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这番话虽然并不尽客观,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符合实际的。他不受表面现象的迷惑,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作出如此精妙透彻的分析,足见其智谋之高。
对于荀彧的“四胜四败”论,历史上还有另一种版本,那就是郭嘉的“十胜十败”论。
荀彧“四胜四败”:度,谋,武,德;郭嘉“十胜十败”:道,义,治,度,谋,德,仁,明,文,武。仔细比较一下,我们就会发现,“四胜四败”论和“十胜十败”论严重雷同,两者究竟是纯属巧合,还是有一方抄袭呢?现将“四胜四败”和“十胜十败”中雷同的部分摘抄如下:
荀:绍貌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唯才所宜,此度胜也;
郭: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公唯才所宜,不间远近,此度胜四也。
荀:绍迟重少决,失在后机,公能断大事,应变无方,此谋胜也;
郭: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公策得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五也。
荀:绍凭世资……以收名誉,故士之寡能好问者多归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诚心不为虚美,行己谨俭,而与有功者无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实之士咸原为用,此德胜也;
郭:绍因累世之资,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公以至心待人,推诚而行,不为虚美,以俭率下,与有功者无所吝,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原为用,此德胜六也。
“四胜四败”和“十胜十败”竟然如此雷同,只怕曹操看了都要从坟里面爬出来。两者有没有抄袭,到底谁真谁假呢?曹操当然不会告诉我们答案,荀彧也不会,那我们只好去历史中寻找谜底。
首先,从时间上来看,荀彧“四胜四败”论的发生时间在《三国志》中有明确的记载,即是建安二年,在曹操为张绣所败之后。而“十胜十败”论的发生时间则在“四胜四败”论之前,即荀彧向曹操举荐郭嘉之时。乍看,“十胜十败”论在前,应该是真的,其实并非如此。要知道,在此之前,郭嘉与曹操素未谋面,他刚刚来投,又怎会对曹操的情况如此熟悉,一口气就能说出其十大优势?
其次,从内容上看,荀彧的“四胜四败”,概括相当全面,“十胜十败”论的十个方面,繁冗啰嗦,在概念上有交集。钱钟书先生早就说过郭嘉的“十胜十败”有“词肥义瘠”和“大而不当”之嫌。所以,“四胜论”更像是原创,而“十胜十败”论更像是后人的扩写。
另外,据《三国志》记载,郭嘉投靠曹操是在建安二年,而载有“十胜十败”论的《傅子》中却有这样的记载:嘉又曰:“绍方北击公孙瓒,可因其远征,东取吕布。”可是,据《后汉书》记载,袁绍北征公孙瓒发生在建安三年,也就是说郭嘉向曹操建议东征吕布的时候,袁绍根本还没攻打公孙瓒。可见《傅子》中关于郭嘉的记载很有可能失实,而“十胜十败”论也极有可能是子虚乌有。
“十胜十败”论虽然很可能是假的,但也决然不是郭嘉抄袭了荀彧,郭嘉是当时名士,是不会做这么无耻的事的。况且,就算是郭嘉抄袭了荀彧,那么曹操的眼睛里岂会容得下沙子?所以,应该是后人将荀彧的“四胜四败”论移到了郭嘉的身上,借以夸赞郭嘉,后又衍化成“十胜十败”论,以讹传讹。
北方统一战略
荀彧的“四胜论”无疑给曹操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过,当时,曹操的实力不如袁绍,且东有徐州吕布、西有南阳张绣、南有淮南袁术,皆虎视眈眈,曹操要想战胜袁绍并非易事,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要想灭掉袁绍,必须精心谋划,不然一步走错,就会满盘皆输。
曹操就继续询问荀彧具体的作战策略。
荀彧这位国务院总理兼首席参谋长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不先取吕布,河北亦未易图。”要知道,此时吕布这头恶狼就在徐州,紧挨着兖州,上次吕布就是在曹操攻打陶谦的时候,悄悄地溜进了自家的后院。前车之鉴,曹操岂会轻忘。如果曹操现在就提兵去收拾袁绍,吕布这小子肯定会趁虚而入,到时就会腹背受敌,首尾不能相顾,则大事未成,怕性命亦不可保。
曹操一琢磨,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如今我担心的是袁绍侵犯关中,收复羌、胡,然后诱南面的蜀汉并起而攻我,那时我就是以兖州、豫州两地相抗于天下,哪有胜算?”
荀彧淡淡一笑,说:“关中大小军阀林立,不能一心,只有韩遂和马超势力最强。他们看到我们山东起了战事,必定拥兵自保,如果我们现在宣以恩德,遣使者修好,虽不能与之相处久安,却足以让他们在主公平定山东之前按兵不动。对于关中的诸事防务,可由钟繇前去处理,则主公无忧矣。”
曹操一听,喜不自禁,荀彧之言正是说到了曹操的心坎里。曹操北方统一的大战略至此成形。
随后,曹操就开始按照这一策略,逐步开始了统一北方的进程。
为了先安抚袁绍,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曹操派孔融出使邺城,拜袁绍为大将军,以缓和矛盾。
袁绍看曹操把大将军让给了自己,也就先不跟曹操计较了,就忙着去打公孙瓒了。解除了后顾之忧,曹操便开始着手收拾张绣。
自上次宛城之败后不久,南阳等地反叛,归降了张绣。曹操派曹洪击之,未能得胜。
随后,张绣、刘表屡次进犯。曹操忍无可忍,决定再次南征。
公元197年11月,曹操达到宛城,祭奠阵亡将士。次年三月,曹操在穰城(今河南邓县)包围了张绣。
这时,袁绍帐下的一个小卒跑来,告诉曹操:“袁绍谋士田丰劝袁绍及早攻击许昌,挟持天子。”其实,当汉献帝东归的时候,沮授就劝袁绍“于邺城建都,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兵马以讨不臣”,当时袁绍没听进去,结果就让曹操得了手。
以前,袁绍根本没有把曹操放在眼里,他举荐曹操担任东郡太守,一直把曹操当作自己的“小弟”,处处“罩”着他。当吕布占领兖州时,袁绍还是积极地支持曹操的。可是,自从曹操“借天子以自重”后,攫取了中原大片土地,甚至连关中的割据势力也纷纷来归附,势力发展很快。现在,许昌成了政治中心,曹操成了皇帝的代言人和实际操控者,随心所欲,号令四方,这是袁绍始料未及的。
曹操把献帝弄到手,将“天子”这面大旗舞得煞是威风,袁绍眼红了,也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于是,袁绍给曹操写信说:“许昌气候潮湿,而洛阳又残破不堪,不如迁都于鄄城。”袁绍的意思很明显,曹操你以前就是我的小弟,现在有了好处,怎么不想着大哥啊,赶快把献帝交出来。当然,曹操没听他的。这一次,田丰又劝袁绍夺取天子,袁绍又没听他的。
不过,曹操还是担心许昌被袭,就主动撤军。没想到张绣却在后面紧追不舍,到了安众(今河南邓州东),张绣跟刘表据险而堵,将曹操包了圆。曹操在夜里挖地道将辎重运出,并设下伏兵,随后大败张绣、刘表军。从此,张绣再无力与曹操对抗,建安三年(公元198年),再次投降曹操。
建安三年九月,曹操又出兵东征吕布,不久灭掉吕布,徐州落入曹操之手。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四月,曹操派部将北渡黄河,斩杀依附袁绍的眭固,攻占射犬(今河南武陟西北),控制河内郡(治怀县,今河南武陟西南)。
至此,曹操已拥兖州、豫州、徐州,解除四面受敌的困境,实力大大增强,开始全力经营北方防线,准备与袁绍决战。
曹操与袁绍,两大北方霸主,一个北顾,一个南望,大战一触即发。
助曹灭袁
建安四年(公元199年),袁绍消灭公孙瓒,拥有冀、青、并、幽四州之地,成为北方最强大的割据势力。六月,袁绍统精兵10万,战马万匹,南下进攻许昌,以实现他“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的宏愿。
旌旗蔽天,刀枪林立,兵甲闪闪,袁绍大军汹涌而来。
围绕着是否抗袁的问题,曹操集团内部又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分为主战派和反战派。反战派以孔融为首,孔融说:“袁绍据四州之地,兵多将广。田丰、许攸都是智谋之士,为袁绍出谋划策;审配、逢纪都是忠诚之士,为袁绍尽忠职守;颜良、文丑勇冠三军,为袁绍统兵作战。恐难胜也。”照孔融的说法,曹操只有缴械投降的份了。
估计孔融小时候让梨,留下了“后遗症”,这时也想让曹操让出地盘。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这么悲观的调子,曹操当然不能接受,便转而询问主战派的代表荀彧。
荀彧慨然反驳道:“袁绍兵虽多却军纪不严,田丰刚直却易犯上,许攸贪财却不得治罪。审配专横而少谋略,逢纪刚愎自用,这两人日后若得知许攸家人犯法,必容不下许攸,那时许攸必定反叛。颜良、文丑,只是无谋匹夫,一战便可擒得。”
荀彧此番话可谓掷地有声,甚合曹操之意,众人听了,无不心服。
听罢神算军师荀彧的分析,曹操顿觉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便决定与袁绍一战。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官渡之战爆发。九月,曹军军粮殆尽,军士疲敝,士气低迷,而瘟疫又起,曹操见此惨况,便萌生了退兵的念头。
可是,曹操还是拿不定主意,便去信询问荀彧。在许昌主持大局的荀彧接到信后,随即回信说:“眼下军粮虽少,但还没有到退兵的地步。当年,楚汉相争,两军在荥阳、成皋之间相持不下。两军都已断粮,但都没有退兵,因为先退兵者在气势上就弱了一筹。如今,主公以少数精锐扼敌咽喉,使其不得寸进已达半年。眼看形势将变,此乃用奇兵之良机,断不可失。”
荀彧的话虽然有些模糊,并没有指出战局会有怎样的变化,但无疑给曹操打了一剂强心针。曹操决定“不抛弃,不放弃”,继续坚守下去。
果然,机会来了。荀彧的“攸必为变”的预测再次得到了验证——不久,许攸因为家人犯法被捕,背袁投曹,并为曹操设计火烧袁绍粮仓;而颜良、文丑也果真被关羽“秒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