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将军与明星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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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刘诗昆与小泽征尔

盛夏。天气炎热得叫人烦躁。

刘诗昆心急如焚。

“小泽征尔先生来华访问了。他曾经在我访美时约我在他访华时再度合作。而过去每次他来华时我都陪同过他。这次他来后肯定要见我。我该怎么办?”刘诗昆急促地对一位负责同志说。

这是一九八三年六月末,正是刘诗昆再度蒙受不白之冤,得以解脱后的日子里。这一年的三月,他被不加说明因由地宣布停止演出活动,过了三个月后,他又被不加说明因由地宣布恢复演出活动。这是有人背着刘诗昆,罗织了他“走私赈私”、“企图叛逃”等罪状,向上递了个内参,而造成的悲剧。尽管宣布他“恢复演出活动”,勉强算是“恢复名誉”。然而,这实际是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四十三岁的刘诗昆,是新中国培养出来的人民艺术家。他先后在匈牙利布达佩斯的李斯特世界钢琴大赛上获得过特别奖,在莫斯科的柴可夫斯基世界钢琴大赛上获得过银牌,为祖国争得了极高的荣誉。十年动乱初期,由于“四人帮”的迫害,他被逼与妻子叶向真离婚,尔后被无辜地投入监狱达六年之久,受尽折磨,几乎死于狱中,幸亏叶向真在探监时为他带出一封信递给周总理,他才得以重见天日……

对于过去和最近所受的委屈,刘诗昆眼前均没有功夫去计较,而只是焦灼于即将来临的这个“外事活动”该怎么办?

刘诗昆忧虑重重恳切至诚地申述着:“我与小泽先生的关系,绝非是私人的往来……前些时候,外界对我传说纷纷,有人在香港发表文章攻击诽谤我,不少国家的报刊转载了。海外朋友都在注视我……小泽先生及其一行如果这次见不到我,他们会以为我又遇到了文化大革命那样的遭际。这对我们国家的影响将会怎样呢?”

“你可以见他,也应该见他。”负责同志这样说。

是的,刘诗昆是应该见小泽先生的,他俩是世界乐坛上的一对挚友,这是海内外音乐界朋友们所皆知的。

一九七九年初春,小泽先生率领波士顿交响乐团访华时,他与刘诗昆密切配合,成功地演奏了李斯特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小泽先生对刘诗昆创作与演奏的《战台风》极口赞誉道:“这个曲子很好,很新颖。听得出来,乐章里有钢琴的传统手法,也有中国音乐的特色和中国器乐的效果。如果拿它到外国去演出,一定会很受欢迎的,一定会获得成功的……”

不久后,刘诗昆与民乐演奏家刘德海赴美国波士顿访问演出时,受到小泽先生的邀请,到这位世界名指挥家在波士顿市郊的家里去做客,与热情的主人欢度了一个美好的良宵。

小泽的妈妈为客人举办家宴,做了许多可口的中国菜,并特地包了饺子。席间,还有小泽的弟弟及音乐界其他朋友。大家一起歌唱起舞,甚至跳“迪斯科”。刘诗昆用钢琴弹奏了爵士乐,同行的一位朋友用小提琴伴奏。小泽亢奋地为中国朋友表演了日本的民间舞蹈。小泽的妈妈为中国客人举行了古老而隆重的日本茶道仪式,把刘诗昆和刘德海尊为上宾。

“你们到我家里来,就是在自己的家里。”小泽的母亲爱抚着两位中国演奏家的肩头,“在我面前,你们与小泽一样,也是我的儿子。”

“是的,您是我的好妈妈。今晚,我们比回到自己家更亲切。这就是我们的家。”刘诗昆和刘德海感激地说。

宴罢,宾主热烈拥抱,拍照留念。

“这照片上的孩子都是我的儿子。”妈妈热泪盈眶,又喃喃说道,“我真高兴,一下子有这么多孩子。”

“我都有些嫉妒了。”与刘诗昆年龄相当的小泽,风趣而诙谐地说,“妈妈不一定喜欢我,而是喜欢这么多孩子。我看嘛,今晚妈妈更喜欢你们了。”小泽幽默地指一指中国朋友,皱一皱眉头,“我感到很伤心……”

同年夏天,刘诗昆赴日举办独奏音乐会时,小泽先生又邀中国演奏家到他在东京的公寓里赴宴,小泽的夫人热情地为中国客人做了许多日本风味的菜,还有各种西点等等。在日本,刘诗昆再度见到了小泽的母亲与弟弟,彼此畅叙情谊。小泽先生与刘诗昆的友情,已远远超越了艺术往来了……

然而,今天,一九八三年夏,小泽先生一行已经到达中国了,却没有人来过问刘诗昆,没有为他安排什么任务,连一张音乐会的票子也没给他。

刘诗昆极度苦闷,极为愤懑。他已得知,这次小泽先生到来之前就向中国方面提出要与刘诗昆合作演奏贝多芬的第五钢琴协奏曲《皇帝》。

“刘诗昆不在北京。”我方有关人士这样回答小泽先生。

与此同时,他们却安排了一位已经迁居香港而暂回大陆探访的年轻钢琴演奏者与小泽先生合作。对这些,小泽先生感到诧异,刘诗昆感到愕然……

对职业的热爱,驱使刘诗昆冒着酷热的夏日,奔到北京西郊的海淀剧场排队买票。小泽先生带领的乐团在此演出。谁知可怜得根,在头顶上那炙人肌肤的火球暴晒下,刘诗昆汗流浃背地白白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一张票也没买到。

后来,刘诗昆的一位正在接待日本外宾的朋友给他弄一张票。

刘诗昆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步入音乐厅。抬头一看,中央乐团的同事们,从领导到演员到一般行政干部,不少人坐在正中席位上,而他从朋友那里得到的票子的位置却在边沿的过道旁!

演出就要开始了。巧得很,前面几排的席位上,正坐着小泽先生的一些随行人员。小泽的弟弟无意间回头一瞥,一眼就认出刘诗昆来,他热烈地向这位中国朋友招手。刘诗昆报以热情的挥手。

演出的中间休息时,为了减少麻烦,刘诗昆急急退到休息室的角落里去。没料到小泽的弟弟居然赶了出来,在拥挤浮动的人群里找到了刘诗昆。

“我哥哥很想见你。他一到北京就不断提到你。”小泽的弟弟急切地说,“一会,等演出结束后,希望你到后台去看看我哥哥。”

“好,我去。”刘诗昆回答。他想,虽然上面没有安排他参加活动,可他作为朋友,在一般的场合相遇了,就要尊重应有的礼仪。

音乐会散场了。从弟弟那里得知刘诗昆来听音乐会消息的小泽,居然特地步下舞台来迎刘诗昆。他紧握刘诗昆的大手,把他拥上舞台。

“你的情况到底怎样呀?为什么不能来见我呀?”小泽一再追问道。

“我最近不太好。”刘诗昆觉得不作一定的说明,已经应付不过去了。“不能见到你们,是因为个别管事的人造成的。但请你放心,我们的政府对我很好。”刘诗昆不无遗憾地说:“本来,今晚我连票子也没有。”

“怎么?你没有票子?”正在旁边的中央乐团负责人李德伦愣住了。的确,他是不了解这次外事活动中对刘诗昆的不公正内幕的。

“没有安排我来呀。”

“明天晚上,你一定再来听音乐会。”小泽先生热烈邀请道,“这次没有能与你再度合作,很是遗憾……”

“我也感到遗憾。”刘诗昆努力抑制着自己激愤的心情,尽力平静地说,“但是,能再度看你指挥交响乐团演出,是件令人兴奋的事!”

第二天晚上,演出结束后,刘诗昆与小泽一同步出剧场,准备握手告别时,小泽却硬要刘诗昆上小车,一起走。经负责同志同意,刘诗昆坐上了小车。

“我们以后还要合作的。”在小轿车上,小泽对刘诗昆说,“我可以等你。等你几年都行……”

小轿车开到北京饭店门口。刘诗昆向小泽先生告别,准备下车。

“我希望刘先生与我们一起上楼参加宴会。”小泽先生拉着刘诗昆的手不放。

“诗昆,那就一起去吧。”李德伦出来说话了。

刘诗昆与他的朋友步上二楼,跨避宴会厅一看,人们都到齐了。在座的有不少中央乐团的同志,可就是没有安排刘诗昆的席位。他的心又在隐隐作痛。

宴席上,小泽先生与他的弟弟一再热情地为刘诗昆挟菜,向他举杯祝酒。好象他们是主人,而刘诗昆是客人。

啊!这真是一次既是情真意恳而又富有讽刺性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