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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火神阿耆尼与佛陀双头瑞像(1)

赵晓星 寇甲

(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

一、四种双头瑞像

佛陀双头瑞像是佛教的瑞像图之一。何谓瑞像?多部佛经中均记有优填王造像的故事:佛教最初并没有偶像,世人皆以佛之发、爪、舍利及其遗物、遗迹礼拜供养。释迦牟尼佛曾升忉利天为母说法,长期不归,优填王等思见如来,刻旃檀为像供养,人谓其像圆满,故称瑞像。此为佛教崇拜偶像之始。到了后来,瑞像有了具体所指。《方广大庄严经》谓:“将欲圣时,输檀王宫先现三十二瑞像。”《大般涅粲经》谓:“如来今现此瑞像,不久必当入于涅槃。”《法华经义记》谓:“相据于外,瑞据于内,相即是瑞,瑞亦即相。但密报称瑞,表异为相。”所以,凡能显神异,表征吉凶者,即称瑞像。

佛陀双头瑞像,又称双身瑞像、犍陀罗分身瑞像。顾名思义,就是在显现神异的时候.佛陀造像现出两个头,这种瑞像最早出现在犍陀罗地区。从盛唐至宋代,中国的石窟中也出现了这一形象,或是绘画,或是塑像。具体说来大致有四种:

第一种,克孜尔石窟双头瑞像。此像为木板彩绘,出土于克孜尔石窟盛唐第58窟。双头佛陀立于莲上,着通肩袈裟,胸以上分现两首,胸以下合为一体;有四臂,两臂自然垂下,一手执衣襟,一手不清;两臂出于胸中,一手持钵,一手所持物不清。此外,勒柯克在带走的一幅麻绢幡中也有这一形象。由于时间较早,笔者未见其具体形象,只好从缺,这一双头瑞像从时间和出土地点上看,应与克孜尔的相近,故附于此。

第二种,巴中石窟的双头瑞像。此像为彩塑,位于四川巴中市石窟南龛083号龛内,时代为盛唐。佛陀为该龛主尊,结跏趺坐于须弥坐上,身着右袒袈裟,披圆领云肩,胸以上分现两首,胸以下合为一体,共有两臂,一手心向上置于足上,一手抚膝。佛像两侧各有一立佛,佛龛外有数位供养人。

第三种,敦煌石窟中的双头瑞像。敦煌石窟中多处(莫高窟第231、237、9、39、340窟、东千佛洞第6窟)出现这一形象,但都绘于壁画中,没有彩塑。这种形象在敦煌壁画中始见于吐蕃统治敦煌时期,终于宋。此画多绘于洞窟主室佛龛盝顶四披,或甬道两壁上部,或主室侧壁。画面绘一立佛像,着通肩袈裟。胸以上分现两首,胸以下合为一体。四臂,两臂双手合十,两臂垂直向下。在其身下两侧,各立一人,俗装。双手合十,仰视观像。安西县东千佛洞第5窟中所立俗者作武士状。莫高窟第72、231窟所画保存最好。第72窟龛顶西披的榜题为:“分身像者,胸上分现,胸下体,其像遂为变形。”第231窟榜题与第72窟大致相同,仅有个别字出入。第237窟西壁龛顶的榜题为:“分身瑞像者,乾陀罗国贫者二人出钱画像,其功至已一身两头。”

第四种,西夏的黑水城双头瑞像。此像高60厘米,全身敷彩,一身有两个佛头,佛鼻直目细;共有四臂,其中两手合十,另一手臂下垂,一手臂残损,姿态与敦煌石窟壁画的双头瑞像基本相同。但西夏出土的瑞像所穿袈裟与敦煌壁画中的略有不同,为右袒偏衫式,以片衣覆右肩。现仅存佛陀主像,未见胁侍。佛陀的左右两头都向下俯视。笔者怀疑,可能原有胁侍或供养人之类,但未能保存下来。

以上这四种双头瑞像,从时代上看,有盛唐的、吐蕃的、归义军的、西夏的;从分布地区上看,有克孜尔的、巴中的、敦煌的、黑水城的,大都是在西部地区;从双头瑞像的姿态看,有立的、有坐的;而且各地区的造像风格明显不同。那么,这些双头瑞像来源如何,怎样传播的,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呢?

二、关于双头瑞像的文字记载

《大唐西域记》中记载北印度的健驮逻(即犍陀罗)国云:“大率堵波石陛南面有画佛像,高一丈六尺。自胸以上,分现两身;从胸以下,合为一体。闻诸先志曰:初有贫士,佣力自济,得一金钱,愿造佛像。至窣堵波所,谓画工曰:‘我今欲图如来妙相,有一金钱,酬功尚少,宿心忧负,迫于贫乏。’时彼画工鉴其至诚,无云价值,许为成功。复有一人事同前迹,持一金钱求画佛像。画工是时受二人钱,求妙丹青,共画一像。二人同日俱来礼敬,画工乃同指一像示彼二人,而谓之曰:‘此是汝所做之佛像也。’二人相视,若有所怀。画工心知其疑也,谓二人曰:‘何思虑之久乎?凡所受物,毫厘不亏。斯言不谬,像必神变。’言声未静,像现灵异,分身交影,光相照著。二人悦服,心信欢喜。”

《三宝感应要略录》中的这一故事录自于《大唐西域记》,故与此同。

《释迦方志》中犍陀逻国中记有:“又于南面石陛画佛丈六之形。昔有二贫人,各施一钱,共画一像,请现神变。像即现,胸以上分为两,身下合为一。”

敦煌遗书S.5659、S.2113v、P.3352《诸佛瑞像记》中亦有记载,但相对《大唐西域记》来说,比较简单。S.5659记为:“分身像者,胸上分身现,胸下合体,其像遂为变形。”S.2113v记载:“分身像者,中印度境犍还叫国东大搴堵波所,有画像一丈,胸上分现,胸下合体。有一贫女将金钱一文,谓曰:‘我今图如来妙相。’匠切取钱,捐前施主像示,其像遂为变形。”P.3352记曰:“分身像者,胸上分现,胸下合体,其像遂为变形。”

比较以上诸种记载,笔者发现,关于双头瑞像本身的记载各种史料基本相同,即此瑞像最初见于犍陀罗国的大窣堵波,为画像,其像胸上分现,胸下合体。但传世史籍与敦煌遗书中对双头瑞像出现的传说故事的记载则很不一样:前者记为二贫士施钱,画匠共画一像;后者记为一贫女施钱,画匠捐前施主像给她。两种记录都没有描述瑞像的坐立姿势。

莫高窟第237窟的题记显然是依据传世典籍的,但第72、231窟的题记却与敦煌遗书S.5659与P.3352的内容相同,这两窟的题记很可能来自敦煌遗书。而且,敦煌遗书《诸佛瑞像记》最初就认定为敦煌壁画的题记底稿。那么,敦煌壁画中的双头瑞像到底来源何处,敦煌遗书和传世史籍的记载为何不同,它们的依据如何?其他的双头瑞像的来源与关系如何?这就要追溯到古代印度的双头瑞像,让我们来看一件南印度木雕。

三、火神阿耆尼

这件木雕为立姿,有双头,有两臂,一手施佛教的“无畏印”,一手已缺,胸前佩璎珞,上身半裸,似有披巾绕与胸前,下着裤。这件木雕也是“胸上分现,胸下合体”,也就是说,也是有两颈,颈上各一头,而不是一颈两头。这尊南印度的木雕雕的不是佛陀,它头上的火焰告诉我们它是印度的火神阿耆尼,他的两个头在这里代表家庭之火与祭祀之火。火神阿耆尼与佛陀有什么关系呢?

阿耆尼是印度最古老的神之一,大约在公元前10世纪完成的印度经典《吠陀》中就有了他的名字。吠陀时代的阿耆尼是早期万神殿中的一位大神,除了是火神以外,他还被作为祭祀仪式的创始人,被看作是最老的祭司,但他又永远年轻。这种信仰在以后的婆罗门教时代和印度教时代一直延续。

到了公元前5世纪,佛教兴起。佛教吸收了大量印度原有的神,佛教的很多神话都根源于印度教的信仰,印度教诸神甚至居住在佛教的一些低层的天界里。这种情况在佛教的密宗信仰中尤为突出,特别是密宗造像中的一些多头多臂的神,都是源于印度,很多都与印度教的造像有关。火神成为密教中的火天神,为十二天之一。但是汉地盛唐时期出现的火天神形象,如莫高窟第148窟中的火天神,与印度的已大不相同,更像一位道教的神,除了有四臂以外,既没有印度火神头上的火焰,也没有复杂的装饰,可以说是已经中国化了的神仙。

这样看来,中国化了的火神形象与佛陀双头形象没有什么关系,在中国化的佛教里,他们有各自固定的位置,而没有相似之处。但在《本生经》的一个故事里,佛的前世曾化身过一个祭司。这部《本生经》常常被外国学者引用,其中有500多个本生故事,可惜汉译本早已失传,现存于巴利文的佛经中,而这个祭司本生的故事又不见于汉文佛经的各种本缘故事。下面笔者转引故事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