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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两个人倒也算和平相处,黑衣人很少吭声,若是你不问,他就闭着嘴,他宁愿用行动来表示,也懒得开口。

而且,缡络不知道他到底要跟随自己去哪里。

她也不是没问过,但他没有下文,她也猜不着边际。

相安无事,她不由作罢,选择了妥协。

几日下来,老张已经完全听从黑衣人的指示了,只要他吭声,老张似乎就围着他转,反倒是将缡络给抛掷脑后,明明他的雇主是自己,但黑衣人的气场非凡,连她自己也忌讳,别提老张了,缡络无奈。

夜宿荒野,老张生一团火,在火堆旁安寝一夜,而黑衣人跟自己挤马车。

头一次缡络还以男女授受不亲为借口,也出去在火堆边熬了一夜,黑衣人自个儿老神在在在马车里养精蓄锐,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精神。

虽然生着火,但毕竟是露天的场合,周遭风一阵一阵的,夜深后,树林里寒气湿气很重,缡络第二天醒来就发觉浑身不对劲,后知后觉意识到是着了凉,发了烧。

病情驱使之下,第二次她宁可跟黑衣人共乘一辆马车,也不愿意自己出去受那份罪,何况她生病了,他照样还是呆在马车内,对她也是如同往常那副态度,爱理不理的。

这人急切巴巴跟来,除了第一天还会吭声,第二天、第三天,简直就是一天比一天阴阳怪气,一天比一天冷漠。

缡络只想快点到琅琊山,到了那,就可以彻底远离这个陌路人了。

缡络在心底里数着日子,从未期盼世间过得快些,再快些,但却由于这个男人,她极度渴望世间过得快些。

终于到了琅琊山,缡络付了老张车费,便上了路,本该分道扬镳的那个黑衣人竟然又跟了上来。

他走路无声无息,缡络初始还未发觉,还是走了大半段路偶尔回身,发觉那人又跟了来,还真是阴魂不散,肯定是她出门没烧香拜佛的关系。

她没好气地如是想着。

“你跟着我干什么?”

缡络停了下来,转身面向那个朝着她走近的黑衣男子问道。

“我没有跟着你。”

他语气冷冷的,他这副模样让缡络不由自主想到了“翻脸无情”这四个字。

果真,他绕过她,继续往前走,没有理会身后的她。

缡络无语地瞪着他的背影,想要瞪穿他,还真被这个男人给气到了,每一次都是,偏偏却不是他的对手,连一向伶牙俐齿的自己,都总是被他冷不防的一句话给气到吐血。

缡络之前打听过北晋军营驻扎地,往那而去,而发现前方两条路,黑衣人往右边的而去,自己要走的是左边的那条。

看来,真的是解脱了。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再跟他通行下去,她保不定会成为一个怒火攻心的人。

北晋军营不是那么好进的,幸好碰上了东方珏,他问了几个问题,便认可了自己的身份,带自己进去了,倒是个爽快的人,不像那些势必要盘托出你祖宗十八代的身份。

主帅营帐。

东方珏带她到营帐口,让她稍等片刻,呆会自己说让她进来她再进来。

缡络眯起眼睛盯着他,他不怀好意地无声哀求了下,看在他带自己进来的份上,缡络颔首算是允许了。

看来这东方珏平日里受了四哥不少窝囊气,这回想要连本带利捉弄回来。

也罢,都到了这了,再等上片刻,又如何?

东方珏进去营帐的时候,碰巧见到轩辕毓祁正在看地图,研究作战方案,最近几场明明北晋占了上风,却最终还是没有赢东元。

轩辕毓祁怀疑这中间有猫腻,有人在趁机作乱。而且以东元那帮将领的头脑,应该还没进化到那地步。

若是有人插手,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而且,他总觉得这插手的似乎不止一人,有三方人马。

呵呵,真有意思,个个都瞄上自己了。

明日又要开战,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计谋使出,拭目以待。

“你怎么来了?”

东方珏走到他身边,他抬头问道,这人一向避自己远远的,今日如此主动,有些诡异。

“来看主子都不行吗?我想你了。”

东方珏恶心巴巴地说道,轩辕毓祁眯起眼睨他,“违心之论。”

“那有人想你了,可不可以?”

东方珏改口。

“谁想本王?”

轩辕毓祁觉得东方珏唇边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但也没有什么心思追问,只得顺口问道,免得他没完没了老是卖着关子、赖着不走。

“你的心上人?”

“缡络?”

轩辕毓祁呢喃道,冷不防地睨了一眼东方珏,没好气地说,“你不至于无聊到来消遣本王吧?何况就算她真想本王,也不关你事。你很闲吗?”说到最后,狭长的凤眸光芒闪烁,像是在拼命算计着什么。

“就是她。”

东方珏笑意吟吟地道。

营帐外的缡络站在营帐口,两个人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们的对话,她自然都听得见的。

听到东方珏问四哥“心上人”,而四哥竟然说了自己的名字,她心头一窒,扪心自问,自己这次到来,是否是正确的?

明明自己跟四哥是不可能的,且不说自己没这份心,自己跟四哥在旁人看来,是禁忌之恋,何况她也不想害了自己。

自己这次来,似乎真没想那么多,随心而来。

还未想通,营帐的帘子被人撩开了,而眼前的四哥居高临下,错愕地看着自己,像是不敢置信,以为是在做梦一般。

下一个瞬间,自己便被来人搂入了怀中,狠狠地抱住了。

“缡络?”

四哥的胸膛很温暖,很硬实,不过她似乎能够感受得出四哥瘦了。

好闻的琥珀香味盈满了鼻间,她下意识多吸了几口。

轻轻的呢喃,犹如一阵暖风吹过,心头跟着一暖,红唇轻启,吐出叫了千百遍的两字,“四哥。”

良久,四哥才松开了她,她下意识拼命呼吸,刚才四哥抱得很紧,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看他这么激动,她也不好明说。

轩辕毓祁进屋,东方珏已经在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时候离开了,甜蜜的场景,他不想目睹,免得伤心,自怨自艾。

“缡络,坐。”

缡络坐下之后,轩辕毓祁又忙不迭给她上了一杯茶暖手。

缡络有些感动,四哥对自己,永远这么好,害自己老是下意识就依赖他,明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伤害。

不可能,便要远离,给他希望,就等于伤害他。

“四哥,你可不可以别对我这么好了?”

她喝着茶,说道。要是四哥不对自己这么好,她心中不会这么难受,也不会觉得愧对四哥了。

“傻丫头,四哥不对你好,还对谁好?”

轩辕毓祁白了她一眼,很自然地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揉成乱糟糟的一团。

以往她都会拍掉他的手,这一回却没有插手,任由他的狼爪作恶。

“缡络,你一个人来,怎么也不写信通知四哥一声,派个人送你来四哥也放心些。”

轩辕毓祁见她不反抗,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手便作罢。

“我觉得没必要,反正来都来了,四哥也别追究了。”

她没有将独孤祁横插一脚的事情告诉四哥,这事,她自认为没必要说。

这阵子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回想起来,不少有些后怕。

“好好好,四哥不追究了,不过如今你没有武功护身,战场上可千万别溜出去,不然四哥护不住你。”

轩辕毓祁说不担心是假的,她此趟前来,看自己是假,想要凑上一脚是真,但如今的她,比起曾经的她,让他担忧不已。

战争输了并不可怕,他怕的是失去她。

在轩辕毓祁的心中,缡络是最重要的,占的位置也最充足,北晋之于他来说,是一份责任。

天下分为四国,最终将会在自己这一代的手上会形成统一的局面吧。

虽然不承认北晋的弱势,但坦言相向,经过了跟东元的长久消弭,北晋的实力,比起表面呈现出来,更弱,国库亏空很厉害,后宫都到了缩减开支的地步。

最近不少都是自己在填补的,幸好自己在闲暇之余,开了几间盈利丰厚的聚宝楼。

可是再这样下去,迟早自己也会被掏空的,国库那边,确实是需要填补的。

西秦,确实是强国,不然父皇也不会答应缡络远嫁吧,毕竟缡络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

不得已,而自己却不想去认清。

“好。”

缡络答应地也痛快,她颇有自知之明,不会乱来。

“四哥,眼下的局势到底明不明朗,父皇病情挺严重的,他挺想你的,来之前,我进宫看过父皇了。”

“是小寒子帮的忙吧?”

“是,你怎么知道?”

缡络有些好奇。

“如今京城之中,你最信任的便是他了,除了他,你还能拜托谁?”

轩辕毓祁叹了口气。

“倒是,还是四哥最了解我。”

缡络微微一笑道。

可是你最了解的又是谁呢?你想了解的又是谁呢?

缡络,是我最先认识的你,可你的心却迟迟不肯偏向我,是否我真的到最后也不可能得到你的心呢?

我的奢求,看来真的是举步维艰,难如登天。

他敛起了抑郁的心神,跟她攀谈,军事谋略,她懂得不少,运筹帷幄,她也不输于男儿。

他教会了她那么多,最终是否会将她推向别的男人的怀中呢?

每每思及此,他的心,便会狠狠揪了起来,一种莫名的钻心疼痛从脚趾头向上蔓延开来,肆无忌惮地凌虐他的五脏六腑。

缡络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眼前的局势,看来不是不明朗,还有人插手,怪不得一向自信的四哥,也开始发愁了。

她下意识觉得是独孤祁在捣鬼,会不会是为了报复?

他那十剑是在北晋受的伤,会否他下意识认定是北晋中人对他行凶,然后偕机报复回来?

这很符合他雷厉风行的作风。

“会不会是独孤祁在作祟?”

缡络还是问出了心声。

“虽然不是很确信,但初步认定一方是他,还有一方是南栾那边的,这第三方至今还未有眉目,唯独看出来的是这第三方摆明了想要将风波搅得更盛,但第三方并没有很强的针对性,哪一方打了败仗,他就助那一方一臂之力,很有意思,是个真正致命的对手。”

轩辕毓祁抿了抿唇,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开口道。

“看来最棘手的便是这第三方了。”

缡络沉吟片刻道,恍惚中,她脑海中想起了那个黑衣人,跟自己一道同来,却在之前分道扬镳,他也是往琅琊而来,而且他给自己的感觉是深不可测,会不会这第三方便是他这一方呢?

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缡络摇了摇头,将这匪夷所思的念头赶出脑海之外。

“这是四哥明日的战略部署吧?”

缡络捡起桌上的那份卷宗,从头看到尾,“四哥,这条路上若是安置些后援人马,若是他们从这一方袭击,还有另一方埋伏在那边,到时就是胜了,还会在回路上收到挑衅,而我方人马由于激战之后肯定精力不足,后援人马安插在,就不同了,到时埋伏的人马出现,我们用后援人马对上他们,这样实力就不存在悬殊了。”

“缡络,还是你想的周到,看来四哥以后拟好,直接丢给你指出来就好了,不用那帮人了。”

轩辕毓祁眼前一亮,采纳了她的意见,自己最近思虑过多,差点留了疏漏给人家。

“四哥。”

缡络有些无奈,这人,总是不忘了吹捧她,抬眸却对上四哥那一双盛满了宠溺的凤眸中,思绪有刹那的茫然。

“你的身子,你师父有没说怎样了?”

他转了话题,这更让他关切。

“就如信上跟你说的,师父总有一天会研制出解药,你别急,天山冰蟾没有这么不经用。”

她安慰道,其实她自己心中也无法肯定天山冰蟾能够压抑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不去想象,若是成天活在数着自己生命倒计时,那活着多累,活着还有何意义呢?

她宁可活着有些盼头,活得充沛有意义。

这一夜,缡络不肯宿在主帐营内,轩辕毓祁拗不过她的性子,另外让人给她搭建了一个小点的营帐。

第二天清晨,缡络听到出兵声,她忙起身,昨天四哥没跟自己说这么早就会有一场殊死搏斗,激战在即,她的心情,也不由激动紧张起来。

她本想出去看看,起身之后正巧营帐口进来东方珏,他说是命令来看住她的,弄得缡络哭笑不得。

最后双方妥协,各自退让一步,缡络去帮忙出手医治伤员了,毕竟她也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军医目前人手短缺,是时候帮忙。

缡络手法娴熟,东方珏发现她手脚比自己还利落,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女人来。

隐隐地,他有些明白了为何轩辕毓祁对她上心,还蚀了魂,一心都牵挂在她身上了。

可惜,他们两个人相处,自己总觉得是主子那边一头热,她对主子,还欠缺火候,不像自己跟无心相处时的甜蜜亲昵氛围。

无心,想起无心,他整个人又充满了精力,疲惫一扫而空。

这场战争快点结束吧,自己想要去见无心,都迫不及待了。

战争比想象中结束的早,缡络都没察觉时间流逝得很快,她太忙碌了,即便是胜利之战,但伤员还是源源不绝被抬进来,等待医治。

有些奄奄一息的,若是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很快便咽气了。

在战场上,死,是最卑微最容易的事,什么都缺,就是死人尸体不缺,战争就是这些死人跟尸体堆砌起来的。

被抬进来的这个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死去,眼睁睁地无能为力,他那一刀是扎在心尖上,他能够憋着一口气撑到现在,毅力就不容小觑了。

他咽气前跟缡络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杀死东元狼。”

死前还念念不忘,缡络眼角微微湿润,但那一滴眼泪被她吸了回去。

“缡络。”

轩辕毓祁来到她身边了,她还没有回过神来,陷入自己的忙碌之中。

他蹲了下来,递给她一条干净的白纱布,她接过来之后,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四哥,愣了愣,“四哥,你怎么来了?”

“我都来好一阵子了,你才发现啊。”

他叹了口气,对她满心都是无奈。

“还要多久?”

他问的是还要多久才能休息。

“还要很久,四哥你先去休息吧。”

她体贴地说道,这些伤员,她狠不下心舍弃,需要及时救治,多救一个是一个。

虽然,她很累了。

缡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毛毡上,这是营帐中搭建的简易床,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毡,雪白雪白的。

这似乎不是自己之前的营帐,在案牍前看到一个挑灯夜战的颀长身影,她呆滞了片刻,回想起自己之前似乎在救治伤员,怎么莫名其妙跑到四哥的床上来了呢?

“四哥。”

声音沙哑,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