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将军与明星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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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打开通向生命的窗户

--记女雕塑家程亚男

高高的脚手架在摇晃,跟前这组高大的雕塑也在摇晃。在强烈阳光暴晒下的程亚男顿时觉得头昏眼花,腿脚瘫软,身子一歪,向脚手架外倾倒出去,同行们惊叫起来。

刚要摔下脚手架的程亚男被旁边伸过来的手紧紧拦住,才避免了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这是1977年秋天,程亚男和许多雕塑家一起参加了为毛主席纪念堂搞大型雕塑的工程。就在这时,她丈夫老张的肺病突然复发了,第三次住进医院做大手术。她夜里要在医院守护,白天仍拼着命来纪念堂工地,爬上三米多高的脚手架工作。

小时候,她爱逛娘娘宫的庙会,痴呆地望着供桌上的泥娃娃出神。她自己在家里捏的小聚宝盆、腮猪拱门的小泥塑经常裂开口子,可是娘娘宫送子娘娘脚下供桌上的泥娃娃却一个也不裂缝。她问庙里捏泥人的老艺人:“这些泥娃娃为什么不会干裂呀?”老艺人告诉她,和泥时要加些细盐、棉花、滑石粉。她也象大人一样,悄悄抱走一个小泥娃娃,回来学着做开了。

亚男是家里的老大,平时要帮妈妈带弟弟妹妹,还要帮妈妈做饭。蒸馒头时,她常常把馒头捏成“艺术食品”,做成刺猬、花鸡、小兔、小猫、小狗、耗子、寿桃、石榴等等。

有一回,亚男到北京参观苏联雕塑展览,一下子便被大雕塑家玛尼泽尔的名作《卓娅》、《大学生》吸引住了。这些作品大多摆放在苏联城市的地铁出站口。亚男从此倾心于雕塑了。她买了能够买到的有雕塑作品的画册参考学习,并想方设法参观天津的雕塑作品,向一些雕塑家请教。中学快毕业时,她已经创作了《姑娘抬棉花》、《读书》、《少先队员》等泥塑,还拿到照相馆请人拍摄下来。

高中毕业了,她单枪匹马跑到北京,报考了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

“你为什么要学雕塑?”口试时,系主任滑田友问她。

“将来我要为祖国的地铁车站搞雕塑。”

“搞雕塑很艰苦,特别是女……”

“不怕!”

她以优异的成绩,步入中央美术学院的大门,成为雕塑系里极少的女生中的一员…

1959年,当她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毕业时,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她曾用造型饱满,手法厚实豪放的泥塑《扬场》、《农村女电工》等作品,参加了全国雕塑展览,崭露头角,获得好评。

和亿万中国人民一样,在那十年动乱的苦涩年月里,她尝够了社会灾难的苦头;而家庭的灾难,更消耗了她的时间和精力。但是,中国人民特有的忍耐力和中国妇女特有的那种虽含辛茹苦却又坚忍不拔的气质,在这位至今还有学生气的艺术家身上,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有一年夏天,丈夫住院了。可她为了去承德的避暑山庄临摹,不得不狠心撂下两个正上学的孩子而匆匆离家。她事先为孩子们买好饭票,让孩子们每顿饭都跑到美院食堂去吃。孩子晚上孤单害怕,她就把丈夫的木刻刀和一条扁担压在孩子的枕头下,给孩子壮胆。过了一个星期,程亚男匆匆赶回北京,进了家门一看,屋里又脏又乱,锅里碗里是发酵了的剩菜剩饭,痰盂里积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程亚男在天津的老家,十年浩劫时也遭到了劫难。早年参加革命的父亲受尽了冤屈和折磨病逝了。弟弟神经失常,家里只剩下年迈多病的老母亲。这些意外的凄惨变故,时时使她分心担心。两个家庭的沉重包袱,雕塑创作的重负,使她每天搞得精疲力竭,狼狈不堪。眼角被岁月刻上了一道道皱纹,两鬓也开始出现了银丝。只有那一双眼睛,还没有磨去学生时期的好奇的光彩,只是时不时地闪射出一丝忧虑和惆怅。

世界上已有很多国家,从事硬质材料雕塑的艺术家,可以使用机器切削出作品的雏形。然后再由雕塑家动手加工细都,完成作品。这样,雕刻时既省力又充分利用了宝贵的时间,可谓事半功倍。所以,象英国八十岁高龄的世界着名大雕塑家摩尔,现在仍然可以雕刻大型作品。可是,中国如今对此只能是望尘莫及,我们的雕塑家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依然依靠着几乎是原始的操作方法。与先进国家的雕塑家相比,可谓事倍功半。

雕塑,是造型艺术中的诗歌。它要求作品在没有背景,没有色彩,没有音响的前提下,用极精练准确的艺术语言,表现出高度概括鲜明的主题。所以,它的塑造难度首先反映在思路的准确和精练上,反映在塑造之前的整体意识上。为了准确地完成塑造时的整体意识,它又要求雕塑家在制作的过程中,随时精确地掌握每一下所凿,每一道雕琢,每一步磨制,都不能破坏形体的起伏,不能破坏形体和动态的空间意识。所以,它的思维难度和制作难度使很多人视为畏途。也使很多艺术家疲于招架,顾此失彼。特别是硬质材料雕塑,更要求雕塑家具有诗人的头脑和石匠的双手,要求艺术家达到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完美和谐。女雕塑家搞硬质材料雕塑,其难度可想而知。

背负着两个多灾多难的家庭的沉重包袱,程亚男始终如一地在搞硬质材料雕塑。这需要有多大的决心和多么坚定的意志啊!

没有供自己使用的雕塑材料,她就到大街小巷去寻找,到郊外去寻找,到亲朋好友那里去寻找。有一次,她发现了一块可供雕刻的石头,喜出望外,便发动儿子,女儿和带病的丈夫,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带着绳子,木枉去拉,去撬。杠子撬断了,绳子也扯断了……

一位搞园林工艺的老同学,送给她一些大树桩。她又带领全家人,蹬上三轮车,运了满满一车回来,搞得全家精疲力尽……

她去外地收集素材,带回家的除了一些写生稿外,还有从路上捡回来的沉重的石块、木块……

在艺术的春天重新回到祖国大地之后,程亚男越发感到自己的心田需要艺术创作的清泉来浇灌。虽然有时她觉得疲倦,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才华,可是她有着一股对雕塑事业炽热的钟爱之情,她要追求,而且要永远倔犟地追求下去!她想方设法投身到生活中去搜集素材,汲取营养,从事创作。她不顾旅途的辛劳和住宿的困难,跑到遥远的呼仑贝尔草原,跑到海拉尔参加那达幕盛会;到农村去体验实行责任制后的新风貌;到天津、大连去领略海港的宏伟气魄;到鞍山、到大港油田、到山东、河南……

这几年,程亚男敏捷的才思如同喷泉一般迸射出来。她继承我国古代优秀雕塑作品的传统风格,并结合现代国外优秀雕塑大师马约尔等人的表现手法,用东方雕塑的语言,制作出一批歌颂生活,歌颂生命,歌颂母爱的石雕和木雕。

程亚男选择了一块虎皮石,塑造出一位农村女青年在丰收之后仰卧在稻草垛上尽情欢笑的情景,她给这件作品命题为《虎妮》。这件作品充分体现了现代雕塑所要求的那种由内向外的形体起伏。丰满的身体,舒展自如的动作,向后仰起的健康的笑脸,没有一点勉强造作的感觉。无论是形体的概括,或是衣纹的舍取,都恰到好处;手法简洁而又丰富,简洁是为了丰富,也达到了丰富的效果。所以,这是一件较为完美,较为成熟的好作品。

那块绎紫色东北红石料,被程亚男雕成了《洗衣妇》。这是那些包括程亚男自己在内的中年知识妇女操持繁重家务时的小照。在雕塑品上,主要线条对构图的影响至关重要。形体在运动中的主要动势的落点,决定一件雕塑品表现内容的精确程度。由于多年的家务劳动,女雕塑家非常熟悉洗衣服时那种使无数中年知识妇女陷入狼狈境地的动作。因此,她选择了伸直双臂的动作,在选择整体动作的起伏点时,她选择了伏的动作。这位洗衣妇的头,沉重地埋进双臂里,埋进了泪水和汗水,埋进了抱怨和痛苦,也埋进了青春和光阴!但是那弯曲的躯干却蕴蓄着挺起腰干之前的力量,使人从伸直的双臂移动目光到这腰肢和脊背时,产生出一种从疲势到悲哀,从悲哀到振作的变奏。在处理手法上,雕塑家选择了近乎速写的大线条,大起大落,没有杂音,没有一点儿余地。如果没有深刻的切身体会,是做不出这样的作品的。

那个汉白玉雕《蕾》,是朝晖透过晨雾轻轻爱抚着的一朵小花朵。这个小乖乖是每个当过父亲,当过母亲的人,每一个爱孩子的人都不能不动心的天然尤物。这哪里是用铘头和钢凿敲打出来的?这分明是用亲吻和抚爱轻轻揉出来的小东西!只可惜亚男被生活折磨的这么凄苦,在家务和事业全要面面俱到地兼顾的习惯影响下,偶尔缩小了艺术胆魄。把那只放在嘴边吸吮的小手刻划的稍嫌具体了些。如果胆子再大一点儿,再含蓄些,就堪称十全十美了!

那件杨树木雕《夏天》,曾被选去参加亚洲国家现代美术展览会,并于1983年初,被北京市选为城市雕塑造型样品之一。按计划,1984年夏天,大型石雕《夏天》将出现在北京幽静美丽的玉渊潭公园里,供游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