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外国文学评介丛书——果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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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中短篇小说(3)

塔拉斯·布尔巴不但在果戈理的创作中是首屈一指的英雄人物,而旦在整个俄国文学的画廊里也占有一席重要的位置。作者以十六世纪乌克兰哥萨克人民反对波兰贵族地主侵略者的斗争为背景,用英雄史诗的语言,充满着崇敬爱慕的感情,描绘了增拉斯·布尔巴的光辉形象。这是一个有着深厚民族根基和鲜明民族特色的人物。慓悍尚武精神和对信仰的无限忠诚,是他性格的基础。他只是在稀有的时间内,才过一种和平的生活,而把自己的主要时间和精力,都献给了戎马功绩和为祖国服务。作品一开头,就描写了塔拉斯·布尔巴同两个刚从神学院毕业回家的儿子摔跤的情况,这个极富喜剧性的情节,生动地刻画了这位老英雄的豁达、乐观、豪放、幽默的性格特点。

他对儿子打心底里爱护,因为在他看来,体格健壮、意志坚强的儿子,必将成为重要的武士,成为捍卫祖国和自由的英雄,否则,一个人便没有什么价值。所以,他不顾妻子的劝阻,第二天便把两个儿子送到哥萨克军营--希池去了。他热爱祖国和周围的伙伴,祖国和哥萨克集体对他来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说,没有比团体更为神圣。父母爱自己的孩子,孩子爱自己的父母。野兽们也爱自己的小兽仔,不过这却不同了!因为惟有人类才能不凭血统而靠精神来结成亲属。他对祖国的忠诚、对民族的热爱,远远高出于私情和血缘关系。为祖国和民族,他可以大义灭亲。当他得知小儿子安德莱,经受不住美女的诱惑,叛变祖国,背弃哥萨克集体,投到敌人脚下后,他惊怒异常,让人把安德莱诱骗到指定的地点,喝令安德莱下马,并大义凛然地叫道:“站住,不许动,我养了你,我也要打死你!”接着,亲手开枪打死了这个背叛祖国和人民的不肖之子。大儿子奥司大普在同波兰侵略军的战斗中被敌俘虏,布尔巴深切地怀念他,并化装成商人,冒着生命危险,突破重重障码混入敌营,去看望儿子。

当他看到儿子在法场上威武不屈、英勇就义的悲壮场面时,他含悲忍痛,高度赞扬自己的儿子的坚忍不拔、视死如归的顽强精神,情大大大大高喊:“好!我的儿子,好!”为此,他险些儿被敌人抓住。痛定思痛,乃人之常情,布尔巴在大儿子英勇牺牲之后,觉得如万箭穿心,泪水倾盆,悲痛至极。应当进一步指出,布尔巴之所以对奥司大普被敌人杀害而不胜痛惜,不仅因为牺牲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且还因为他是祖国和人民的优秀儿子。布尔巴对儿子要求很高,他自己更是坚强、刚毅,老当益壮。当乌克兰受到波兰封厘帝国的侵略时,她不顾自己已经年老退休,仍然坚决果断地奔赴沙场,英勇地抗击敌人。最后,在德聂斯特河同敌人作战时,由于寡不敌众,力量悬殊而遇难被俘。敌人用铁索把他捆在树上,点起熊熊大火将他烧死。在临危时,他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想到的仍然是突围的同胞们的安危,并大声呼喊,指挥他们同敌人继续战斗。果戈理笔下的塔拉斯·布尔巴不仅是一个慷慨无私、为国捐躯的民族英雄,同时也是一个性格爽朗、放荡不羁、有点大男子汉主义和原始性复仇心理的普通的哥萨克。所以,别林斯基认为,塔拉斯是哥萨克民族的概念的代表,是它的灵魂的广阔发挥的结晶。

果戈理在《塔拉斯·布尔巴》中,不仅塑造出了塔拉斯及其大儿子的英雄形象,而且非常鲜明真实地描写了广大哥萨克士兵舍身忘我、英勇杀敌、血洒疆场的伟大而壮观的事迹。因此,别林斯基费誉这个作品是一首“瑰丽的叙事诗”,可“足与荷马媲美”。

《彼得堡故事》

继《密尔格拉得》之后,果戈理又出版了另一本小说集--《彼得堡故事》,其中包括《涅瓦大街》、《肖像》、《鼻子》、《马车》、《罗马》、《狂人日记》和《外套》。在此以前的作品,还只是描写外省的穷乡僻壤的地主生活,而在这一组小说中,却描写沙俄首都的黑暗现实,尤为突出的是,作者义愤填膺地叙述了生活在沙俄官僚专制社会中“小人物”的悲惨命运,以尖锐的笔锋剖示了这一制度戕害人类灵魂的反动实质,从而使他的创作题材以及创作中的人民性和人道主义精神都增添了新的内容。这是果戈理从一八二八年起在首都七年供职期间对生活观察的产物。他在彼得堡虽说是担任封地局文牍之类的小职员,但却使他有机会同“上流社会”的人接近,有机会耳闻目睹“大人物”的所作所为;有机会同各种各样的作家,学者、演员和画家交往;有机会熟悉使人眼花缭乱的京城生活。一八三六年,果戈现在给波里津的一封信中写道:“外省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变得模糊了,它的轮廓已经暗淡了,然而彼得堡的生活却明显地摆在我的眼前,它的色彩在我的记忆中是鲜明的、强烈的。”

《彼得堡故事》中所描写的生活,完全称得上是沙俄专制社会生活的缩影。它外表富丽堂皇,韶华灿烂,温文尔雅,使人赏心悦目,销魂落魄,留连忘返;但仔细观察,你就会看到,人世间的一切怪事都在这里发生过:

《涅瓦大街》中的涅瓦大街,是彼得堡最繁华的大街。作者通过对这条大街上发生的事件的描写,真实地反映了沙皇时代贵族生活的畸形状态。象征帝俄贵族上流社会的涅瓦大街,表面上煊赫繁荣,珠宝耀眼,老爷绅士们彬彬有礼,淑女小姐们玲珑俊秀,车辆人群络绎不绝,件件桩桩都显得超然不凡,像是人间一切最优美的珍品的盛大展览会,使你觉得眼花缭乱,美不胜收。可是,在这个展览会上,一切都是虚有其表,在温文尔雅、珠光宝气的掩盖下,不但有为生活劳碌奔波的下层人物,而且还有人类一切东西(包括人的肉体和感情)都可出卖的丑闻。作者在这个表里相违的生活背景中,刻画了两个性格、命运截然不同的人物:一个是画家庇斯卡辽夫,一个是军官庇罗果夫。

青年画家庇斯卡辽夫正直善良,感情深厚,富于幻想,有献身绘画艺术的美好意愿,对善与美充满信心。有一次,他同庇罗果夫一道在涅瓦大街散步,看到一个穿戴华丽,身段、线条、脸型都美极了的黑头发女人。在庇罗果夫的怂恿下,庇斯卡辽夫迈着羞怯而战栗的步子,直向那位穿着绚丽的斗篷的女人走去。靠近街灯时,飘荡的斗篷闪出了鲜艳的光辉,但一刹那间却被黑影吞没了。此刻,庇斯卡辽夫心里宜扑通,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他不敢妄想那个飞往远方去的美人儿会对他垂加青睐,庇罗果夫中尉暗示过的那种非分之想,他就更不敢僭望;他只想知道这位艳绝人寰的天仙住在什么地方。他紧紧地尾随美人之后,飞快地跑着,不时把长着灰色络腮胡子的体面先生们从人行道上挤下来。为了避入耳目,后来把脚步放慢了,离开那位美女远一点,他故意东张西望,但暗地里却把美女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来往的行人逐渐稀少了,街上静寂无声,美人儿回头顾盼了一下,他仿佛觉得她嘴唇上闪过了一丝微笑。他浑身直打哆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的全部感情都已燃烧起来,他不顾一切地加速步伐,追随着纤足的轻盈的踪迹飞奔,梦幻似地登上了一幢四层楼的楼房。眼前意外的景象,才使庇斯卡辽夫醒悟到,他走进了淫乱的魔窟。他怀着神圣的感情尾随的美人儿原来是一个掉进魔窟的妓大。一种看到美被腐朽的淫乱侵蚀掉的感觉刺痛了庇斯卡辽夫的心。他撒腿就跑,像野山羊一样,一溜烟地跑到了街上。他回到自己家之后,垂手低头,像穷人拾到了无价的珠宝而又掉落在大海里一样。为了把这个本来可以成为“一尊女神”的妓女从火坑里挽救出来,他提出与她结婚,但却被那个自暴自弃、堕落成性的妓女拒绝了。他的希望破灭后,精神陷入了疯狂的状态中。人们发现,“四天过去了,锁闭的房门一次也没有打开过;又过了一个星期,房门依旧锁着。人们走到门口喊他,可是一声回应也没有;终于打破门进去,找到了他的断了气的尸体,喉咙被割断了,染血的剃刀掉落在地上。从双手痉挛地伸开和脸部可怕的歪曲这些地方可以断定,他的手没肯听使唤,他痛苦了许久,有罪的灵魂才离开他的肉体。”果戈理力图借庇斯卡辽夫的形象说明,在封建帝俄的首都,一切正直、善良、充满崇高理想的青年人,是没有出路的,只能落得一个悲剧性的结局。

与庇斯卡辽夫相反,中尉庇罗果夫却踌躇满志,平步青云。他不但无一技之长,甚至缺乏起码的羞耻之心,惟一的本领就是对现存社会制度及其风俗习惯具有非凡的适应性。他一看见美女,就垂涎三尺,想方设法将她弄到手。一次庇罗果夫在涅瓦大街看见一个婀娜活泼的金发女郎,他就紧跟上去,还死皮赖脸地说:“小宝贝,你是我的人儿哟!”金发女郎不理睬他,他却一直追到她的家里。虽然发觉了她是一个有夫之妇的德国人,她的丈夫又粗声粗气地叫他“出去!”他仍毫不知趣地毛遂自荐,说:“我觉得很奇怪。

亲爱的先生您一定没看出我是一个军官”德国人用拳头捶打桌子,然后伸出手掌来,对上面啐了一口唾沫说:“对军官就是这样:呸!”

庇罗果夫无可奈何地带着威严受到损伤的窘情离开了这个德国人。但当他走到楼梯上时,脑海里又浮现出倩丽的金发女郎的姿影,他就把眼前发生的事全忘掉了。第二天,庇罗果夫以做刺马针为借口,又到这个德国女人家里来了;一见面就说些爱慕的话进行调戏,还做出一副亲热的样子用手指撩她的下巴。为了找机会与金发女郎接触,庇罗果夫不惜花费高价定做刺马针,事后又别有用心地夸奖席勒(金发女郎的丈夫)的手艺精巧,妄图使席勒对他产生好感,放松警惕。后来得知席勒星期天照例外出,庇罗果夫就趁机钻进了他的家里,向他的妻子调情。正当他拥抱金发女郎接吻时,席勒同另外两个手艺匠回来了,一看见这种情景就火冒三丈,破口大骂:“混蛋!你怎么敢跟我的老婆亲嘴?你是下流鬼,不是俄国军官。滚他妈的,我是德国人,不是俄国猪!我不要戴绿帽子!扯领子把他抓出去!”于是旁边两个德国人抓住了庇罗果夫的手脚,将他扔了出去。他飞快地跑回家,打算更了衣,直奔将军府去控告德国人的“暴行”。他还想递一份呈文给参谋本部,要是判刑不能令人满意,就再上诉。可是,当他路过一家点心铺,进去吃了两个酥脆的肉馅饼,读了一会儿《北方蜜蜂》,出来时已经不怎么愤然了。

又在涅瓦大街蹓跶了一会儿,他决定到检查院院长家里去消磨一个晚上。这个夜晚过得很愉快,因为他的玛佐尔卡舞博得了与会男女舞伴的一致赞赏。

在小说中,果戈现通过涅瓦大街所发生的这些反常事件的对照描写,有力地揭示了沙俄专制社会反人道主义的实质及其繁华外表掩盖下的尖锐矛盾。对于这一点,别林斯基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说:“这种对照包含着多么深长的意义啊!并且,这种对照产生着什么样的效果啊!庇斯卡辽夫和庇罗果夫,一个黄土长埋,另外一个志得意满。是的,先生们,这世上真是烦闷啊!”

短篇小说《鼻子》写一个名叫伊凡·雅柯甫列维奇的理发师,一天早晨吃面包时,发现面包中有一个鼻子。他用破布把鼻子包起来想带到街上去处理:或者塞在大门边柱子底下,或者找个别的什么机会丢掉。可是他一路总是不断地碰着熟人,抓不住这种机会。有一回已经丢出去了,可是一个警察叫住他,对他说:“拾起来呀!你把什么东西丢在地上了!”于是伊凡·雅柯甫列维奇只得把鼻子拾起来,藏在口袋里。他有些感到绝望了,因为这时大小铺子都开了门,街上的人已越来越多,鼻子很难脱手了。后来,他走到桥上,倚栏下望,假装看河里的鱼游,接着就悄悄地将包着鼻子的布包扔到涅瓦河去了。同一天早晨,八等文官柯瓦辽夫一起床,神了个懒腰,叫人把桌上的小镜子拿来。他想看一看昨天晚上鼻子上长出来的那个小疙瘩;可是他大吃一惊,鼻子不见了!原来长鼻子的地方变成了平塌一块。他立刻跑到街上去找鼻子,在一家点心铺门口看见一位从马车里跳出来的五等文官,他认定这人就是自己的鼻子,但此人一眨眼就不见了。后来柯瓦辽夫急着登报寻找和求警察局长帮忙,都没有达到目的。柯瓦辽夫是一个交游甚广的人,鼻子不翼而飞,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一天,巡长给他把鼻子送来了,这真是喜出望外,但却无法安放到原来的地方去,因为一安上就又掉下来了。

然而事情也真蹊跷,半个月后,他一醒来,偶然往镜子里一瞧,鼻子已经长好了。于是他又出入贵族沙龙,运筹交际。《鼻子》的情节是荒诞的,题材带有很大的幻觉性,但这篇小说却尖锐地讽刺了沙俄专制社会中那种趋炎附势、追逐名利的恶劣风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