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外国文学评介丛书——果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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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中短篇小说(4)

《肖像》在情节上与《鼻子》颇相似。这个作品在果戈理的创作道路上具有特殊的意义,它开创了对资本主义势力揭露批判的斩主题。作品中的主人公恰尔特柯夫,原是一个具有艺术才华的画家,很有发展前途。但为了发财和追求物质享受,变成了一个为上流社会服务的肖像画画匠。他将自己的全部感情和冲动都转向金钱,金钱变成了他的热情和理想、恐惧和目标,而艺术才能则在他身上已毁灭殆尽。此后,他不但盛装打扮,追求时髦,在宴会上消磨时间,陪小姐太太们游览画展,浅薄肉负地议论前辈大师们的作品,对朋友的一幅神妙之作,出于一种嫉妒心理而冷淡地给予几句不痛不痒的评价。由于利己主义的恶性膨胀,最后发展到一看见有艺术价值和创造精神的作品,脸上就露出恶意,把牙齿磨得轧轧作响,用蛇蝎样的眼光贪婪地对它望着。这时,他心里便产生了人们少有的恶念,并且带着一股疯狂的力量,要求实现这种恶念。“他开始收买艺苑中绝无仅有的精品。他用高价把画买来,小心翼翼地搬进自己的屋里,然后像疯狂的猛虎似的扑过去,撕裂它,扯破它,扯成碎片,发出愉快的狞笑把它踩在脚下”。从来没有一个愚昧的魔王曾经像他这个凶暴的复仇者似的毁灭过这么许多美丽的艺术珍品。好在这种毁灭人类文明的罪恶行径没能持续多久,疯狂和癫痫的发作越来越频繁,热病和急性肺炎也猛烈地袭击着他,再加上无可救药的精神错乱等一切症状,使他瘦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终于在最后一次无声的痛苦中结束了他的生命。恰尔特柯夫的死亡,对于世人和艺术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他自身艺术才能的毁灭,及其疯狂残暴地毁灭别人的艺术珍品,这是对在俄国刚刚兴起的资本主义势力的有力批判,极为深刻地表现了利己主义是万恶之源的主题。

但是,果戈理也把神秘主义的幻影带进了《肖像》里。小说的第二部,更发挥了宗教赎罪的观念。这种违反现实主义原则的唯心主义美学思想,受到了别林斯基的严厉批评,说他不应当玩弄这种“荒诞不经的花招”。

《狂人日记》描写了“小人物”的悲惨命运,对沙俄官僚等级制度进行了愤怒的控诉。《狂人日记》中的主人公亚克森齐·伊凡诺维奇·波普里希钦,是一位精神上受到等级制度严重摧残的九品文官。他虽然出身名门,却家道中落,成了一个穷困的小官员。他的职务是在某部的办公室里给部长削鹅毛笔,工资收入低微,甚至难以糊口,穷得身上连一个钱也没有,不得不预支月薪。他穿着褴褛不堪,外套既脏又破。已经四十二岁了,他还娶不起老婆,仍旧孑然一身,孤孤单单过日子。波普里希钦从对个人生活的不如意出发,而对那些享乐腐化的上等人、飞扬跋扈的大官吏和虚伪卑劣的同僚们极为不满。这种恨世嫉俗的观念和他欲求步步高升而不可得的处境,使他的思想情绪长时期内处于紧张状态,整天头昏脑涨,卒至神经错乱。有一回,他仅仅对部长的女儿动了情,就遭到了科长的指责怒骂和冷嘲热讽,将他叫到跟前猛加训斥:“放明白些吧!你四十开外的人了--应该长点脑子了。

亏你不害臊,你当我不知道你的一套鬼把戏么?你拼命在追求部长的大小姐!喂,你瞧瞧你自己,想想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个窝囊废,再不是别的什么。你身上一个钱也没有。到镜子里去照照你那尊容吧,亏你还痴心妄想呢!”在这位科长先生看来,一个九品文官同部长的小姐谈恋爱,简直是大逆不道、万恶不赦的罪过,仅仅因为社会地位的不同,卑贱者同高贵者就不能建立爱情关系,彼此便没有感情交流的自由,但贵族地主家里的两只狗菲岱尔和美琪却有自由谈情说爱的权利。人不如狗,这是多么违反人道!这是一个怎样的社会啊!由于物质上被掠夺,人格上受侮辱,使波普里希钦担负着过分沉重的精神压力,终于患上了癫狂病,幻想自己不是什么九品文官,而是西班牙的皇帝费迪南八世。从此以后,他对那些谄上压下的同僚表现出鄙视傲慢的态度,对迷醉于功名利禄、把女儿嫁给将军以求升迁的部长也不放在眼里了。可是实际上,他已被送进疯人院,受到冷水浇头,棍棒拷打的严重折磨和摧残。最后波普里希钦向公众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召唤:“他们干吗要折磨我?他们要这可怜虫怎么样?我能给他们干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呀。我精疲力尽,再也受不了他们这些折磨,我的脑袋发烧,一切东西都在我眼前打转。救救我吧!把我带走;给我一辆快得像旋风一样的雪橇。开车呀,我的驭者,响起来呀,我的铃铛,飞奔呀,马,带我离开这个世界!再远些,再远些,我什么都不要看见。妈呀,救救你可怜的孩子吧!”字里行间,充溢看作者的人道主义激情和对官僚等级制度的愤慨以及对沙俄反动腐朽社会的厌弃!沙俄官僚机构中的阿谀奉迎,追求虚荣,趋炎附势等卑劣风尚,在《狂人日记》中受到了一次严正的裁判。正是立足于这种民主思想倾向的基础上,果戈理既同情波普里希钦的不幸遭遇,又讥讽他长期在政府高级机关中养成的官场通病。

从艺术技巧的角度来看,《狂人日记》也是一篇十分别致、独具一格的小说。作者把生活上的真实与形式上的虚构巧妙地结合了起来;作品中有些是对疯子混乱心理的真实描写,但大量的是假借狂人的昏热之言,对沙俄官僚等级制度和官场腐败黑暗的现实进行尖锐的揭露和批料。作者常常在逻辑混乱的语段中,插入思想深邃的描述,在近乎滑稽的嬉笑里,对沙俄丑恶的现实加以无情的怒骂。小说的这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结构布局,不但便于通过当时十分严格的检查制度而得到发表,而且也增加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给读者一种别开生面的鲜明印象。《狂人日记》不但被俄国的作家所重视,而且对我国新文化的伟大旗手鲁迅先生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在题材和主题方面与《狂人日记》最接近的是《外套》。人们公认,《外套》是继普希金的《驿站长》之后,俄国文学中又一篇描写“小人物”的重要作品。它写于一八四一年,无论在思想上或艺术上,都比《狂人日记》更为成熟。作者以深厚的同情,含着热泪描述了亚卡基·亚卡基耶维寄·巴施马奇金的低微地位和不幸遭遇,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最富于概括性的小公务员的典型形象。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人保护,没有任何人重视,谁也不关心的人物,是冷酷无情,灭绝人性的沙俄官僚专制制度的牺牲品,他的被侮辱、被损害的一生是对等级森严的沙俄官僚制度发出的强烈抗议和血淋淋的控诉。

巴施马奇金出生时,教母给他取名字,选来选去没有合适的,结果不知怎的将他命名为巴施马奇金(俄文意思是鞋子)。巴施马奇金长大后,在某部里提任抄写公文的九品官,数十年如一日,忠于职守,热心服务,但他得来的却是“两袖清风,一身毛病”和大家的歧视与嘲弄。部长和下属各级长官换了许多任,而巴施马奇金总是坐在老地方抄抄写写,不但部长对他冷淡粗暴,就是什么副股长一类的小官也可以随便把公文塞到他鼻子前命令式地说:“请抄一遍!”更有甚者,官僚们常常拿他开玩笑,作为消遣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