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利飘雪面色不善,楚御天同样一脸寒霜,“朕来此地,为的不过是接朕微服在外的爱妃回家罢了,难道四王爷有何异议?”说话的同时,自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帝王气度和威严,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忽然生出一股低人一等的感觉。
当然这“每一个人”,却不包括早已将自己的冰冷气息,散发到了每一根发梢的利飘雪,但见他挑眉冷冷的、颇带玩味儿语气的重复了一遍:“爱妃?”
旋即略带嘲讽的继续道,“先不说楚帝陛下寻找贵国的娘娘竟寻到我胤国来了,即使您的娘娘游玩到了我大胤,至少您也应该到有女子的地方去找寻才是,而本王这明月阁,除了伺候的丫鬟,是绝然再找不出一名女子来的,还请楚帝陛下别处找寻去吧。”
楚御天看向他的眼神已带着很明显的杀气了,“四王爷,朕不是你胤国的皇帝,还轮不到你来教朕如何做事!”
说完不待利飘雪答话,他的目光越过他,直接盯住了小皇帝:“胤帝陛下,我楚胤二国世代交好,今日朕少不得要厚起脸子,向你讨一个人情了。”
小皇帝到底年幼,如何经得起楚御天早已千锤百炼得如同刀子一样的利眼?当下便有些气弱的低下了头去。
他到底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呀!暗叹一口气,晚蓝轻轻拿下利飘雪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行至小皇帝面前,附耳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柔声道:“皇上,他是皇帝,您也是皇帝,您历来是最勇敢的人,又岂会怕他?”说完还用力握了他的右手一下。
许是晚蓝的话给了自己力量,小皇帝霎时变得勇敢起来,抬头便用虽然仍稍显稚气,却气势十足的声音大声道:“如果楚帝陛下的人情不会让朕为难,朕可以答应。”
楚御天撇嘴冷笑了一下,方开口道:“朕要向陛下你讨回一个原本属于我楚国,属于朕的人。”说着一手指向晚蓝,“这个人就是贵国的太傅,亦即朕因生性调皮贪玩儿,而一直出游在外,连家都不肯回了的晚贵妃!”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不但点名了晚蓝女儿身的身份,更将晚蓝到胤国作太傅的目的,说成了只是为了好玩儿。
此言一出,在场除了利飘雪和南宫烈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极小声的“咝~”的吸气声,显然都为楚御天的话而吃惊不小。
“众所周知,蓝太傅乃我大胤的肱骨之臣,为我大胤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又岂会是女子身份,还是贵国的贵妃?楚帝陛下此言,是在笑话我大胤上下都识人不明,牳鸡司晨吗?”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仍然是利飘雪。
所幸小皇帝到底生性聪敏,立刻便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接着利飘雪的话道:“楚帝陛下这么说,不但侮辱了太傅,侮辱了朕,更侮辱了我大胤全国上下!然,作为此次会晤的东道主,朕也不愿因您的一时失言,而坏了您及您的臣下,以及衡帝陛下及其臣下的兴致,所以今日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楚帝陛下,您请吧!”
“如果朕今日定要带人走呢?”楚御天森冷道,而他盯向晚蓝的双眼,更似有火光喷出一样。
“那么请容本王提醒楚帝陛下您一句,这里,以及方圆百余里以内,到底还是我胤国的地盘!”也只有利飘雪,才敢对着国力与自己国家旗鼓相当的邻国皇帝,说出此等赤=裸=裸威胁的话语来。
而被他威胁的楚御天亦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当即便冷冷回道:“那朕也不妨告诉你,朕的二十万大军,就驻扎在百里以外的品州!”言下之意,要踩平你一个小小的峡江,轻而易举。
两人就这样一身寒霜,杀气腾腾的瞪着彼此,直吓得屋里及屋外大部分随侍的人,都忍不住瑟缩起来。
见利飘雪为了能护住自己,连问都不问一下小皇帝,便说出此等强硬的话来,晚蓝心里一时是又酸又涩又甜又苦,端的是五味成杂,百感交集,双眼亦有了泪意。
然她到底是个比较理智的人,知道眼下自己若不站出来,楚御天一定会发兵攻打胤国。一旦楚胤两国交战,两败俱伤的局面,势必免不了,而站在一旁虎视眈眈、阴狡如狈的宇文飞逸,就会成为这场战争最大的受益者——这大概就是他将有关她的消息,在以十座城池“卖”给楚御天时,打的一石二鸟的主意吧?!这个男人,才真是天生当帝王的料啊,够狠,够无情!只是,他不让她好过,他自己也别想好过!
“楚御天,我可以跟你回去。”晚蓝忽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剑拔弩张的氛围,“但是,要我回去,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乍一听得晚蓝的话,怒目对视的二人都变了颜色,只不过楚御天是喜上眉梢,而利飘雪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罢了。
“什么条件?只要你愿意回去,什么条件朕都答应!”
“你是不相信我能护得你周全吗?”
“皇上万万不可啊……”
大喜过望、忧伤冷清和又惊又气的三句话,分别自楚御天、利飘雪和南宫烈的嘴里同时吐了出来,显然晚蓝的话,在三人心里都引起了极大的震荡。
深深看了利飘雪一眼,像要将他的身影烙进自己的心底后,晚蓝才对着楚御天笑靥如花道:“你应该知道,我对灭了我凌家一门九族的大仇人宇文飞逸深恶痛绝,所以,我要你发兵攻打衡国,为我冤死的家人和族人们报仇雪恨!”与其让衡国让宇文飞逸来坐收这个“渔翁之利”,倒不如让胤国来作最后的大赢家!
话音刚落,屋里又不约而同响起了一阵“咝~”的吸气声,不过此番吸气的,都是跟随楚御天而来的楚国侍从们,显然他们都被晚蓝的“狮子大开口”,狠狠震慑住了。而胤国众人除了利飘雪一脸的喜怒莫辩,余者包括小皇帝在内,亦都愣住了。
而南宫烈则更是直接,怒视着晚蓝便不客气道:“你倒真是看得起你自己!”
说完又转头对楚御天痛心疾首道,“皇上,还请您以江山社稷和大楚百姓们的身家幸福为重啊!”他不明白,凌晚蓝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贵为一国之君的楚御天,这般的念念不忘,以致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失去理智的事,甚至于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眼下他惟一的希望,就是自家这个“被猪油蒙了心”的皇上主子,能顿悟过来,站到长远的角度,为楚国的江山和社稷考虑!
楚御天皱眉挣扎了一下,方低低道,“如果能换得她心甘情愿回到朕身边,江山社稷,朕可以不要!”
话一说完,不止南宫烈,不止在场的每一个侍从,连晚蓝和利飘雪都攸地呆住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楚御天对晚蓝,竟情根深种到了这一步,甚至于连皇位都可以舍弃,包括作为当事人的晚蓝。
她一直以为,她和楚御天之间,有的只是相互的利用,有的只是各有所图的虚情假意,有的只是彼此的相互折磨!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楚御天对她的感情,竟然一直都是真的!
“楚御天,你糊涂啊!”南宫烈重重的跪到地上,刚毅的脸上,是从未出现过在他脸上的哀伤和愤怒,“难道你忘了十五年前,你在衡国是如何的忍辱负重,才换来了今天的一切?难道你忘了太后娘娘和我爹,当年是作了怎样巨大的牺牲,才换来了你的一条生路?难道你忘了,这些年来我们所经历的一切艰难险阻了吗?不过一个女人,就能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你的骄傲,你的睿智,你的王者风范,都到哪里去了?你对得起太后,对得起我爹,对得起我,对得起我大楚千万的百姓,更对得起你自己吗?”
楚御天的双颊在听完他的话后,剧烈的抽搐起来,显然南宫烈的话,直接击中了他心底的最深处,让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回过神来,却只是对着晚蓝说了一句“朕是不会放弃你的”,便抬脚率先出了门,后面南宫烈见状,忙一跃而起,带领着楚国的一干侍从,急匆匆撵了上去。
才刚还挤满人的花厅,霎时变得宽松不少。
“今日之事,谁要是敢泄露半句出去,诛九族!”警告的眼神一一扫过满屋子的侍从,利飘雪冷冰冰道。
“是……”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哆哆嗦嗦的应道。
威吓完众侍从,利飘雪难得和颜悦色的对小皇帝道,“皇上,忙了这半日,您一定累了,还是让臣送你回水越殿休息吧。”
小皇帝小脸上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害怕和恐惧,“朕……自己回去就好,不敢劳烦四皇叔了。”显然是被才刚他威胁人时的狠绝和冷酷给吓住了。
晚蓝看了不忍,虽然此时自己亦已心乱如麻,仍上前半蹲下身子,柔声安慰他道:“皇上不必害怕,四王爷不是针对的您。”
然她很快发现,小皇帝看向她的目光,已不再如以往那般,是全心的信任和景仰了,而是有了几分明显的排斥、疏远及怀疑。
他一定是被自己隐瞒性别和身份的事情伤害到了吧?小孩子的心,都是很敏感的,一旦被蒙上了阴影,便很难复原。那么,是不是以后她都看不到他以往纯净的目光了?
想到这里,晚蓝的心忽然酸涩得厉害,她与小皇帝,与利飘雪,与胤国,可还有以后吗?
目送小皇帝被人簇拥着越走越远,再想着自己这两日来的遭遇,晚蓝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了,心里更是为自己当初决定来峡江的一时冲动,后悔得心都缩成了一团。
挥手屏退屋里余下的侍从,利飘雪几步行至她面前,轻轻揽了她在怀里,在她的头顶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缓缓道:“你不必揪心,凡事都有我在!”他既然承诺过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护得她周全,那就一定会做到,哪怕因此而拼上性命!
“可是楚御天那里……,我不能让你忙上一场,最后得到的,却只是一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胤国……”反手抱住他,晚蓝哽喑着低声道,他想护得她周全,她又何尝不想让他梦想成真?——虽然这梦想第一个伤害到的就是小皇帝,但他毕竟及不上利飘雪在她心里的地位。
用力抱紧她,利飘雪的心,第一次对自己执着了这么多年以来的所谓‘大业’,动摇起来……
是夜,楚御天与宇文飞逸,各自带着自己的大臣亲信们,连夜离开了峡江。三个国家已传承了数百年以来的“君主会晤”,第一次以不欢而散的结局而告终。
胤国的大臣们都很疑惑,尤其叶延皙更是直截了当来问利飘雪,是否知道个中缘由?然后者的嘴紧得蚌壳一般,竟打听不到丝毫有用的话来。而小皇帝又见天家的催着班师回朝,没奈何,大伙儿只得于楚衡二国的人离开三日后,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敏感一些的人甚至带着一丝不好的预感,整装踏上了回往白槿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