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这个瘟丫头!”他用一只手抓住刘勃卡,几乎把她的胳膊拧断,把她拖出牢房。刘勃卡猛地低下头,用牙齿使劲咬住他的手。勃柳克纳怒吼了一声,用拳头,使劲捶刘勃卡的脑袋,但她还是死死咬住不放。
几个宪兵好不容易才把她拉开。兵士们按住她,勃柳克纳和芬庞用电线拧成的鞭子抽打她刚结疤的伤口。刘勃卡咬住嘴唇一声不吭。突然,高空中传来了飞机发动机的声音。他们停止了拷打,有人闭上了电灯。
“我们的飞机来了!哼,胆小鬼!孬种!你们的末日到了,败类!”刘勃卡大声嚷着,心里充满了得意之感。
这几天狱里的队员发生了变化:他们不再隐瞒自己的身分,开始跟折磨他们的刽子手进行斗争。他们嘲弄德国人,对他们说粗话,在牢房里唱歌,跳舞;有人去受刑,他们就大声喧闹。所以现在他们所受的磨难也是空前的,简直是人类意识无法想象的磨难。
奥列格他们五人在流离失所的人群中间走着,游荡着。他们虽然离前线很近,但是五个人不可能一块越过战线。后来他们就分手了;奥丽雅和妮娜去投奔亲戚,奥列格打算自己在附近找机会越过战线;谢辽萨和华丽雅则想在一块儿试试。
奥列格几次试着越过战线,但都未成功。他一直惦念城里的青年伙伴,最后,他说服自己,偷偷溜回城里。
德国人为了减轻负担就把那些作为人质的“青年近卫军”队员的亲属释放了。奥列格在夜里回到家里。正好家里的人才从监狱回来不久。柯里亚舅舅把全城大逮捕的事情告诉了他。一家人商量好由柯里亚当夜把奥列格送到乡下亲戚家里避一避。
他们在荒无人迹的草原上向罗文基走去。当走到一个村旁的小路上,突然碰上了几个敌人,拦住他们的去路,柯里亚和奥列格不约而同地拔腿就跑。
奥列格由于疲劳过度,终于力不从心,脚底下一滑就摔倒了。几个德国人扑到他身上,把他的手捆起来。
一个上等兵搜查了奥列格的全身。他剥下奥列格的棉袄,一寸一寸地摸,终于摸到了硬纸做的团证。奥列格蓦地意识到:这下子什么都完了。
第二天,奥列格被押送到罗文基警察局。他独自坐在漆黑的牢房里,心潮起伏。他想念妈妈,想念妮娜,也想到自己多么愚蠢地落入敌人的魔掌。
他并不是在考虑前途,他是在总结自己短促的一生:
“我才十六岁,我的生活道路是这样短促?有什么使我害怕?是死亡?是拷打?这些我都能忍受?人生的全部幸福我都没尝过,不过我是幸福的!我幸福,因为我没有像蛆虫那样匍匐爬行,我在斗争。让我的死亡也像我的一生一样纯洁吧!我可以毫不惭愧地对自己这样说:你死得值得,亲爱的奥列格。?”
第二天,他被带去审讯。在座的宪兵军官都带着好奇和惊讶的神态望着他。有的人好像瞻仰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那样。奥列格无法想象“青年近卫军”的名气有多么大,也更想象不出由于斯塔霍维奇的口供和德国人这么久捉不到他,竟使他成为传奇式的人物了。
敌人要他供出“青年近卫军”的全部活动情况及全体成员和同党。奥列格回答道:
“是我一个人领导青年近卫军,队员按照我的指示去做的一切,都由我一个人负责。如果有公开法庭审问我,我也许讲讲‘青年近卫军’的活动,但是我不能向你们这些惨无人道的法西斯讲,你们已经是死了的人了。这是我最后的话。”说完,他便垂下了睫毛。
从此他就落入秘密警察手里,开始过着那种惨绝人寰的生活。
刘季柯夫也被押到罗文基的秘密警察机关受野战军司令官的审讯。敌人并没有查明他是克拉斯诺顿地下组织的首脑,但是他们感到这是所有落进他们魔掌的人们中最重要的人物。
谢辽萨和华丽雅由于一起越过战线的尝试失败而分手了。谢辽萨单身越过了战线,投奔了红军。华丽雅一个人走着,终于回到了克拉斯诺顿。谢辽萨在随部队进攻卡缅斯克的一次夜战中受了伤,掉了队。他一个人忍饥挨饿沿着战线,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走着。最后,他也回到了家。可是就在他回家的当夜,由于密探的告发而被捕了。谢辽萨的母亲由于抗拒逮捕儿子也一同被抓走了。
受刑的时候,谢辽萨一声不吭,无论怎么拷打,他都不吭声。尽管受伤的左臂万分疼痛,他的生命力仍然很旺盛。当被投入单人房间后,他马上就敲两边的墙壁,打听左右关押的是什么人。他踮起脚来研究天棚下面的缝隙能否扩大,能否拆掉一块板。他相信,只要能钻出牢房,不管从哪里他都可以逃走。
第二天,敌人让谢辽萨跟维嘉对质,他一直没吭声,维嘉也否认认识他。
后来,谢辽萨的母亲被押了进来。刽子手们剥下老人的衣服,把她仍到刑床上,当着儿子的面毒打她。谢辽萨虽然心像刀割一样难受,但仍然不吭一声。
芬庞冒火了,抓起一根铁棍,一棍子打断了他的那只好胳膊。谢辽萨脸色变得惨白,额上冒出汗珠。
克拉斯诺顿村的被捕者这时已经转移到这个监狱里。大多数人不能走动。
刘勃卡被提走了。她被送到罗文基,德军野战军司令官克列尔要亲自审问她。
万尼亚摇摇晃晃地站在勃柳克纳而前,他满脸流血,脑袋无力地耷拉着,他抬起头来,在四个星期的沉默之后,第一次开了口:
“怎么样,办不到吧?你们这些强盗,把荣誉和良心都抛弃了,可是你们办不到,你们没有这个本事!你们要完蛋了!”他说着就大笑起来。
这天傍晚时分,两个德国兵把邬丽亚抬进牢房,她惨白的脸朝后仰着,辫子拖到地上。他们把她扔到墙边。邬丽亚哼了一声,转过身来趴着。她叫李丽亚把上衣卷起来。李丽亚把她的上衣卷上去,吓得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痛哭起来:邬丽亚的背上被刺了一个血淋淋的五角星。
在一个寒冷寂静的夜里,敌人要处死“青年近卫军”的队员们。第一个被抬出来的是没有一丝力气,而且已经丧失理智的斯塔霍维奇,他们一甩就把他扔进卡车。不少人不能走。阿纳托里是被抬出来的,他的一只脚被砍掉了。维克多的一只眼睛被打了出来,由腊高静和谢毕辽夫扶着。沃洛佳被砍掉了右手,他自己走。万尼亚由托里亚和维嘉抬出来。在他们后面,谢辽萨像草茎似的,摇摇晃晃地走着。青年们被装进两辆卡车。前面一辆车上都是姑娘们。邬丽亚、莎霞和李丽亚唱了起来。后面卡车里的小伙子们也唱了起来。他们的歌声在严寒的,凝止不动的空气里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两辆卡车开过左面最后一所房子,上了通向五号井的大路。谢辽萨贴着卡车的后车帮坐着,车子马上就要穿过峡谷,这是逃跑的机会。他想自己要做这件事已经是力不从心了。但是他前面跪着双手被反绑的柯瓦辽夫。柯瓦辽夫还很有劲。所以手被绑上。谢辽萨用头顶了他一下。柯瓦辽夫转过脸来。
“托尔卡,马上要过峡谷了,”谢辽萨低语说,又用头朝旁边点点。柯瓦辽夫斜过眼来看自己肩膀后面被绑着的双手,动了动。谢辽萨把牙齿贴在绑着柯瓦辽夫双手的绳结上,他虚弱得一点力气也没有,累得几次靠在车帮上,额上直冒汗珠。但是他拚命地干,好像是为了自己的自由一样。
绳结终于被弄开了。柯瓦辽夫仍旧把手放在背后,让两手活动活动。姑娘们和小伙子们照旧唱着。
卡车驶下峡谷,前面的一辆已经在爬坡。第二辆卡车吼叫着,车轮打着滑,使劲地开上去。何瓦辽夫一只脚踏上后车帮,纵身一跳,就沿着峡谷奔去,在雪地上踩出一条沟痕。
最初一刹那的惊慌过去了,可是这时卡车已经开出峡谷,柯瓦辽夫也无影无踪了。兵士们怕其他被捕的人纷纷逃散,不敢跳下车去,只好在车上向逃跑的方向乱开了一阵枪。
“他跑了!他跑了!”谢辽萨怀着难以形容的强烈狂喜,用尖细的声音喊着。
车子在被炸毁的五号井的井架旁边停下来。小伙子们和姑娘们唱起了《国际歌》。他们被赶到矿井附近的一个上了冻的澡堂里,等候勃柳克纳和市长斯塔庆柯来宣判。宣判完宪兵们就动手把囚犯们穿的好衣服和好鞋子剥下来。
“青年近卫军”的队员们乘这个当儿在互相告别。万尼亚的女朋友克拉娃紧紧地挨着他,不再和他分开。
他们一小批一小批地被扔进探井里。德国人怕几十个人同时被扔进探井不会全部死掉,就又把两辆煤车推了下去。尽管这样,矿井里还是一连几天断断续续地传出被害者的呻吟声。
费里普·彼得罗维奇·刘季柯夫和奥列格·柯舍沃伊,手腕被绑着,站在野战军司令官克列尔面前。克列尔企图逼他们供出不单是本区的,而且是全州的地下组织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