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五代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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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密室物语

密室光线不好,一团黑暗,只有一座两尺见方的方台子上射过来一些微弱的光。

微光是从方台的四个角投过来的,四个角支起四根金色铜架,亮金亮金的圆盘上燃着一根根单手将将握住的巨大白色蜡烛。

滴滴蜡油缓缓淌下,像是泪水,又像是腐朽滋生出来的蛆虫。

越靠近那方台越有一种洁光普照的感觉,陈十四隐隐猜测这样的布置有着祭奠怀念的含义,甚至隐隐地陈十四也能猜到台子上半人来高白玉柱撑起的斜板上供奉的是关于哪个人物的遗物。

认识夏妙高已经近半个月,又来到夏家大院大半天,陈十四听到最多的就是对夏家老太太各种各样的敬称,母亲、阿姆、奶奶、老夫人、太太,等等,等等……每个人都在用心的用力的沉淀着对这位夏家前任指掌者的悠思与感恩。

疑问随之而来,陈十四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该有什么该死的疑问,他应该搜刮整座密室拿到那件该死的东西迅速离开!

可是他还是很疑惑的想:为什么大气沉稳的夏老爷管夏家老太太叫母亲,妖如少年的“妖童”刘财也称呼夏家老太太为母亲,而那位夏家的总管刘五爷还有神秘又猥琐的范二却同时称呼夏家老太太为阿姆……

夏老爷的儿子他的好朋友夏妙高、刘财的儿子隐藏很好的刘小财、刘五爷的儿子那个被他点在密室门外的刘关,这几个不同姓不同宗的年轻一代同时将夏家老太太亲热的唤作奶奶……

院子里年纪最长的三五个老家人称呼夏家老太太为小姐,稍年轻一点的称夏家老太太为太太,再年轻一点的恭敬称其为老夫人……

同样是白玉雕刻而成的斜板上安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硬皮大书,一尺宽、三尺长、厚三寸,侧边泛黄,最外的书皮是用棕色的硬硬的牛皮裹制而成。

牛皮书皮上大大的字迹在炫耀着自己的存在!

陈十四大脑短路了,眼窝中眼球张裂,血丝可见;不是那么多诡异杂乱的称谓困扰了他,而是他看到了不该在这个世界看到的东西,或者说他看到的时间不对!

“MINGZHULIUGUANG”

陈十四的前世好好歹歹也是一所三流大学毕业的,即便不曾毕业只是肄业的他素质再差,即便他不清楚整个词汇或者整句话的含义,每一个独立的字母他还是认识的!他相信随意拉一个千年以后的初中生都能认出来!

这他妈不是英语单词嘛!

任何文字都跟随着人类不断进化着,陈十四学到的半吊子英语是经过上千年积累衍化的版本,陈十四丝毫不怀疑强盛如前唐发达如前唐会与遥远的西大陆存在交流,也丝毫不惊讶能在前唐帝国的腹地见识到西大陆的拉丁字母。

但是,现在的字母不应该是他能够完全辨识的,也不应该是他这么熟悉的词法!

陈十四想起了徐恩在契丹境内的松山洲挖回来的几个马铃薯,对着十五个突然蹦出来的字母他涌起越来越猛烈的不安……还有一丝丝的期望!

翻起书皮,没有陈十四瞎猜的目录出现。

泛黄的扉页,满页几乎都是空白,一句话歪歪扭扭写在纸张正中央。

陈十四双手按在斜板上久久不能醒转,带着欣喜带着惊叹,一瞬间什么都想到,又似乎什么也想不动了!

W——O——陈十四对着那句太过出名的诗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wo”是“我”的意思!他还是猜错了,书皮上写的也不是什么英语,而是正宗国产的汉语拼音!

不过,这些拼音令陈十四更加肯定了那位夏家老太太的身份,她竟是跟他同样的来历!

这种拼法的汉语拼音是二十世纪中期才出现的东西怎会这般神奇的出现在这里?除了那位夏家老太太是位造字天才,陈十四更愿意相信她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同类人!

千年的孤独不足外人道!这位受人尊敬的老太太不也在扉页上用字字顿断的拼音书写着隐藏在内心的孤寂和无奈——

轻轻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人本身就是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这句话不知道哪个哲人所说,它的意义在陈十四这一类太过幸运的时空穿梭者表现更甚。

只是……前辈,这本大大厚厚的笔记为什么叫……《名主留光》?

陈十四带着疑问、带着珍惜、带着怜爱,就像翻开初恋情人书写的私密日记一样轻柔的掀开扉页,扉页背面空无一字,下一页的右上角竟然标着大大的“一”字。

页面带着一种整洁的凌乱,每一串两三个字组成的词汇后都跟着500、300等等的阿拉伯数字,陈十四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了,适应力似乎也提高了一大截,对于突然出现的阿拉伯数字怎么也生不出抗拒的心理。

陈十四玩“猜字游戏”玩的很投入很开心,鸡蛋、葱花、芫荽、海肠末,陈十四一边猜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词语,一边莫名其妙的咯咯直笑,那是一种与相知之人交流的安然和兴奋……

当陈十四看到并猜到跟在“芫荽”后面的“适量”一个词以后,他终于醒悟,联系一下前后翻译过来的内容,陈十四不禁啼笑皆非!

首页写下的文字竟是鸡蛋饼的做法!

陈十四通译一遍鸡蛋饼的做法指南,却更贪恋下一页的精彩。

只是,陈十四翻不下去了,一阵翻天覆地的眩晕袭来,伴着全身战栗,满身里里外外的大小细胞都在罢工游行一样,眼中金星不断,脑中轰鸣不绝。

陈十四知道药丸的药力终于过去,副作用的折磨终于找上他。

一只手稳住陈十四的身形,在七彩余韵中陈十四看到范二正用贱兮兮的笑容跟他打招呼。

范二说,“我就说嘛,让他进入密道是最最英明的决定。”

虽然失去了药力的加持,陈十四又变成了一只空瓶子,但是副作用之下的他六识还是异常敏感的,没有人回答范二,但,陈十四能感觉到在他俩身后站着人,还不止一个。

陈十四终于被七彩玄光闪得晕过去,再醒来时已被移到榻上,粉色的床幔应风而动,像是一泓湖水随波逐浪,那一道道激荡流动的纹路令陈十四目晕,稍稍侧首,屋顶角的檀木饰物竟然也镀着一层淡淡的七彩光晕。

陈十四知道药丸的后遗症还没有结束,坦然的接受了七彩玄光的骚扰,眨一眨眼睛,在檀木饰角表面他看到了某位圣人又一次在十字玄光中栩栩如生的复活过来。

“你醒了。”不用看的,陈十四也能猜到声音的主人,夏老爷应该坐在床榻前的椅子上端详着他。

圣人的模样在消失,扭曲中陈十四看到了一只大大的骆驼,驼峰尖尖的变形得怪异。

“这枚小物件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七彩光晕中一只小小的玄黑的睚眦吊坠在夏老爷的手掌下旋转。

陈十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脖颈上的吊坠,伸手一摸,吊坠果然不在了。

夏老爷显然比陈十四还要心急,很急切的问道,“你认识夏游侠?是不是!”

陈十四摇摇头,这吊坠是他师父一岁那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从此以后再没有送过一件像样的礼物了。

记忆中,没有一个夏游侠出现过,师父他是姓宗的,可是陈十四不打算把这些关于师父的事情跟这位夏老爷和盘托出,他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说。

“笨蛋!”是刘五爷的声音。

陈十四有点微微惊愕,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在这样一个尊卑有序的时代里一个小小的总管竟然堂而皇之的训斥他的大老爷是个笨蛋,而那位夏老爷竟然还泰然受之了。

刘五爷说,“那小子滑得跟一只狡猾的兔子似的!夏游侠是阿姆给他起的名字,出门在外这小子有可能姓刘,有可能姓明,还有可能姓宗,甚至会姓……”

似乎习惯了屏蔽那个敏感的字,刘五爷的声音戛然而止。

刘财不耐烦的说,“不就是一个字吗,而且游侠又不在,有什么可忌讳的!他也可能姓罗的。”

刘财依靠窗棂,掰着手指数道,“夏、刘、明、宗、罗,这几个姓氏可有你耳熟的?”

宗……宗弁,师父的名字里可不是有个宗字嘛!不过,陈十四还是摇摇头。

陈十四的反应还是稚嫩了些,他的迟疑令三只老狐狸猜测到他是认识夏游侠的,加上这种陨石雕琢的独特吊坠只有他们几个兄弟才有,上面某个隐晦处还刻着只有他们几人才知道的暗码。三人等于已经确认了陈十四的身份。

只是,床前的三人丝毫没有故人传鸿的喜悦,他们目光凝重,个个带着一丝丝的疑虑和惊奇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

唉!冤孽!

夏雀伞——这是一个女孩儿的名字,她是夏家的小公主!

三人同时想起了那个脸上点着雀斑的个性飞扬的可爱女孩儿,也就想起了那场青春难挡的三角苦恋,更想起了那个注定让人难忘的夜晚,那场几乎毁掉了整个夏家的****!

夏游侠就是那一晚离开夏家的,带着他自己的隐秘跟着一个满身白布条子的妖女走了。

那个妖女!

是的,她是妖女!

即便三阶宗在北方的教众比比皆是,即便沧州的屠贩走卒十有三四都信奉三阶宗并且依靠着三阶宗的“善藏会”勉强在乱世中维持生计。

三人还是这么咬牙切齿的叫唤着那个女子为妖女,只是因为那个同样飞扬清丽的女子只用了三天就害得他们失去了最好的弟弟!

因为夏游侠跟那个妖女的缘故,整个北方武林还曾热闹了一阵子,直到那个妖女死了,夏游侠彻底失去踪迹了,才平息下来。

就在夏家人已经淡忘了渺无音讯的夏游侠,只是在每年的清明时节摆上香案酒烛祭奠族中亡人才努力回忆曾经的少年的时候,陈十四出现了。

同时,也将已经沉默地下的洗世恶咒从刚刚夯实的泥土里犁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