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外国文学评介丛书——梅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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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主要作品介绍(6)

雷皮诺在拿破仑部队当了上校,巴里凯尼当了律师。一八一二年,巴里凯尼很有希望当上本村村长,谁知某将军给州长写了信,荐举退役的上校雷皮诺当村长,州长只好照办。一八一四年,拿破仑下台,雷皮诺涉嫌,被撤了职,由巴里凯尼接任。百日时期,拿破仑东山再起,巴里凯尼随之下台;但暴风雨过后,他大吹大擂地把村长的印信与户籍册重新接收过去。

巴里凯尼从此走红运,台拉·雷皮诺上校只好隐退,不得不暗中和现任村长勾心斗角。后来由于上校太太死后的葬地问题,几乎引起一场公开的凶斗。台拉·雷皮诺遵照死者生前的遗愿,把她葬在常去散步的一个小林子里;村长反对,说死者只能埋在本村的公墓上。上校大怒,执意要把死去的亲人葬在林中空地。出殡那天,亡人方面的亲属带了三四十名全副武装的乡下人;另一方,村长和两个儿子带着手下的党羽、警察,到场准备对抗。村长的干涉受到出殡者们的嘘斥和威吓,有人甚至拿枪对他瞄准。死者被埋在林子里。

雷皮诺党赢了。巴里凯尼以村长的身份向州长告了一状,说雷皮诺以葬妻为由,率众闹事,图谋不轨,纠集皇帝余孽,意欲推翻王室,等等,真的好像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上校也写信给州长和检察长,靠着和岛上的某国会议员姻亲关系,把煽动民众武斗的案子一笔勾消。

但不久台拉·雷皮诺被暗杀了。据法院调查,事情经过是这样:一八××年八月二日,傍晚时分,有个叫玛特兰纳的女人,送麦子到比哀德拉纳拉去。突然,在离她约有一百五十步远的地方,啪啪响了两枪。接着她瞧见一个男人弓背弯腰,朝着葡萄园跑去;还看到他向站在远处的一个同伴比个手势,两人便一同不见了。

那个女人放下麦子,跑上小路,发现一个男人倒在血泊中。原来那是台拉·雷皮诺上校。他身中两枪,但还在呼吸。他气喘得厉害,血慢慢淌着,流在地上像一片红藓苔。玛特兰纳想把他扶起来问话,但受伤者已无力说话。

她发现雷皮诺上校想伸手到口袋里,便帮他掏出一个小纸夹,打开放在他面前。上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写下几个字母,然后把纸夹放在那女人手里,一边使尽最后一点劲握着她的手,一边深情地望着她。据证人说,那目光的意思可能是:“这很要紧,--这是凶手的名字!”

玛特兰纳向村子跑去,正遇到村长和他的儿子。村长听这女人把看到的事复述一遍,接过纸夹。他赶回村公所,下令缉访杀人凶手,可是毫无结果。

预审推事赶到以后,大家打开纸夹,只看到一张血迹斑斑的纸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阿谷斯蒂尼。推事断定,杀上校的是这一带这个有名的土匪。

被传讯的高龙巴·台拉·雷皮诺把小纸夹拿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突然指着村长嚷道:“他才是杀人凶手!”她说父亲前几天收到奥索一封信,看过烧了,但烧之前在小册子上记下奥索新驻防地的地址。高龙巴发现那页不见了,认为是被村长撕掉的,并将凶手名字另外写上土匪之名。别人说上校生前常扯下纸页引火点雪茄。加之村长态度异常镇静,又拉出从他手中收纸夹的副村长为证,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但高龙巴疑心未减,只是苦于证据不足,暂时无奈,唯有忍气吞声。

埋葬父亲之前,高龙巴当着众亲友即兴作了一支哀歌,道出胸中愤恨;那天月夜行船,水手在丽娣亚小姐面前唱的就是这一支歌。高龙巴将父亲被害之事告诉在军中服役的奥索,但奥索认为随便怀疑别人是凶手于理不容;高龙巴仍坚持己见。两年过后,奥索奉命退伍,想回家乡看望,但不为报仇而是要把妹子嫁出,变卖薄产,然后再返回大陆定居。

这次兄妹相遇,使奥索思念家园的心绪加浓。于是第二天他对英国上校父女宣布预备和他们分手,回家探视;他同时邀请上校一定要到他小庄盘桓几天,玩玩看看,打打山鸡野猪,领略一下科西嘉鸟国风光。

奥索兄妹动身离去前夕,上校将一支大口径的长枪赠给奥索,作护身之用;丽娣亚小姐将祖传的一枚戒指送给奥索留念,并且告诉他戒指上两个古怪的字的含意为:人生便是战斗。高龙巴则将一支大有来头的匕首赠与丽娣亚小姐,小姐很高兴,因为这匕首的诱惑力太大了。但为不犯科西嘉人送武器给友人的禁忌,高龙巴向丽娣亚索取一枚铜子作为买价。

奥索兄妹二人终于动身上路。分手时,丽娣亚第一次注意到:高龙巴眼中闪出一点狡猾而得意的光。她感觉得出,这个高大健壮,性情貌似温顺而实际狂悍固执的少女,抱着一肚子野蛮人的荣誉观念,非常傲然地昂着头,嘴唇弯出一个狰狞的微笑,跟随带着武装的哥哥仿佛要踏上阴森可怖、充满杀机的征途。

他们来到自己的乡村时,受到雷皮诺一党人的欢迎。妹妹劝哥哥抄一条小巷,悄俏回家,不要招摇动众地穿过广场。奥索说,广场是公共地方,尽管巴里凯尼家住在广场的一面,难道别人走路还不成?说着径自催马直奔广场。“真有血性!”高龙巴轻轻自语。“父亲,你的仇一定报成了!”

村民为奥索大摇大摆走过广场南部大为震动,认为这近乎放肆。幸亏巴里凯尼家的两个儿子没回来,不然他们未必肯轻易放过路经他们地面的敌人。

兄妹二人在谁是杀父仇人的问题上,意见并不统一。奥索不相信巴里凯尼父子是凶手,高龙巴则认准是。而且她复仇心切,一再找机会挑动哥哥的雪恨情绪。奥索送她几件从大陆带回的漂亮衣衫时,她一面惨笑一面说。“我要留着等结婚时用,现在我还戴着孝。”奥索说她戴孝时间太久,未免做作。

高龙巴毫不示弱地说:“能使我脱下孝服的男人势必教那边的女人穿上孝服。”高龙巴送给哥哥一套岛上流行的猎服,并且告诉他:“这儿是父亲的弹药袋和匕首,让我再把手枪给你。”做妹妹的行事有意,当哥哥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一天早饭后,高龙巴头戴面纱,神气比往日更为严肃。她说:“哥哥,请你陪我一块儿出去。要带上枪和子弹!”他们走出村子一二里路,拐弯抹角来到一个大转弯的地方,停下脚步。眼前有个金字塔形小墩,堆满树枝,有的青灰色,有的已枯黄,约三尺高,顶上露出一个黑十字架尖。高龙巴随手折了一根小桠枝丢在墩上(这是科西嘉人缅怀死者的一种风俗)。她神色凄惨,对奥索低声说:“哥哥,这便是父亲丧命的地方。咱们为他的灵魂祈祷吧!”说着,双膝跪倒;奥索也立刻跪下。这时村子里缓缓响起一阵钟声,说明上夜又死人了。奥索的眼泪不由地簌簌滚落下来。高龙巴的眼睛却是干的,但脸色严峻紧张。她一面用大拇指画十字,一面心中默祷、发誓。几分钟后,她站起身,拉着哥哥,悄悄地回到家中。

奥索心头沉甸甸,闷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不久,高龙巴进来,手中捧着一口小箱子。奥索不知其中秘密,只见妹妹把小箱放在桌上,然后揭开箱盖,取出一件血迹斑斑的衬衣。“哥哥,这是父亲的衬衣。”说完,把它扔在他膝上。“这是送他性命的子弹。”她把两颗生锈的子弹放在衬衣上。突地,高龙巴扑在奥索怀里,狠命抱着他,不住叫道:“奥索,我的哥哥!奥索!你一定要替父亲报仇!”接着她发疯似地搂着奥索,吻着子弹,吻着衬衣;然后走出房间,让哥哥一人呆坐在椅子里。

奥索像只木鸡,愣着不动,头脑似乎也不能思考了。他不敢挪动父亲的遗物。后来费力挣扎一下,才把东西放进小箱;自己一头扑在床上,面壁而卧。妹妹最后几句话一刻不停地在他耳中响着,像命定的神示,要他杀人,报仇,做血祭。奥索躺了半天,头脑一团糟。最后站起来,关上箱子,冲出房门,直奔田野,不知往哪儿去。

野外清新的空气,使他精神变得稍微安定些。他现在依然不相信巴里凯尼是凶手。但他不应该捏造信件诬陷人。妹妹责备他没有科西嘉人的傲气和烈性,这是对的。想到这点,他心中愈加痛苦。他觉得,惟一的指望是和律师的儿子借端寻衅,跟他决斗。定好这个决策,他感到如释重负。

高龙巴因为奥索在外面呆得过久而有点儿焦急。看到哥哥回来,她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安静中带着几分忧郁。吃晚饭时,两个人只是闲谈。奥索告诉妹妹遇见两个土匪的事,一个叫勃朗陶拉凯沃,一个叫加斯德里高尼,前者是拿破仑时代的老兵,后者是神学院的穷学生。奥索说,他们俩都不是孬种,是社会的公开反抗者,一不做,二不休,要与迫害他们的社会周旋到底。

高龙巴给哥哥倒咖啡时说,比哀德利昨晚死了,得的是沼泽热病。她又告诉他,就是比哀德利的老婆玛特兰纳,把父亲临死的情景和纸夹交待给巴里凯尼家的人。那女人要求高龙巴陪灵,唱个挽歌。奥索起初不同意去,后在高龙巴一再请求下,才答应陪同她前往玛特兰纳家。

高龙巴来到死者之家,先拥抱了寡妇,握着她的手,低眼凝神静思。然后她把面纱撩在背后,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死人,俯身向尸,唱了一支挽歌。

大意是:愿基督接受死者的灵魂;死者已解除生之苦,再不用锹和锄;从今以后,天天都是星期日;一颗老橡树倒下了,根上又抽出了新枝;新枝长成橡树,浓荫蔽地;人们呐,别忘了那死去的老橡树。

死者家属听到这里嚎啕大哭。高龙巴又继续唱了一会儿,时而对死者说话,时而对家属说话,以死者的口吻安慰亲友。她越唱,脸上的表情越庄严,眼睛似乎闪着火焰,宛如古希腊庙宇里的女巫。周围是一片哀叹、哽咽声。

奥索认为这种诗意野蛮,自己不会那么容易激动,但很快也被众人情绪感染了。他躲在屋子黑暗的一角,哭得和死者的儿子一样。

突然,人群里一阵轻微的骚动,进来几个生客。为首的一位,约摸四十岁,身着黑衣,钮孔上的红丝带(法国荣誉团勋位标志),神色威严而安详,一望而知是州长。后面跟着一个佝偻老人,皮色蜡黄,戴着绿眼镜,神态慌张而怯懦。他身穿黑服,时刻不离州长左右,仿佛要躲着什么人。他后面还有两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皮肤晒得黝黑,长着满脸络腮胡子。他们毫无顾忌,旁若无人,一副看热闹的神气。奥索离家日久,对村人的面目早已淡忘,但一见那副绿眼镜,往昔的回忆便浮现在心头。他断定这个跟在州长身后的驼背老头,无疑是现任村长巴里凯尼律师。眼见家族仇人,奥索心中顿起一阵厌恶。原来巴氏一家三人特陪州长到死者家里欣赏一下科西嘉的挽歌。

高龙巴一见到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分外眼红,富于表情的面容立刻变得狰狞可怖。她脸色惨白,声音发哑,忽一下把刚才较缓和的曲调,变得慷慨激昂了。高龙巴借哭眼前的死者而大抒自己对仇人的憎恨之情。接下去唱得越加激昂,父亲遭了卑鄙的凶犯的暗算,鲜血流在绿树丛中,那血是高贵的,但让它变成致命的毒药吧!一定要罪人的血把无辜的血洗得一干二净!高龙巴唱完最后几句倒在一张椅子上,放下面纱,嚎哭起来。州长等人知道情况不大妙,就跨出门走了。奥索过来,抓着妹妹手臂把她拉出屋子。

奥索兄妹回到家,刚要准备休息,不料有人敲门。女仆报告说是州长驾到。高龙巴本来累到极点,但一听是州长,马上打起精神。州长对高龙巴小姐的挽歌表示惋惜,并对最后一段歌词流露出一种淡淡的责备意味。州长终于说出夜访的主要目的:希望雷皮诺和巴里凯尼两家消除敌意,恢复关系,互相尊重。奥索表示,他不认为巴里凯尼就是杀死他父亲的凶手;但是,他声音激动地说,巴里凯尼冒土匪之名写的匿名信,却暗示是出自他父亲手笔,这正是造成他父亲被害的重要原因。奥索坚决表示,要不惜代价维护父亲的名誉。州长临走前,要奥索去巴里凯尼家取奈维尔小姐托他转交奥索的信。

高龙巴一口给回绝了:“奥索·台拉·雷皮诺永远不能进巴里凯尼的家门!”

高龙巴自有道理,因为他们两家之间有血仇未清。奥索似有意要去取信,高龙巴跪请哥哥千万不能去,否则她就离开家,永远不再回来。州长表示不满。

高龙巴请州长先生允许她查查父亲的文件,等到明天早上再谈其他问题。高龙巴遂派女仆拿个灯笼送州长先生,并带回他要转交给奥索的信。

丽娣亚小姐在信中写道:她父亲曾染小病,今已康复;她一再嘱咐奥索要按州长意见行事,这样她才会感到高兴;最后她说,在他们“到巴斯蒂阿上船的途中,预备在府上打扰几天”,丽娣亚小姐的信使奥索把一切都看做是光明灿烂的,既没有猜疑,也没有仇恨。长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精神这么愉快,睡觉也感到这么香甜了。

早上六点左右,州长的仆人到奥索家敲门,要奥索在州长动身之前,去巴里凯尼家一趟。出来开门的高龙巴说,她哥哥刚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寸步难行,请州长原谅;如州长能前来,她将感激不尽。仆人走后,奥索下楼,问妹妹州长是否派人找他;她若无其事地回答说:“他要你在家里等着。”

半个多小时过后,巴里凯尼家的大门打开。州长穿着旅行装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村长和他的两个儿子。人们看到这种情景,还以为他们要讲和。谁知其中正孕育着一场恶斗。

州长看到奥索一切正常,觉得好生奇怪。高龙巴请求原谅,因为她扯了谎,但不无理由地说:“州长先生,倘若你住在别处,家兄昨天就亲自过来拜见。”奥索也表示谢罪。

州长前来主要是为调解雷皮诺和巴里凯尼两家矛盾的。他说,年深月久的敌意多半是误会造成的。他希望两家言归于好,做个好多邻。奥索勉强弯弯腰,巴里凯尼嘀咕几句不明不白的话,他的两个儿子眼望屋梁。州长还要继续他那篇演说,不料高龙巴从头巾里掏出几张纸,很庄严地走到中间,宣布:根据她昨夜找到父亲留下的有关文件,巴里凯尼家串通坏蛋托马索伪造文书,诬陷家父;是他们巴里凯尼家的人到狱中买通声名狼藉的托马索,写了捏造信。高龙巴还说有一个和托马索关在一起的人,他叫加斯德里高尼,经常看到巴里凯尼的儿子去探视那个托马索,并许给他一笔钱听到这里,巴里凯尼两兄弟齐声叫道:“这完全是胡说!”

奥索满腔怒火,指着老巴里凯尼讲:“我现在认定那封信是你捏造的了。

我要递呈子告你勾结坏人”巴家的大儿子奥朗杜凯沃此时拔出匕首,疯狂扑向奥索;但还未来得及下手,就被高龙巴抓住手臂用力扭过来;奥索趁势飞起一拳打在他脸上,他倒退几步,猛撞在门上,把匕首震落。巴家的二儿子梵桑丹洛和他父亲先一步退出客厅,此时闻声返回屋子,手持武器朝奥索奔来;高龙巴眼疾手快,纵身跳到一旁,绰起一支长枪,对准梵桑洛丹,使他不敢再前进半步。州长此刻只好挺身出来制止这场可能酿成血杀的武斗。三个巴里凯尼退出后,州长要求奥索静候法律解决。奥索则要求以决斗方式解决纠纷,州长不同意,但奥索执意要决斗。高龙巴此时又来“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