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哥哥,小弟来向你们赔罪。”千绝拿着一坛百年佳酿来到锦春园,人未到话先至,见他三位哥哥正在郁郁寡欢地小饮,便笑道:“真是巧了,我正想找你们喝酒呢。”紫衣公子将一个杯子递到他面前:“我们给你准备着呢。”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倒第二杯的时候被墨衣公子制止,墨衣公子摇摇头,示意他不能如此狂饮。
“二哥,我没事。”感激他们的大度和包容,他挣脱墨衣公子的手又喝了一杯。
“摘下你的面具后,是一副怎样的愁容?”紫衣公子扶着他的银面叹道,“你太悲伤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变成这副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千绝的双眼变得有些空洞,薄唇轻启:“——灭顶之灾!”
墨衣公子拉起他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无言地笑了,他想说,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他想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有我;他想说……可是他说不出来,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脸上的笑容也转变成苦涩。
“我可能要回京了,慕容千寻竟然亲自来了。”他收回手,依次为哥哥们的杯子里添满了酒,“喝了这杯,都走吧,该回哪回哪。”
往年也有离别,但大家盼的是来年的相聚,纵然是离别也是兴高采烈,豪情满怀。今年的离别却有些伤感,伤感得不敢往深处去想。
举着酒杯,若是往常,大家会高喝一声——来年再见!但是今天,他们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举着酒杯,彼此相望,一时之间都有些心慌。
强打起笑脸,千绝道:“来年再见。”
“是啊是啊,来年再见,你们别老是愁眉苦脸的,好像再也见不到似的。”青衣公子话音刚落便又接到其余人几近吃人的眼光,缩了缩脖子——他又失言了。
千绝挑起眉稍问道:“三哥的嘴巴里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你爷爷能活到现在没被你气死也算是个奇迹了。”
墨衣公子也喝了酒,浅浅一笑,旋出两个酒窝:来年,再见。
“好,来年再见。”紫衣公子也喝了下去,四人一同向庄外走去。
马儿已经踏尘远去,千绝依然望着远方。
“真没想到,你竟然能跟他们走到一起。”太子不知何时也出了山庄,站在千绝的背后,“青衣人是天下第一首富郝连家的嫡孙,郝连春,对不对?紫衣人是武林第二世家连家主,连情。墨衣人是药王谷谷主夏天,对不对?”
千绝转回身,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四目相望,二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艳。
太子哥哥,这是她十年未见的太子哥哥,怎么如此霸道冷酷?怎么没有那温柔的笑容?
千月!这两个字重重地砸在了慕容千寻的心上,看到了他,想起了早夭的千月,太子心尖一阵刺痛。
——不,他是千绝,不是千月。
只见他白衣飘摇,青丝飞舞,似谪仙,更似狂魔,微微上调的眼角带着三分笑意,两分绝望,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想要抚平他眉宇间的不快和忧郁。十年不见,他竟然出落得如同媚惑人心,只可惜,那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大半的容颜。
“太子哥哥,别来无恙?”声音如珠玉般低沉圆润,扣人心弦,那一声太子哥哥,那一片亲人久别重逢的亲切笑容,将太子心里的芥蒂清除了个干净,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听那冷冷清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太子哥哥知道的真不少,连郝连春和夏天都认识,没错,就是他们,你有意见吗?”满含敌意的话像把刀子,把太子刚软化的心伤了个鲜血淋漓。
人已远去,留下一路似有似无的清香与轻蔑的笑,慕容千寻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喃喃自语:“能跟他们结交是你的本事,我能有什么意见?只是别太招摇了才好,否则会招人猜忌的。”
浅笑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沉,再然后便是一片黑暗,如不见底的深渊。
叮,叮,叮,瓷器相碰撞的声音很是悦耳,但听在两位统领耳中便如催命钟一般,冷汗湿透了衣服,双腿瘫软。
千绝坐在正位上,狭长的凤眼微眯,恍惚可见其中的冷意。
“自己去刑堂领罚吧,每人鞭刑一百。”
“属下尊命。”红鹰与绿柳暗自叫苦,一百皮鞭打下去,躺在床上半个月都起不来,但谁叫她们违背了庄主的命令呢?如果不是夫人出面,她们的小命恐怕难保。
“她们只是弱女子,你不觉得你的刑罚太重了吗?”慕容千寻终于忍不住了,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手下这般狠绝。一向喜欢静观其变的他,难得一次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但很可惜,他的话在这里不怎么管用。
千绝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始专心致志地喝茶,白衣滑落,露出如玉般的细腕,他看得有些痴迷,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手,顺着袖管望去,一截玉臂似隐若现……
衣袖忽然垂了下来,他才惊觉自己失态,有些不太自在地笑了笑:“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我有说过要跟你回京吗?”千绝笑了,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小虎牙,很是可爱,还有一丁点可恶。他的眼睛很清明,哪怕是恨,也恨得十分干净,不带一点世俗的杂质。
太子叹道:“贤王快不行了,你就回去吧,尽尽为人子的孝义。”
“等他死了以后再说吧,我会去披麻戴孝为他送葬的。”千绝说得干脆,不带丝毫悲色,他当然要去披麻戴孝,因为他是贤王世子嘛。
太子猛然逼近,掐着千绝的下巴,痛心地说道:“身为人子,竟然说出如此不孝之言,你简直是禽兽不如。小时候的千绝忠厚老实,绝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谢谢夸奖!”千绝咂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妨去问问他,十年前他抛弃我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是为人夫、为人父之人,我今天的所作所为,无非是还他当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