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见有人笑道:“姐姐与嫂子联的这几句,其中竟然大有禅意。”
正是李纨与探春。黛玉正要说话,李纨笑道:“好好躺着吧。大夫已经请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你醒来就好。”
紫鹃连忙进来,放下了帐子,又在外面悬了一道帘子。探春就隐到帘子后面去,与黛玉相对而笑。准备妥帖,方请大夫进来。
黛玉伸出如柴的手腕,紫鹃忙在手腕上搭了一方雪白的帕子。那大夫隔着帕子诊脉完毕,皱眉沉思。见大夫皱眉,紫鹃三人都是心怀忐忑。李纨忙道:“大夫先请到外面奉茶。”
那大夫道:“奉茶就不必了。倒是小姐这身子,好像有些奇怪……”
李纨生怕这个大夫说出不中听的话来,急忙截住,笑道:“大夫到外面来说话,另有小仪奉上。”
大夫道:“夫人客气了。小姐最近可是用了什么药?这用药大夫,极是高明,小姐的身子已经好转,前日还说有性命之忧,今日看来,只要好好调理,再过两月,也就痊愈了。何不请前日用药的大夫来继续用药?”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又惊又喜。李纨心中奇怪,说道:“这几日何曾请过其他大夫。能有今日,都是大夫的功劳。”当下将大夫请到外间,送上笔墨,请大夫留下药方,又送上一份丰厚的谢仪。
探春道:“有句古话说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姐姐竟然是因祸得福了。这病根子竟然消失了,可见老天总是保佑善人的。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黛玉抿嘴笑道:“妹妹什么时候也信起佛来。”
探春又与黛玉说了一阵话,见黛玉有些倦意,才告辞离开了。李纨又叮嘱了紫鹃一番,才离开。黛玉合眼小寐了一会,听见外面有说话声音,原来是雪雁回来了。悄悄与紫鹃说了一阵今天的事情,又听见有敲门的声音,竟然是贾母派人来询问黛玉情况。黛玉人懒懒的,也懒得搭理,就让紫鹃接待去。
一夜无话。
却说黛玉的病,原来就是心病。喜伤心,怒伤肝,哀伤肺,忧伤脾,惧伤肾。黛玉寄人篱下,郁结于心,又对宝玉有些幻想,患得患失之间,忧虑便生。心肺受损,就成痨病。梅灵寄魂于黛玉,她本就乐观之人,数度游戏人间,见多了悲欢离合,心境开阔,与正主完全不同。寄魂的一刹那,黛玉的身子就慢慢好转。
次日又有人来访。王熙凤不曾前来,不过却派了平儿前来问病。黛玉虽然也有些同情平儿,却又恨王熙凤太过毒辣,因此也不与平儿亲近,只闭了眼假寐,一概由紫鹃雪雁接待去。偏偏紫鹃也记恨着昨日平儿奉命来逼取自己的事情,只顾给黛玉煎药,对平儿也是淡淡的。只有雪雁,颇为难为。
黛玉身子一日日好转,潇湘馆中又恢复当初的人迹罕至模样。只有李纨探春惜春有时前来,与黛玉谈论诗赋绘画。一日与惜春谈论绘画,却见惜春魂不守舍。便歇住话头,道:“妹妹却有什么心事?”
惜春勉力笑道:“能有什么心事呢。”
黛玉叹息道:“妹妹如此说来,定然是有些心事了。妹妹本来就开脱超迈之人,本身之事,也定然不会在心中牵挂。莫不是为了迎春姐姐的事情?还是为了宝玉哥哥的事情?”
惜春一怔道:“你居然连迎春姐姐的事情也知道。”
黛玉道:“迎春姐姐本就是老实木讷之人,偏生又嫁到那样人家。生活不如意,也是在意料之中了。还有宝玉,他的通灵宝玉失去,又因为我生了些病根,现在只怕也还未曾好转罢?我生病多日,老太太与舅母也不曾前来,定然是为宝玉之事忙碌了。”
惜春想不到黛玉竟然若无其事的谈论宝玉之事,不由诧异道:“姐姐竟然是七窍玲珑之人。正是如此。二哥哥昏聩日甚,全家都不知如何是好。老太太都哭过多次了。”
黛玉道:“你也是知道之人。通灵宝玉来历奇特,失去奇特,自然也有回来之时。那是宝玉的命根,别人也夺不去的。不过是暂时的疾病罢了——也是,有些事情,必须了结了。”
惜春听黛玉说得奇怪,也不敢多问。黛玉就命紫鹃将前日收拾宝玉旧物都拿出来:有香袋儿,有手绢儿,有乱七八糟的字纸。收拾出一篮子,齐整整放好。黛玉又命拿出前些年从江南带回来的一些小玩意,选了两个无锡泥人,一男一女,凑做一对儿,找了一个精致的泥金盒子装了。抿嘴笑道:“虽然小气,但是用这个东西来恭贺新婚,好像还不是非常失礼吧。”
惜春诧异不能言。黛玉便唤道:“紫鹃,我们去新人房中去走走,道贺一番吧。”
紫鹃急忙前来。几天下来,虽然知道小姐心境开阔,与寻常不能相比,但是听说黛玉要去祝福新婚夫妇,还是有些惊讶。道:“小姐,你能走这么远的路了么?要不,我去找副抬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