她宁愿这样僵死在街头,也绝不愿再与魔鬼般的墨文极多呆一秒。
街上逐渐开始人来人往,可是始终没人注意她的存在。
她就象一个真正的乞丐,浑身散发着异味,令人恶心,令人不愿多看一眼。
突然,一声冲天的怒吼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冷如霜窝在草丛中,暗自一声嘲笑,看来墨文极终于醒了,做了恶还可以睡这么久,想必大约连骨髓都已坏透了。
“汪明,给本宫全城搜索,一家一户搜索,药效到午时才会消散,她一定走不远的,如果午时还找不到她,本宫定诛你全族......侍卫,拿本宫的令牌,将城门封锁....画师呢?画师何时到?”
冷如霜听着他零乱的吼叫,心中一喜,一切苦难只要能坚持到午时,坚持到药效消失就行,那时,即使逃不脱,至少可以....自尽!
一队队人马从她身前匆匆跑过,却无一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因为她只是一个肮脏的乞丐,没人想得到,她既然逃走,还怎敢留在他们眼皮之下。
她微睁的眼光一直紧紧盯视着县衙门口象困兽一样转来转去的身影,甚至好象能听到他磨牙的吱吱声音,紧张充盈在全身每一处,难道他要一直等在门口?
她没想到,墨文极会对自己的逃走,如此大动干戈。
是不甘被无视?还是不能容忍皇家的威严被侵犯?
她恨得连跟他同在一个空间都无法忍受,哪里还会去在意他的苦痛?不过,即使知道自己的逃离,会带给他毁灭性的伤痛,他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也依然不会减少一分。
等待中,她只觉时光停滞不前,嗓子干涩,心跳快得几乎想蹦出胸膛。
而更令她惊骇的是,墨文极竟真的将目光扫了过来,直直的目光,让她顿觉寒气四涌,杀机遍布空中。她下意识的握起了双拳。
眼睁睁地看着墨文极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只觉每一步,都象一座大山压向心头,重得几乎令她晕厥。
只是几分种,墨文极便站在了她身前。
在他骇人的目光下,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样,心完全提到了嗓子眼处。
“你会是她吗?你这么肮脏,这么低贱,会是高傲的她吗?她那么聪明,怎会笨得躺在这里呢?....冷如霜....你为何要掳走本宫的心菲?而今,除了本宫的怀抱,浩瀚的墨菊哪还有你立足之地?....本宫就是将墨菊翻个底朝天,也必会将你抓到的….,到时….哼….,笨女人,蠢女人,可恶的女人,实在可恶,实在是可恨....”
伴着墨文极的喃喃自语,他泄愤似的一脚,重重踢在冷如霜的后背,力道之大,令冷如霜忍不住,口中一咸,登时,一口鲜红的血,从她痛苦的肺腑一下急射而出。
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她便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在野狗试探的舔试下,又奇迹般地苏醒过来。
此时,蔚蓝的天空业已昏暗,而她失去的气力果然已重新充盈在体内。只是肺腑间的疼痛,却痛得她几乎不敢呼吸。
但,这崭新的痛楚比起自由,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站起身,捂着痛不堪言的胸口,缓缓走开,依旧没人注意,因为——她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乞丐而已。
她脚步不停,一直向城外走去。穿城而过,到外可见,奔波不停气势汹汹的搜索,但...依然没人会看一眼她贴着墙壁,不停行进的畏缩身姿。
到了城门,赫然见一张高悬的画像在风中冲她微笑。那熟悉的眉眼,那陌生的神韵,让她有片刻的恍惚,这是她吗?她何时有了这样的美丽和不凡气质?
一丝嘲弄在心中轻轻掠过。
却依然脚步不停地一步一步走向城门,剧烈的咳嗽不时会带出一口血痰,血腥参杂着其他令人做呕的异味,令城门的守兵远远地退开。
一名守兵装腔作势喊了一嗓子”哎,叫花子,抬起脸,让兵爷瞅瞅?”
“瞅什么呀,你眼瞎啊,一个快死的叫花子,跟画像上的美人简直天差地别,快滚吧,滚得远远的,别死在这儿,还得累兵爷拖你”
冷如霜还未有反映,已另有兵士掩着口鼻,大声催赶她。
“嘿嘿...,我也看出了,那不是....太子下了死令吗?万一....,滚吧,滚吧,看一眼都恶心...,怎会是太子要的人呢?”
冷如霜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迈出了江阳的城门。
脑中回荡着墨文极的狠语,心中只有一个选择——逃出墨菊,从此,海阔天空,再也不沾一粒这片痛苦之地的土壤。
在庞大的皇威下,报仇只能是一句空谈,她只有远远躲开,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