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红魔房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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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乔尼--遥远的龙的子孙

L:

此刻,我正在西非多哥共和国首都洛美市的一幢房子里给你写信。窗外,大雨滂沱,就象千万个人倒提天河,把河里的水疯狂地往下倾倒,以至我窗前芒果树的枝,叶和果实被打得七零八落。我的心被啮咬着,为了一个龙的子孙……

早就听这里的华侨说,十几年前,台湾当局曾往这个国家派送几批农耕队。他们都是二十几岁的知识青年,就住在洛美西北方向四十多里外的农村,帮助黑人耕种土地,传播农业技术。久之,有的与黑人姑娘结婚,有的与她们同居,生下了十几个混血儿,后来,他们回了台湾,孩子们却人低留在这里,算来,这些孩子已经有十三四岁了,他们长成了什么样子?是怎样生活的呢?

昨天是星期日,我的亲戚开车带我去看那些孩子们。汽车绕了五六个村庄,终于从一位黑人朋友处打听到一个孩子的下落,是个男孩儿,名叫乔尼,今年已经十三岁,就住在他的村儿。

我们邀他上车,直开进一个有一二百户人家的大村落。村头一棵四人环抱的大榕树下座落着两排青砖到底的平房,那黑人朋友说,这就是当年台湾农耕队的住处。如今,人去楼空,只留下这个中国人的后裔。

走进一座黑人农民的四合院,乔尼的舅舅接待了,我们。几句寒暄刚过,从外面走进一位老人:他瘦骨嶙峋,满头的卷发已经染上一抹白霜。听清我们的来意,他迟滞的老眼亮了一下,很快又淡了,陷入一种窒人的沉默。良久,老人才缓慢地说起乔尼的来历和现状:

一九六五年,台湾当局派来一批农耕队员。其中有一个名叫林飚的青年队员,每当晚上收工回来,就在酒吧里或村头的大榕树下与黑人姑娘们跳舞。不久,老人的女儿爱上了他。这里的风俗,相爱就可以同居。一年后,他们生下了一个儿子:乔尼。父母都非常爱他们的儿子,小屋里常常传出忘情的笑声。可四年后,当乔尼三岁的时候,林飚任期到了,他给妻子买了一台缝纫机,留下一万西非法郎(相当于五十元人民币),说他到台湾就来信,过不久就会回来。可一去十一年音讯渺无。如今,乔尼的妈妈另嫁他人,乔尼也十三岁了,跟随外祖父生活。六十多岁的老人带个孩子,经济上的拮据自不必说,精神的折磨更是难以言喻。这里的规定,孩子上学是必须有身份证的,而身份证上必须填写父亲的名字,乔尼的父亲下落不明,为了能使孩子上学,他的父名栏里只好填上外祖父的名字,痛煞人心的是,乔尼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中国人。老人说,每当他看见自己的身份证就暗自饮泣,每当看见中国人或关于中国的动画片,就紧紧闭起嘴,几天不说话。外祖父痛苦而无奈,哄骗他说:爸爸会回来的,爸爸很爱他……

我的心脏象被万把剪刀纹割着,我不能等待了。说:“我们能看看乔尼吗?”

老人点点头,命儿子去喊乔尼。

一会儿,乔尼从北房里走进来,他黑亮的眸子,黄褐色的皮肤,一眼就可以断定,他的血管里流着中华民族的血液。他嘴唇紧闭着,凝滞的眼睛凝视着我们的面孔。当他得知我们和他的父亲同属一个国度,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头也随即垂下。我的眼泪一下于涌了出来,跨前一步,缓缓扶起乔尼,让他靠在我的身边坐下:这个华人后裔不会说一句中国话,而我也不会说一句法语,我抚着他的头,肩和手臂,浑身上下,不断地摩挲着,由内弟翻译,和他攀谈。

“你学习好吗?”他拿来分数,门门得“A”。

“你有什么需要吗?”

“我想上中学。”

“对,应该好好学习,为中国人争光!”

他深深地点点头。

走时,我们每个人都倾其所有,把身上的钱掏出来,凑齐后共三万一千多西非法郎(合人民币一百五十五元多)。可当我递给乔尼时,他又紧闭起嘴,死死挡住我递钱的手--他不愿接受“施舍”!

我生气了:“我们是中国人,是你爸爸的弟兄;我们有责任让你上学,这钱你能不要吗?”

我的话刚一译出,乔尼眼含热泪,倏地把钱接过去,然后举钱过顶,又在我们面前跪了下来。我们几乎同时扶起他。乔尼刚刚站起,就把钱递给了外公:老人接过钱,手在打颤,口中不停地叨念:“乔尼不再孤单了,乔尼不再孤单了……”

内弟留下名片,告诉祖孙俩说,今后遇到什么困难可按地址去找他,他会帮助他们,所有的中国人都会帮助他们的。

L,这是我昨天的一次经历。你听了会有些什么想法呢?

窗外的雨真大,象擂响千百面战鼓,让我坐立不安。北京该是瑞雪纷飞了吧?要是你有空,给我写一篇关于雪的文字吧。我真想念北京的雪,它的冷冽也带着家乡的温馨。

R于洛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