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薛姨妈差人去叫宝钗来,而此时贾府里众人还正在吃团圆饭,说是吃团圆饭,气氛却甚是沉闷。宝玉自疯癫痴狂的病好了后,性子大变,不似以往那般喜在内帷厮混了,话也渐少,整日里只管呆坐发愣,如同行尸走肉般,此时也是一般的呆滞着不说话。凤姐却是因薛藩的事儿日夜担心,又有贾琏每日里冷言冷语,早气的病了两场,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连日来一直觉得懒懒的,此时又哪里有心思说话逗乐?
贾母瞧着宝玉的那番模样,心里难受的慌,也没心思说笑。王夫人宝钗见贾母脸上不悦,自是不敢说话。惜春素来性子冷,只一旁冷冷的瞧着。探春李纨是个省事儿的,瞧见众人不说话,自然是也不说话。因此只闻得杯箸之声,偶尔的一两声咳嗽之声,一家子人俱是默默无语,各自低头吃饭。
一会子贾赦贾政进来给贾母敬酒,才将酒倒上,忽见一个薛姨妈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跑进来,道:“奶奶让人给药死了!”众人皆吃了一惊,遂问道:“哪个奶奶?”小丫头道:“自然是姑奶奶的嫂子了。”
众人听了莫不大惊失色,宝钗颤声道:“你是说你奶奶让人给药死了?”小丫头连忙点头道:“太太打发我叫姑奶奶过去瞧瞧呢。”
贾母一听夏金桂让人给药死了,忽的想起上次王夫人宝钗药死自己没得逞之事,因不觉手一抖,手里刚刚斟满的酒登时洒了一地,旁边的鸳鸯赶紧上去搀住她,只听贾母气道:“还不赶紧瞧瞧去!愣在这儿做什么?琏二也去!”
宝钗听罢,赶紧答应着出来了,然后匆匆赶去梨香院。一会子,贾琏也自后头跟去了。这里贾母却是气得拄着拐杖只叹息,道:“怎么那薛家老是这事儿那事儿的不得安宁?这大过年的人死在了咱们府里,真是晦气!”王夫人一旁听了,知是说给自己听的,因心里暗骂贾母老不死的,嘴上却是不敢接腔。
贾政因上来劝道:“母亲莫要生气,吃口酒压压惊罢。”说着上来与贾母斟酒,只听贾母道:“罢了,这人都不齐,况又死了人,还不够晦气的,哪儿还有心思吃酒?倒不如散了罢。”说罢,起身扶着鸳鸯的手颤巍巍的走了。
这里凤姐惜春探春李纨早不耐烦了,巴不得一声儿,因一下子散了,各自回去了。
却说这里宝钗到了梨香院,一进屋去,便看见丫头仆妇一堆人围在那里,又闻得香菱哭声,宝蟾的说话声,薛姨妈的的骂声,吵吵嚷嚷的乱成一锅粥。宝钗因上前拨开众人,往地上一看,只见那夏金桂横躺在地,七窍流血,模样惨不忍睹。
薛姨妈见宝钗来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捉住宝钗的手,哭道:“我的儿,如今可怎么办?”宝钗急忙劝她母亲道:“妈妈莫急,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罢?”薛姨妈便含泪将此事说了一遍,话音刚落,忽见宝蟾哭着跪下扯着宝钗的袖子道:“姑奶奶可要为奶奶讨一个公道,可怜奶奶莫名其妙让人给治死了,死不瞑目,便是黄泉路上也不甘心啊!”说罢,又大哭起来。
宝钗听罢,没有做声儿,心里却不觉奇怪,香菱那丫头最是心底纯良,又老是忠厚没什么坏心眼儿的,以往哥哥在家,她挨了那么多打骂受了那么多委屈都过来了,怎么如今哥哥不在了,不过是夏金桂寻点子事儿折腾一下,日子却是好过的多了去了,倒生出歹心来药死了夏金桂呢?而这个宝蟾自给哥哥做了妾之后,气焰盛的很,一直跟夏金桂拈酸吃醋的,心里恨夏金桂恨的要死,且她心思细密,最是个嘴刁歹毒之人,说不了是她药死了夏金桂,然后嫁祸与香菱的。
想至此,宝钗抽身往香菱跟前道:“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罢?那汤里怎么有药的?”香菱哭道:“我也不知道,我熬好了汤,端给奶奶,奶奶尝了一口,说是淡了,让我去拿些盐巴,我便去了,谁知回来拿了一些盐加到奶奶碗里,奶奶喝了一口,便七窍流血死了。”
宝钗听罢,心里登时明白了,因看着宝蟾道:“香菱出去之后,屋子里只有你跟奶奶二人,若不是奶奶自己寻死的,那便是你动了手脚。”
宝蟾听罢,登时又大哭起来,道:“我是自小跟在奶奶身边的,后又随了奶奶到了这里,奶奶待我恩重如山,我便是心肠再坏,也断不会害死奶奶的啊!”说罢,又大声喊着冤枉,伸手去抓薛姨妈衣袖,口口声声嚷着要让薛姨妈为自己做主,为夏金桂讨回一个公道。薛姨妈早气的胸口隐隐作痛,哪里还管得了她,因捂着胸口叹着气往一边歇着去了。
正闹着,忽见贾琏带着几个小厮进来了,宝钗也顾不上回避,赶紧上去道:“琏二哥来的正好,快审审她二人,看她二人还嘴硬,到底说还是不说!”说罢,又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与贾琏听了。
不料贾琏听罢,笑道:“若想知道是谁药死了嫂子倒是容易。”薛姨妈宝钗赶紧道:“此话怎讲?”贾琏道:“要药死人,身上自然是得有药的,如今搜搜她二人谁身上有药谁身上没药不就知道了吗?若是身上没有,再往房里搜,房里没有的话,再将她二人押到衙门去不成了?”
宝钗听了,也只有如此了,因点点头,对左右丫鬟仆妇道:“拖她二人去里间,然后搜搜她二人的身上有没有药。”众人听了便要上来拖她二人。
那宝蟾登时吓得忘了哭,心里止不住颤抖,你道是为何,原来她早有加害夏金桂之心,房里偷偷儿藏了好几包药,只等着何时瞅准空儿,药死夏金桂的。此时听贾琏说要往房里搜,岂有不慌的。又见丫头婆子上来拉她,便猛地起身,一下子推开众人,跑了出去。
众人不觉大吃一惊,贾琏赶紧道:“快追上她!”几个小厮赶紧追了出去,只见登时一干人追着一个丫头跑,边跑边叫,好不热闹。
却说那宝蟾一行跑,一行又心里慌张不自觉的往后看,可巧绊倒了一块石头上,一下子摔得趴在了地上,那几个小厮便趁此赶紧上去将她绑了。
这里宝钗薛姨妈贾琏等也出来了,薛姨妈因气道:“原来是你这个小蹄药死了你奶奶!真不知你心肠这般歹毒!嫁祸香菱又倒打一耙,还口口声声要为你奶奶讨个公道,真真是个狠心的东西!”
宝钗一旁劝道:“妈妈莫要生气,为了这个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正经赶紧让琏二哥哥绑她去衙门罢。”
贾琏听罢,因点头道:“害人性命的事儿,自然是要将她押去衙门的。只是天色已晚,今儿个又是除岁,衙门里也不好去的,不如将她绑几天,然后过了年再押去衙门。”薛姨妈宝钗听这话在理,因都答应着,那贾琏便带着宝蟾走了。这里宝钗薛姨妈又赶紧去给香菱松了绑,然后着手料理夏金桂丧事自不在话下。
至此,夏金桂一段公案了了,薛家乃是人喜我悲,人过年我吊丧,倒也自有一番热闹。
却说翌日,乃是初一。北静王府里,太妃黛玉雪颜一早便起来梳洗打扮好,然后娘儿仨一起进宫去,太妃一人坐了一顶轿子,黛玉雪颜二人坐了一顶轿子,一路上,黛玉雪颜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及到了宫里,太妃一手携着黛玉一手携着雪颜一行去了宁安宫。宁安宫里此时正热闹着,皇上皇后及众嫔妃皇子一应都在那儿,但见殿里是黑压压站了一屋子的人。这里众人见她三人来了,不觉侧目,黛玉虽是宁安郡主,可真正见过她的不过是太后皇后水沁水澈及吴媚儿几人,其余众妃嫔皇子却不曾见过,此时忽见一个这么仙女儿似的可人儿进来,众人自然是好奇的很。
只见太妃黛玉雪颜上前跪着与太后皇上皇后见了礼,太后因笑道:“赶紧起来罢。玉儿丫头可来了,真真是叫我想的紧。”说罢,因伸手道,“快过我这儿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一旁的丫头赶紧将太妃黛玉雪颜三人扶了起来,然后只见黛玉由小丫头扶着盈盈走至太后跟前,太后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怎么瘦了些似的?”一旁的皇后笑道:“可不是瘦了吗?昨儿个澈儿回来说是妹妹瘦了好些呢。”
黛玉听罢,低头一笑,不做声儿。却听皇上道:“这丫头便是朕封的宁安郡主罢?我倒还真没见过。”皇后笑道:“不是这丫头还是谁?没瞧见老祖宗疼的紧吗?”皇上听罢笑道:“倒真是个让人见了不得不疼的孩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灵气儿。”皇后笑道:“可不是人见人疼的,不然二弟妹也不会抢着认了做女儿了。”
众人听罢,不觉一笑。只见黛玉红了脸,微微笑着,又羞又笑的模样越发让人怜爱,太后因拉着她往自己旁边坐了,笑问道:“这些日子身子还好吗?”黛玉道:“有老祖宗挂念着,玉儿身子怎么敢不好呢?自然是好的。”
众人听罢,又都笑了起来,皇上因笑道:“这丫头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太后笑道:“可不是,这小嘴儿可巧着呢!”说罢,又笑着拍着黛玉的手,黛玉却是羞红了脸不说话了。
忽听一串清脆的笑语传来,皇上笑道:“沁儿那丫头回来了。”话音犹未落下,便见水沁一路笑着搀着南安太妃进来了。及二人行了礼,水沁便蹦跳着走上去拉着黛玉的手,道:“姐姐可来了,可让我好想。”说罢,一屁股往黛玉旁边坐了,然后缠着黛玉叽里呱啦问长问短的说个不休。
皇上素来疼水沁,见此不由笑道:“沁儿只顾着跟你姐姐说话了,怎么连朕也不理了?”水沁听罢,一笑,旋即跳起来跑到皇上身边搬了个小小的椅子往一旁坐了,道:“这样可以罢?父皇不吃醋了罢?”
众人见此,不觉大笑起来,皇上因拍了水沁的脑袋一下,道:“你这丫头,越来越胆大了,连朕都敢戏弄了!”水沁捧着脑袋委屈道:“沁儿哪敢戏弄父皇?弄不好让我禁足一个月,我岂不是倒了大霉吗?”
众人听了,登时笑个不住,黛玉也早笑的伏在太后身上直不起腰来了。只见皇上指着水沁道:“你不说还罢了,一说倒说醒了朕,倒替朕找了一个罚你的好法子,那朕就罚你禁足一个月。”
水沁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后又看看太后,然后又转过头小心翼翼低头看着皇上道:“父皇不是真要罚沁儿罢?”皇上看着她,半日,忽的笑起来,道:“罢了,回去多念几篇书便是了。看你以后还这样没大没小的!”
水沁听罢,登时又喜笑颜开道:“还是父皇疼沁儿!”说罢冲黛玉眨眨眼,黛玉却是掩嘴偷笑个不住。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子,忽听太后问水溶水洛可有信回来,北静王太妃笑道:“前儿还从南疆来了封信,水溶水洛俩孩子一切都好,老祖宗放心罢。”太后因点头叹息道:“真是苦了他们了。也不知这仗打得怎么样了?”
皇上笑道:“南疆那边来奏说北静王南安王用兵出奇制胜,连破了乌蒙几个大阵,乌蒙已是损失惨重,撑不了多久了,怕是过一段日子,乌蒙投降,溶儿洛儿也要凯旋而归了。”众人听罢,不觉欢喜起来,叽叽喳喳说开了。这里太后因拍着黛玉的手激动道:“听到了吗?你哥哥要凯旋而归了!”黛玉也笑着点点头,心里激起一阵阵涟漪,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终于要回来了,只是,还要等多久,君才能踏上归程?
想至此,黛玉不觉眉心有些郁郁之色,水澈一旁看的分明,心里不觉有些落寞,她是在为水洛担心吗?不然为何她的眸子里流出无尽的缱绻眷恋呢?为何自己的心这般难受落寞呢?水澈不觉幽幽叹了口气,一抬头,忽有见黛玉也是幽幽的叹了口气,水澈一怔,我为了你叹气,可你又为了别人叹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为何世间的情如此的纠缠不清?因递了头,心里不住的叹气,一腔痴情在心头萦绕,痴痴缠缠,久久散不去。
正自怔怔的想着,忽听一个声音在耳旁道:“你在想什么?”水澈一下子楞过神来,抬起头一瞧,却是黛玉水沁正看着自己,水澈因尴尬笑笑道:“妹妹怎么下来了?”
水沁掩嘴一笑,道:“你再瞧瞧还有人没有。”水澈一瞧,果然,什么时候人都散了,只有太后皇后太妃几人说着话儿呢。水澈因奇道:“怎么才一会功夫都不见人了?”水沁不觉好笑道:“你都站这儿站傻了,人散了都不知道。”黛玉因一笑道:“哥哥是有什么心事罢?”水澈听了,不觉脸一红,道:“我有甚心事?不过是念着王兄他们罢了。”黛玉一听,也忽然的触动了心事,脸上的笑容瞬间黯了下去。
水沁因嗔了水澈一眼,然后笑道:“姐姐咱们御花园里玩去罢,这会儿寒梅开得正好呢!”黛玉听了,点头笑笑。二人便去了手挽着手一行说笑一行去了御花园。水澈却是站着没动,看着黛玉的身影,不觉一阵心伤,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这里黛玉水沁走至御花园,一眼瞧去,一大片的红梅枝枝梢梢,点点花身迎头俏立,一团团,一簇簇,生机勃勃煞是好看。一阵风走过,暗香袭人,水沁嗅着清新沁人的气息,不觉有些遗憾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若是那几日下雪的当儿来赏梅倒是好的。”
黛玉听罢,不觉笑道:“你只道是有梅无雪,觉着失了景儿,殊不知有梅有雪,人间又哪得几回呢?你瞧瞧儿,虽没有雪来应景,可这红梅依然俏立枝头,开得热热闹闹,自有自己的一番天地。而所谓踏雪赏梅不过是俗世之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水沁听罢,看着那枝头点点红梅俏丽,不觉点点头,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各自有各自的热闹罢了,世人却如此堪不破,倒叫姐姐一语说尽了。”
黛玉听罢,一笑,走进那一片红梅里,轻轻抚着一簇簇风姿绰约的红梅,缓缓吟道:
春色凤城来,寒梅逼岁开。
条风初入树,缥雪渐侵苔。
粉逐莺衣散,香黏蝶翅回。
陇头人未返,急管莫频催。
水沁听罢,笑道:“好新奇别致的诗!姐姐堪比咏絮之才。”黛玉只一笑,没有做声儿,忽见水沁凑到跟前,眨着眼狡黠一笑,道:“姐姐是想哥哥了罢?”
黛玉红了脸,双目微微嗔怒,却是笑意荡漾,道:“你又混说话!叫人听见了,我的脸可往哪儿搁?”水沁道:“姐姐莫急,不过只我跟你两个人罢了,谁会听见?”说罢,转过身,边走边道:“我也来和诗一首。”
北风料峭寒,
红梅枝剪剪。
相思追万里,
人在南国边。
黛玉听罢,登时脸羞的通红,道:“哪里是作诗?分明是打趣儿我来了。我这回再饶不了你的!”说罢,伸手去捉水沁,水沁却是一溜身跑远了,黛玉急的直跺脚,然后又追上了上去。二人梅花丛里,你追我赶的,又是笑又是闹的,直到水沁告饶,黛玉才罢了。
二人又御花园里逛了一阵子,忽见一个小丫头走过来道:“太后宫里摆了戏,让公主郡主过去呢。”
水沁听罢,道:“有哪些人?”丫头道:“宫里妃嫔皇子吃罢早饭又过来了,只差公主郡主了。”黛玉道:“那咱们赶紧去罢,叫人等着多不好。”水沁点点头,二人便一行又回了宁安宫。
及到了那里,戏台都搭好了,底下众人三三两两的或说着话或笑着,好不热闹。这里太后皇后见黛玉水沁来了,赶紧让她二人坐了。黛玉坐在了太后身边,水沁坐在了皇后身边,只听太后拉着黛玉嗔道:“你两个丫头哪儿去了,找了半日也没找着?”
黛玉笑道:“我跟沁儿妹妹往御花园去玩了一会子。”太后道:“这大冷天的跑园子里去做什么?没得冻坏了身子。瞧瞧,你这小手冰凉的。”黛玉低头一笑,没有做声儿。
一会儿,忽见水澈走上来,拿了一个小手炉,道:“妹妹将这个抱在怀里,一会儿手便暖过来了。”黛玉不觉一愣,又见众人皆没有,怕人说自己矫情,便笑道:“手不过是凉了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会子便好了,要这劳什子做什么?”
水澈知黛玉心思细,怕人说闲话,因一笑,看着太后道:“老祖宗让我拿了炉子来给妹妹暖手,这会子妹妹不要可怎么办呢?”
太后听罢,一笑,因拉着黛玉的手道:“好孩子,你身子弱,不比其他人,抱个手炉怀里,也暖和些,若是身子冻坏了,可就不值多了。”黛玉听罢,方才将那炉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了。
只见水澈微微一笑,偷偷朝太后弯了弯腰,然后走开了。这里太后看着他的身影,又看看黛玉,心里不觉叹了口气。皇上皇后太妃雪颜水沁几人在一旁也看到了,都是心里欷歔不已。
一会子,戏唱响了。众人也安静下来了,安心看戏。左不过还是一些热闹喜庆的戏文罢了,也无甚稀奇之处,众人底下看着却是入神,不时的两两三三的窃窃私语几句。及看完戏,已近了晌午,便又传膳过来,一屋子人,说笑声,觥筹交错声,声声交织,好不热闹。及用过膳,妃嫔皇子慢慢散了,太妃黛玉雪颜留下来说了会子话,也告辞回府不在话下。
从初一日起,北静王府里便有各王侯诰命登门拜年贺岁,太妃雪颜也四处打点分派年礼,着实忙活了一阵子。黛玉却是过的清闲,每日里在揽月轩看书写字,闷了跟轻灵紫鹃一起做做针线活儿说话话儿,抑或教鹦鹉念诗逗乐,也不去烦太妃雪颜。
转眼又是上元节。上元节比过年还要热闹些,天一黑,家家户户灯笼挂了起来,街上舞狮子玩旱船敲锣打鼓爆竹声声,还有十里一条街上尽是灯笼高挂,各式各样的花灯吸引的老百姓驻足围看,当然更是少不了一些民间活动了,走百病,庙会,江湖杂耍,猜字谜等等,真真是热闹非常。
却说十五日夜里,黛玉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外头一袭薄凉的月色,弱弱淡淡的清辉洒在水面上,银杏树上的叶子也已经凋落,兀自站在那里。黛玉看着不由的心里生出一些感伤来,又是月圆夜,不知他乡人可好?可也是如自己般的望月思念?
正想着,忽见紫鹃走过来,道:“姑娘,咱们挂灯笼去罢。”黛玉笑道:“母妃那里忙着呢,我去瞧瞧可有什么帮的上的,回来再挂灯笼罢。”说罢,推门出去,一推开门,却吓了一跳,只见离歌怔怔站在那儿。黛玉不由得拍拍胸口,道:“你怎么站在外头也不进来,倒吓了我一跳。”紫鹃也皱眉道:“你这小蹄子怎么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一会子烫到了姑娘,一会子吓到了姑娘。”
黛玉赶紧喝住紫鹃道:“什么事这么肯动气?是我心不在焉的,不****的事。”说罢,又问离歌来做什么。
离歌道:“我刚刚在院子里,远远瞧着六皇子及金銮公主来了。”黛玉听罢,不觉又惊又喜,道:“他们俩怎么跑出来了?”说罢,赶紧出去了。刚走到门口,可巧水澈水沁说笑着进来了。
水沁一瞧见黛玉,便跑过来,拉着黛玉的手急急道:“姐姐你知道吗?我才来时,街上好热闹,舞龙舞狮的,跳旱船的,玩杂耍的,赏花灯的,真的是好玩儿的不得了!还有……”话还没说完,只见黛玉笑道:“罢了,你慢些说,又没人跟你争,真真是个急性子。”说罢,又问水澈道:“你们怎么跑出宫了?”水沁听罢,一笑,凑到黛玉耳朵边道:“我们是偷偷儿溜出来的。”黛玉听罢,不觉吃了一惊,又看看水澈,只见水澈也是笑着点点头。
黛玉道:“你们溜出宫干什么?”水沁道:“当然是出去玩儿了。好容易赶上这么热闹的日子,不出去转转岂不是可惜了?”水澈也道:“妹妹在家也没甚事儿,不如趁此出去逛逛倒好。”
黛玉听罢,有些为难,只听水澈笑道:“妹妹尽管放心罢,我已经跟王伯母说过了,她不仅让你去,还让嫂子也一起去呢。”
“真的?”黛玉不觉欣喜。水澈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妹妹了?”只听水沁道:“自然是真的,嫂子回去换衣服去了,这会子等着咱们呢。”
一旁的紫鹃轻灵赶紧凑了上来,紫鹃道:“姑娘出去逛逛罢,一年里头再也没有比上元节更热闹的了。”轻灵也点头撮合着。黛玉看着她们不觉一笑,道:“打量我不知道你两个的心思,掇窜着我出去,然后也带着你们一起出去,可是不是?”
紫鹃轻灵抿嘴一笑,不说话,只听黛玉道:“罢了,一起去逛逛罢。”紫鹃轻灵因笑起来,道:“还是姑娘好,最疼我们这些丫头了。”
水沁因笑道:“罢了,你们俩别尽说好话儿哄人了,正经走罢。”说着拉着黛玉要走,黛玉转身一下子瞥到了一边站着的离歌,因停下脚,笑道:“梅姿也一起去罢。”
离歌有些受宠若惊,赶紧的点头答应了,自跟在后头,几人一行出了揽月轩。走到水清阁,雪颜还在屋里头没出来,众人便又往她房里找去了。
这里离歌却是瞅着众人不在意,悄悄儿的退了下来,然后飞快的又折回了揽月轩,及到了自己屋里,拿出纸笔,匆匆写了一行字,然后打开窗户,趁着炮声将手放在嘴边一吹,一会儿只见一只白鸽飞了过来,落在了窗台上。离歌赶紧将小纸条绑在了白鸽腿上,然后拍了拍那白鸽,那鸽子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离歌看着鸽子走了,方才放下心来,因又赶紧关上窗户,飞快的出了揽月轩,匆匆往水清阁来,刚走到水清阁门口,却见黛玉雪颜几人在那里四处张望,离歌赶紧走了上去,喊了声“王妃郡主。”
黛玉不觉蹙眉道:“你去哪儿了?”离歌笑笑道:“我方才忘了拿东西,又折了回去。”黛玉点点头,笑道:“还以为你等不及自己一个人偷偷儿溜了出去呢。”众人听罢,都笑起来,然后几人一行出了北静王府不在话下。
却说忠顺王府里,吴卓炎正独自坐在院里对月长嗟,一行喝着酒一行望月一行雕着黛玉的木雕像,吴千亿却在远处看着,又是气又是恨又是叹气,一个人慢悠悠吃着点心。
忽见一只白鸽飞了过来,落在吴卓炎的桌上。吴卓炎赶紧丢了酒和手里的木雕,将那白鸽腿上的字条取下来,展开一看,然后微微一笑,起身将木雕装到袖子里,然后将纸条揉成团仍到地上,径直出去了。
这里吴千忆赶紧走过去,捡起那纸条重新展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夜赏花灯”,吴千忆看罢,心里登时明白了,那林黛玉出去赏花灯,真是好兴致!哥哥那么痴心待她,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哥哥,可恨哥哥又放不下她。与其让她如此折磨哥哥,不如让她死了倒干净,那时候哥哥便是再放不下她,也得放下了。
吴千忆因冷冷一笑,找了几个有些身手的下人交代了几句,然后几个人悄悄儿跟了吴卓炎后头也出去了。
却说黛玉水沁几人出了王府,一会儿走到街上,一看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满街的灯笼高高挂着,各处舞龙舞狮,跳旱船的,玩杂耍的,卖小玩意的字画的,笑闹声说话声吆喝声,好不热闹。
水沁黛玉雪颜三个人手挽着手,边走边看,兴奋的又说又笑,水澈走在一旁,轻灵紫鹃离歌跟在后头,也是一行笑闹一行东看西看的。
逛了一会子,忽见一处街头卖艺耍猴的,一个小猴子给拴着蹦蹦跳跳甚是好笑,水沁因嚷着去看,黛玉笑道:“我不喜那个,你们几个一起去瞧罢,我一个人到那边瞧瞧花灯去。”水澈道:“我可不去瞧耍猴儿的,我还是跟妹妹一起赏花灯罢。”
黛玉一笑,却听离歌也道:“我也不去,我伺候郡主。”水沁笑道:“那我们可去了?”说罢,又拉着雪颜,几个人一行走了。
这里黛玉水澈离歌去另一边赏花灯,黛玉水澈并肩走着,离歌后面跟着。黛玉一行走,一行翻看路旁摊上的有趣儿的东西,因一抬头,忽然间瞧见一堆人围在那里,往前去一看,竟然是玩皮影戏的,黛玉瞧着那些栩栩如生的影子人,一下子迷上了,因看着那影子人笑道:“这可比看戏有意思多了,咱们也瞧上一回罢。”说罢,许久不见人应声儿,黛玉不觉奇怪,因一回头,却是吓了一跳,那吴卓炎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水澈却不见了踪影,离歌也不见了。
黛玉心里一慌,不觉往后一退,道:“怎么是你?水澈哥哥呢?”话还没说完,却让身后的人不小心给撞了一下,身子一歪,一下子伏到吴卓炎身上了。黛玉登时又羞又气,起身掉头就走,却被吴卓炎抓住手腕,怎么也挣脱不了。
黛玉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吴卓炎淡淡道:“我不是说过吗?你是我的女人,我此生非你不娶的。”
话音犹未落地,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那还得问问我!”黛玉一看,却是水澈,因心里又燃起希望来,叫道:“水澈哥哥!”
只见水澈走上来,盯着吴卓炎道:“放开她!你这样弄疼她了!”吴卓炎听罢,不觉一愣,继而低头看黛玉手腕处红红的,因赶紧松了手,道:“是不是很疼?”
黛玉握着手腕,狠狠的瞪了吴卓炎一眼,没有做声儿,只见水澈走上来,道:“妹妹没事罢?”黛玉一笑道:“没事的。”然后又委屈道,“哥哥去哪里了?”水澈将手上的皮影儿拿起来给黛玉瞧,道:“我见妹妹喜欢,便去找人讨了来。”
黛玉听罢,不觉有些感动,因讷讷的没有说话,一旁吴卓炎看了那皮影儿一眼,然后冷冷道:“你话也说完了,也可以走了,我还要跟黛儿说几句话。”
水澈冷冷一笑,道:“我看要走的是你罢?不要自讨没趣。”吴卓炎道:“你不走?”水澈道:“自然是不走了。”吴卓炎一笑,道:“那不要怪我了!”说罢,手一伸,直击水澈的脖子,水澈头一歪,然后将黛玉推到一边,二人打斗起来。
周围的人,见有人打架,早吓的一哄而散了。黛玉一旁焦急的看着,不知怎么办才好。离歌此时正远远的看着这一切,其实吴卓炎走到黛玉身后的时候她便藏到人群里去了,一直看着二人,及看到黛玉倒在吴卓炎的怀里,心里腾的升起一股怒火,又看到吴卓炎拉着她的手,脸上尽是温柔之色,更觉恨意浓了。凭什么她林黛玉有一切有千人疼万人爱,而自己却要如此卑微活着?凭什么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小王爷?
吴卓炎此时脸上的醋意怒意更是点燃了离歌心里浓浓恨之火,离歌咬着牙,慢慢走至黛玉身后,从身上拿出一把匕首,缓缓举起来,脑子里却忽然闪过黛玉待自己的好,她这么善良,自己真的忍心吗?而且若是小王爷知道是自己杀了她,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他那么痴情的一个人,林黛玉死了,他会不会殉情?
想至此,离歌不觉心颤抖了一下,因咬牙,举起匕首,却见一个蒙面人拿着刀迎面刺向黛玉,黛玉尖叫着,却来不及躲开了,眼看着刀离黛玉越来越近,离歌瞪大眼睛,然后猛地推开黛玉,刀子一下子扎到离歌胸口上了,只见离歌颓然倒下,手上的匕首滑落在地。
黛玉惊叫着哭着上去抱住离歌,却见又一个人上来拿刀刺向黛玉,不料后面呼啦跑上来几个太急,撞到一块,刀子一偏,往黛玉胳膊上划了一刀。
黛玉衣服登时烂了,胳膊上流出血来,只见那人又举起刀,黛玉惊恐的瞪大眼睛,却听啪嗒一声,刀落到了地上,吴卓炎水澈冲了上来,只见二人一掌劈下去,那蒙面人立即倒地了,吴卓炎拉开那人的蒙面巾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心里登时怒不可遏,因也来不及生气,上前抱起黛玉转身往北静王府去了。
这里水澈手脚迟了一点,看着他抱着黛玉走了,却也无可奈何,因看离歌一滩血流在地上,赶紧抱起她,恰巧水沁雪颜来了,见此,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问是怎么回事,水澈道:“没时间说了,赶紧回府,不然这丫头的命没了。”说着抱着离歌匆匆跑了,这里水沁几人也赶紧跟在后头一路跑回了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