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浮世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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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发生了什么事?吴迪惊慌地问,说呀!孟露只是哭,就是不说。不一会儿,盂斐也回来了,见女儿十分伤心的样子,便上前问道,宝贝,莫非有人欺负你了?

爸,孟露头一扬说,你先回答我,田叔叔跟你是不是有意见?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这孩子!孟斐觉得问题提得突兀,而且绝非一般,他的心动荡起来,但他竭力掩饰自己,说,我跟他又能怎样,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是大学同学。露露,你怎么这样问呢?

爸,你们这些父辈之间假如发生过什么事,我不想了解,可是,它不应该成为我们下一代交往的障碍。

瞧你,越说越让爸糊涂了,孟斐说,宝贝,你觉得爸爸妈妈是否值得信赖?

孟露点点头。

那么,有事,就别在心里闷着,说出来,让我们共同面对行吗?

孟露迟疑着,抿了抿嘴,像是下了决心。她说,爸,妈,本来我不想讲,我怕你们听了心里不好受,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

傻丫头,还犹豫什么呢,说吧!吴迪抚着女儿的头说。

孟露遂把去田家的经过说了出来。

他田蒙怎么可以这样呢?孟斐气得在屋里乱走动,不行,我得去找他!啊呀,你就冷静一点儿,人家家里巳是一团糟了,你还想去添乱?吴迪说着又转向女儿道,露露,田叔叔是因为田贝没考取大学还在气头上,这才对你说出不理智的话,你别搁在心上。他不让去,你不去不就得了。

只是,这对我、对田贝都不公道。孟露说,不过我想,这些天,可能最难过的是裘阿姨,否则,她是不会搬出去住的。爸,你和裘阿姨也是同学,你不觉得应当去看看她吗?

看我们的女儿多有爱心!吴迪说着,睨了丈夫一眼,孟斐和裘慧的过去,她听孟斐说过,丈夫的坦诚和对她的信任、忠诚让她很感动,何况,孟斐和裘慧也就是恋爱过,那份感情还是很纯真的,她知道后,从来就没有过其他什么想法,现在经女儿一提醒,她说,孟斐,你是应当去看看她。

我们一块去。孟斐说。

你去不就等于我去吗?吴迪说,你要说的也就是我要说的。

妻子的善解人意使孟斐深受感动,笑道,那你就在家陪宝贝女儿吧!旋即离家骑上自行车加速来到省妇联,楼下值班的问他找谁?他报出名字。

裘慧呀,她不在这里,去她家找么!值的说。

她不是搬到机关来住的吗?孟斐疑惑起来。

噢,我想起来了,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她跟着一位女同志走了。值班的说。

那位女同志长得什么样?孟斐问。

中等身材,朴实和善,长着一双大眼睛。值班的说。孟斐一下子就想到李洁如,他一句也不再多问,谢过值班的,直奔李洁如家。

孟斐的不请自到使李洁如和裘慧都感到突然,不约而同地说,是你?

我是来看裘慧的。孟斐说。

啊裘慧有几分紧张,就在昨天田贝来过说出了田蒙对待孟露的粗暴态度,田贝是个单纯的孩子,他的原意是劝母亲回去跟父亲和解,结果却使裘慧越发不愿回家。田蒙对孟露那样,是她没有想到的,实在有失长辈的身份,丢人现眼。事发时她虽不在场,却多少跟自己有点关系,她对孟斐父女感到内疚,不知见到他们之后怎么说?眼下孟斐来了,他会不会是来代女儿出气的呢?自己得赶快采取主动,遂说,田蒙错误对待露露,我都知道了。他怎么能那样呢?我听了心里一直很难受,在这里,我向你并通过你向露露表示歉意。

事情已经过去了,露露也平静下来了,她说不过是场误会。孟斐说。

不是误会,他田蒙就这副德性,当初我真瞎了眼,不知怎样就嫁了他……

李洁如见裘慧欲言又止,知道她跟孟斐有话要说,遂向丈夫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客厅,把门带上。

就怪你!裘慧的泪水涌上眼眶,你的无情无义才把我推向他……

我们不说这些行不?孟斐说。

说得倒轻巧。裘慧泪水跌落下来,埋怨地说,你们男人总把感情经历当成过眼烟云,替我们做女人的想过吗?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好,都怪我,对不起,这总行了吧?

也许是怨怨相报,我们两人没能在一起,可田贝和露露好像有那么点意思,而田蒙也有觉察,他是坚决反对的,这不叫人操心吗?

孩子们都还小,顺其自然吧!孟斐说,等他们再大一些,我想他们处理这类事或许比我们更有办法,你就别多想了,爱惜自己的身体要紧。你还是回去吧,住在洁如这里也不是办法。再说,你婆婆是个好人,年纪大了,需要有个照顾。田贝心情不好,更需要你的关爱。至于田蒙,事已过数日,相信他会后悔的。

我知道婆婆和田贝都需要我,可我暂时还不打算回去,裘慧说,我倒要看看姓田的还有什么招数?

这又何必呢?再怎么说你们总是夫妻。

我不想听这话,裘慧说,如果没有别的什么意思,那么,我谢谢你,你该回去了。

孟斐心想要说的都说了,而触及到他跟裘慧昔日感情纠葛的事,他不想谈,再呆下去就无味了,于是,向周珏、李洁如夫妇告别后就离开了。

谈得还好吧?李洁如笑着向裘慧。

好什么呀?他这个人是冷血动物。裘慧说。

不对,他若是冷血动物就不会来看你了。李洁如说。

洁如,我承认在校时你帮过我们忙,我也一直铭感不忘。可是,你没能帮到底,要不,许多事也不会发生了。

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感情方面的事是你们两人的事,我又不能包办。李洁如嗔道,再说设若你跟孟斐能结合,也未必就没矛盾,就一定幸福,爱情这玩艺儿是琢磨不透的。就说我跟周珏吧,结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仍分居两地,我真想早日调到一起,朝夕相见,天天厮守,那该是多么甜蜜多么幸福啊!可是等到调成了,整天在一起,却没个孩子,新的缺憾便又产生了,这就是生活,可我们不能不面对。但再怎么说,我跟周珏总是秤杆和秤砣,老公和老婆么!说着,她睨了丈夫一眼说,秤杆,你说是吗?

噢,我是秤杆,吊着你这个秤砣,让我受累,你讨便宜,是不?周珏的幽默,终于把裘慧也引笑了。

裘慧仍在李洁如家住着,可没过几天,省妇联接到一封群众举报信,说苏北某地有严重的拐卖妇女现像,希望尽快查处,把这些妇女解救出火海。妇联立即向省政法委汇报,省政法委领导断然决定,由公安、妇联、报社、电视台等单位组成一个联合调查组迅速赶赴苏北。妇联指定裘慧参加,这使她感到很振奋,多日的烦恼甚至是痛苦顿时烟消云散。周珏洁如夫妇也为她生活空间的转换而高兴。集合出发的日子,她意外地发现孟斐也来了。她苦笑笑,心想,真的不是冤家不聚头。但转而一想,不管是报社指派抑或孟斐要求,这种热点新闻,由他出马大概是最合适的了。

调査组星夜赶赴苏北,这个案子涉及到苏北好几个县和山东的微山、临沂等地,面广量大,调查组根据举报信提供的线索,在当地有关部门的协助配合下,配备了精干的警力,分头展开行动,对解救难度不大的被拐妇女尽快实施解救,在这同时,严密监控和抓捕作恶多端的人贩子,根据其交待,对那些隐藏诡秘、看管极严的被拐妇女再行解救。但事情并不顺利,人贩子信息灵通,狡滑异常,当解救抓捕行动刚刚展开,便有人贩子逃匿,加上被拐妇女的“丈夫”、“公婆”等的愚眛和自私,解救工作一度延缓。有一次,裘慧随行动组来到某县郝集赵家庄,根据事先掌握的线索,这个村民兵营长的痴呆儿子买了一名贵州少女,可到这家去搜査时,却不见少女的人影,民兵营长又是递烟又是倒茶,那呆儿子则傻笑不止,而且,几间屋里甚至看不到曾举办过婚礼的痕迹。行动组凑在一起分析,莫非消息不实或是这户人家早有防范?他们走访群众,有的见他们靠近便走开了,有的则摇头,也有的站在远处观望。他们又不能盲目行动,遂研究决定欲擒故纵,有意放松一下,撤出赵家庄回到郝寨住下。大约半夜时分,裘慧听到有敲门声,她和同室的女公安干警赶快起床,女干警摸出手枪,子弹上膛,躲在门后一侧开了门,面前是一位青年妇女。

你是?女干警问。

别问了,你们赶快去解救苗红艳!青年妇女喘着气说得很急,再不去怕要转移了。

她藏在哪里?裘慧问。

在民兵营长家承包地里,出村往北,大约三百米,有棵老榆树,树后挖了地洞,她就在里面。青年妇女说。

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女干警问。

不,我不想露面,乡派出所有人会通风报信的,你们行动要快!青年妇女说完就走开了。

行动组组长,是省厅的一位处长,听了情况汇报,不知乡派出所何人通风报信,事不宜迟,当即决定特殊处置,撇开乡派出所单独行动,同时派人控制乡政府值班室和派出所的电话,这地方落后,乡里也就这两部电话,这样就断了跟赵家庄村委会的联系。

他们开着警车,没有鸣号直奔赵家庄,在距离村庄北边不远处停下,七八个人跳下车,朦胧月色下,老榆树婆娑的剪影落入眼帘,他们向前靠拢,裘慧紧跟着女干警跑在前头,组长让她退后,她仿佛没听到,等逼近老榆树时,突然有条黑影闪电般向她蹿来,她只觉得小腿处钻心的疼,恐怖的犬吠声汪汪不止,再一细看,有两条狼狗守在这里,这畜生凶焊无比,上前不得。行动组长掏着手枪扣动扳机将其中一只击毙,另一只呜呜地逃开了。行动组成员打着手电辨认,见老榆树下有一滩碎土,有人上去拨开,露出两块门板,掀开门板,果真是个地洞,且有几级台阶相通,阵阵恶臭传来令人作呕,可解救受难姊妹要紧,女干警和裘慧下去了,手电光下,少女已是气息奄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两片嘴唇燎着火炮。女干警将她背了上来,在裘慧的扶助下送上了警车,警车紧急发动。但就在这一刻,黑压压的人群像潮水般向瞥车涌来,原来,枪声惊动了他们,民兵营长一声招呼,几百号人拿出棍棒,举着锨锄赶来了,齐声呐喊:放人!放人!一步步逼近警车,几名公安人员站在车前,行动组长耐心地作着解释:乡亲们,拐卖妇女是犯法的,你们要相信政府在依法办事,你们应当配合,让被拐卖的妇女早日回到她父母身边去。

这我不管,我是花了钱的,三千块啦!民兵营长一改他白天笑脸相迎的假象,蛮横地说,要么放人,要么就拼个鱼死网破!你敢!行动组长大声喝道,我要正告你!拐卖人口尤其是拐卖未成年少女,你已犯法;摧残关押少女更是犯法,而聚众闹事同样是犯法,你马上把群众带走!给我上!民兵营长恼羞成怒,于是,铁锨落到了警车车前盖上和挡风玻璃上,有人在拼命拽车门,行动组长忍无可忍,扣动扳机,砰砰砰!接连三颗子弹尖啸着划过人群上空,刹那间,现场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行动组长使了个暗号,两名青年公安人员,猛虎般扑向民兵营长哒、哒”两声将他拷了起来,塞进了警车后盖里。

我看谁还敢闹事?行动组长威严地说道,谁再闹就别怪我不客气!群众被震慑住了,畏惧了,三个五个地往后退缩,不出几分钟,如鸟兽散,接着,警车发动,向郝寨驰去。

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紧张、亢奋之后,裘慧忽然觉得疼痛加剧,脸上直冒冷汗,她强忍着,车到郝寨,她竟疼痛得下不来,警车将她和少女苗红艳一起送到乡卫生院,医生给她注射了狂犬症疫苗,在伤口消了毒,作了包扎,又把她送回乡招待所。

监控乡政府值班室和派出所电话的两名公安人员作了汇报,据称,当行动组出发去赵家庄时,曾有一名本地公安人员先后在乡政府值班室和派出所出现,见有人守着电话,啥也没说,神色张皇地匆忙走开。正说着,乡党委书记、乡长和派出所所长等一起赶来,派出所所长检讨自己失责,未能主动配合今夜的突击救援行动。

是我们没有通知,我们并非不相信地方政府,而是怕打草惊蛇。行动组长说着目光在几名乡干部身上巡睃着:说句不怕得罪的话,我们怀疑派出所有人通风报信。

这不可能,派出所所长说,我们倒是抓到了一个对你们跟踪盯梢的妇女。

有这事?那请把她带来,行动组长说。

出现在眼前的正是那位扣门举报的青年妇女,她头发蓬乱,嘴角流着血。女干警一见大惊失色,不等她说什么,青年妇女倏地向女干警跪下,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

女干警将青年妇女拉了起来,护着她,冲着派出所所长说,你们搞错了!不会的,派出所所长顽固地辩解道,我们是在她离开你们住地之后捉住她的。

谁执行这个任务的,请他来。行动组长不动声色地说。

少顷,一名五短身材的本地公安人员有些犹豫地跨进招待所会议室的门。

我们见过你,监控电话的公安人员对此人说,当时你不是要打电话?怎么没打就跑了?

我……这个……没有的事。此人结结巴巴。

就是他!青年妇女指着此人说,春天,县里也曾派人到赵家庄解救苗红艳,却因他通风报信扑了个空。

喂,你说话要负责任的。派出所所长说。

他一直跟俺村民兵营长家大闺女沾着,不信你们去调查。青年妇女说。

你是什么人?乡长问。

我是赵家庄的卫生员,叫赵腊妹,苗红艳才十六岁,一年内被转卖过三次,全身是病,我给她治过。

二狗!乡党委书记一拍桌子,对着那五短身材的人喝道,你还想耍赖吗?

我是法盲,我该死!二狗扇着自己的嘴巴。

你这个派出所所长就这样保一方平安的?自己的部下都管不好,实在辜负了乡党委对你的信任!乡党委书记把气又发到派出所所长身上:还站着干什么,把二狗这败类带回去审查!二狗已成了同案犯,由我带回县局审查。参与行动的一名县干警局副局长说。

这再好没有了,再好没有了。乡长恭维道。

赵腊妹同志出于公心见义勇为,希望乡里表彰她,保护她。行动组长说。

一定,一定。乡党委书记信誓旦旦,我们要号召全乡人民向她学习。

隔了一会儿,乡里的人都走了,赵腊妹也被乡妇联主任带到自己家去了,那个民兵营长和二狗被连夜押回县里了,行动组的人回到各自的房间体息。女干警跟裘慧谈起刚才在会议室里的事,裘慧听了激动得身子一颤,腿伤疼得她直抽冷气,旋又自嘲地笑道:我真没用。

裘大姐,您已很不简单了,回去,我一定向省妇联反映,为您请功!女干警说。

我有什么功,有功的是赵腊妹。我下来是锻炼的。唉,农村姐妹遇到的问题可真多。

两人聊了一会儿也就睡了。

第二天,行动组的部分人员带着苗红艳奔赴两百里外的彭城集中。这次统一行动除有几人仍下落不明外,解救被拐妇女多达三十一人,这些人均在二三十岁之间,其中像苗红艳这样十六七岁的少女竟有九个,她们绝大多数是文盲,有的只知道自己村庄的名字,属哪个县哪个乡都不知道。几乎无一例外地是被人贩子花言巧语、施以小惠拐骗出来的,不少经辗转蹂躏身患疾病或留下残疾;当然也有个别的,“夫家”待其不薄,而不想回原籍的。解救后要给她们检查身体、治病,要跟他们原籍取得联系,还要向她们调查被拐卖的经过,对她们进行法制教育,因此需要集中一段时间。在彭城,裘慧遇到了孟斐,他随另外的行动组去了别的县,孟斐见裘慧走路一瘸一瘸的,遂上前搀扶,裘慧也没拒绝。孟斐问起伤情,裘慧便滔滔不绝地说起解救苗红艳的经过。

行啊,裘慧,记得在大学时你看到毛毛虫都吓得直叫,这次,你竟能迎着恶犬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不简单!孟斐说,我这篇报告文学得把你这段经历写进去,那肯定能给文章增色。

7浮世烟雨177不,你不能写,否则,我什么也不对你说了。裘慧认真起来,说,你应当写那位女卫生员赵腊妹,你看她顶着多大的压力举报并因此遭到毒打,她是英雄,是你应当浓墨重彩描绘的人物。关于她的事,我还可以向你介绍一位女公安人员,她知道得比我多。噢,你那一线怎么样?

孟斐说了个大概,不禁慨然叹道,拐卖妇女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但愚昧和贫穷却是其中的关键,她们之中那么多文肓,不是法律观念淡薄而是根本没有法律观念,不知道怎样来保护自己。再说穷,这些妇女几乎都来自云、贵、川的老少边地区,连蝇头微利的诱惑都经受不住。而她们被拐骗落户的地方也是穷,男的讨不到老婆的现象相当普遍,而老百姓还有村、组干部中缺乏法制观念、目无法纪的比比皆是,这使我想起毛主席的一句话,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这话在今天仍有现实意义。是吧?

你应当把这些思考写进去。裘慧笑道,看来,教育落后仍是许多社会问题包括犯罪的重要原因,希望你在文章中呼吁各级政府把重视教育落到实处,当然这教育的范围和内容是相当宽泛的。

裘慧,孟斐凝视着她那双明眸,不由得赞道,我觉得你比十几天前开朗、豁达多了!是吗?裘慧嫣然一笑,说,这次下来,我真感到接受了一次灵魂的洗礼,想想我在省城的生活和处境,和我见到的农村妇女的境遇尤其是这些被拐卖的妇女的遭遇,真是天壤之别。我悟出一个道理,人呀,活在世上不可能事事如意,矛盾是不可避免的,关键在怎样去面对?回避不行,但也不要去激化,别跟别人过不去,也别跟自己过不去,活着多不容易,应当好好地活着,替社会做点事,我不想体现什么自我价值,只觉得应当这样做。

裘慧,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孟斐说。

谢谢。裘慧应道,我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感谢生活,教会我变得比以前踏实了一些。

此后,孟斐又作了数日补充采访便先走了。裘慧留了下来,继续参与调查组的活动,又过了半个月,她才回到省城。

在李洁如的眼里,二十多天没见面的裘慧像是变了个人,尽管她显得很疲惫,但已不再消沉。提到这次解救被拐妇女,平素言语不多的她,呱呱呱地说个不停,透露出深刻的忧患意识和难以摆脱的责任感。对于她的这一变化,李洁如很髙兴,相信对于来自家庭的种种矛盾纠葛,她有了承受能力。本来,她和田蒙怄气,要她住到这里来,是想缓和一下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但要化解矛盾,逃避不是办法,彼此间的沟通才是最重要的。李洁如曾想劝她回去,但不好开口怕引起误会。她从苏北回来后,看她现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估计她已想好了下步怎么做。在她离开这里的日子,许冬茵来过,跟李洁如谈了很久,一直说儿子的不是。李洁如觉得应当把这个情况告诉她,遂说,你婆婆来过……

没等李洁如继续说下去,裘慧说,我估计到了,婆婆是个好人,我这就回去。

她像是不想再了解什么,收拾收拾东西,离开房间,走到大门口时像个孩子似地朝李洁如摆了摆手,笑道,谢谢,再见!她能这样,李洁如心里着实很髙兴。

一到家,见婆婆正弯腰在拖地,裘慧叫了声“妈”,赶忙把手提箱搁下去抢拖把。

我的阿慧回来了!婆婆不让她接手,说,你坐下,在外面这些天一定累坏了,快歇歇。

儿子田贝听到了动静,从自己屋里跑了出来,扬着一张报纸说,妈,《霹雳行动》,孟伯伯写的!说着蹲下挽起母亲的裤脚,妈让我看看你受的伤你怎么知道的?裘慧愕然。

文章中写到了!田贝说,妈,还疼吗?

噢,已结疤了,不疼,有点痒。裘慧说罢接过报纸一看,果然文章写了解救苗红艳的惊险一幕,虽然未写她的名字,却写了“省妇联的一位女同志”。讲好了不写的,他还是写了。裘慧摇了摇头叹道。

这叫实事求是,田贝说,想不到妈妈也有英雄壮举哩!其实,当时我想的是尽快把这苦命的孩子救出来,别人也是这样做的,只是狼狗偏跟我过不去罢了。裘慧说。

阿慧呀,当我读到这里时,泪水哗哗地流,我们的阿慧真是不简单。婆婆说。

你爸看了没有?裘慧问儿子。

报纸就是爸带回来的?田贝应道。

他说了些什么?裘慧又问。

别的没说,只是让奶奶和我也看看。田贝说。

裘慧心中没底了,不知田蒙看了孟斐写的这篇文章会不会想入非非,再生什么事端以至吵起来,不过,她也有了思想准备,果真如此,她将不再逃避,但也绝不以牙还牙与之冲突,而是沟通疏解。下班后田蒙回到家,一见裘慧就主动打招呼:你回来啦!裘慧“嗯”一声,等待着田蒙下面的话。

说心里话,我对你负气离家最初是有想法的。田蒙倒了杯茶送给裘慧,可当我知道你去苏北解救被拐妇女,又表现得那样突出时,我真是又感动又愧疚……

行了,行了,别说了!裘慧笑道。她不信丈夫真的会“立地成佛”,估摸是婆婆事先做了工作,但他能这样仍让她高兴。

裘慧的猜测没错,婆婆从李洁如家回来,结结实实地把儿子数落了一番,她越说越气,气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找到阿慧这样的女人,你应当知足了。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小鸡肚肠,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疑神疑鬼,无事生非,要搁别的女人,怕早就受不了跟你离婚了。人都有自尊心,万一有一天阿慧忍无可忍,提出离婚,我和田贝就跟她一起过,你呀,也不再是我儿子!说着,她指着墙上田秉仁的遗像说,今天我当着你父亲的面告诉你,我是会说到做到的,到那时,你别怪我狠心……

田蒙低头听着,等母亲说完,他说,妈,我也当着父亲的面发誓,我听您的还不行吗?

自此,他不再捕风捉影。有一次,他隔街看到了田贝和孟露进了一家卡拉OK厅,他想横穿马路跟进去,可他犹豫了一下,掉头走开了。他想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管儿子的事做啥,要是让母亲知道准得挨训,弄得大家都不痛快,这又何必呢?

事实上,他一直被电视剧困扰着,父亲的小传交上去之后,他就着手编剧,党史办的房主任认为这是件好事,若真能搬上银屏,那会是对青少年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生动教材。因此不仅予以鼓励,还批准他半天上班、半天写作。领导的开明,使田蒙颇为感动,他三天便拿出了提纲,但在征求意见时,却出现了分歧,房主任不赞成写真人真事,他倒不是对田秉仁烈士有什么看法,他觉得田秉仁的事迹弥足珍贵,应当宣传,他只是担心有关烈士的现有资料还有限,要写成8到10集的电视连续剧,势必要虚构许多情节,这样就不真实。其次,田秉仁在台湾这段漫长的斗争生涯,可说是一片空白,尽管可以想像那一定是错综复杂甚至是惊心动魄的,但不能在未掌握事实的情况下凭空杜撰。而且,这还涉及到对台的政策策略等一系列问题,这都是难以把握的,甚至连田秉仁这名字能否以革命烈士的真实身份在媒体公开,恐怕也不是省里能做主的。因此,房逸峰建议应以田秉仁烈士的事迹作基础,加以丰富,索性来它个“纯属虚构”,拍摄得好,照样有上座率,且可收到好的社会效果,比如《敌营十八年》、《夜幕下的哈尔滨》等等就是这样。

田蒙耐心地倾听着,但他不能苟同,等房逸峰意见谈得差不多了,他说,房主任,您的意见自有道理,可是,建国以来,表现革命先烈真人真事的影视剧可说是太多了,几乎俯拾皆是,《赵一曼》、《永不消逝的电波》、《在烈火中永生》、《吉鸿昌》、《刑场上的婚礼》等等,我就不信都百分之百的真实,没有一点儿虚构。其实,如今连一些回忆录都有掺假的成分,天底下哪有纯而又纯的事。

嘿,房逸峰笑了笑,你有这样的看法,我还能再说什么呢?我想,反正这不是组织上布置你的任务,你有写作的自由,准你每日半天的创作时间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