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2006年短篇小说新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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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狗事(2)

八三是村里比较老实的一个人,平常日子谁欺负他,他连屁都不敢放出半个来。有一回村长去找八三老婆办那种事情,正好八三回家碰见了。可就么啊了一声,说你们忙你们忙,退出去了。当时没事,过后也没什么事儿。再一回村长去跟八三老婆办那种事情,特意问过。八三老婆说,他敢打我?哼,敢动我一指头我就一包老鼠药毁了他个婊子养的!村长是喜欢V三老婆那一身白肉的,可她这么一说,村长就不喜欢了,从那会儿就再也没去过。现在夫人说起八三家的狗如何如何,村长也没往心里去。他就想着要福了,他管不了那么多。但夫人的又一句话叫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夫人说,家的狗是只浑身雪白雪白的母狗哩。村长把嘴里的烟头噗地吐到地上。

他说,那他家为什么不放它出来?知不知道爱护动物啊?用链子锁着狗是不道德的。不行,我得去教育教育他们,不能虐待动物。尤其是狗。狗可是我们人类的朋友啊。中午吃饭时村长没喂要福,让它饿着肚子在地上团团转。等下午快到两点钟,他才撕开一包蚁力神放到要福的碗里,再加些肉啊什么的,给它饱饱地吃了一顿。吃过了他叫了一声要福,点上一支香烟吸着,把手背到后面,从容不迫地出了门。要福哩,紧紧跟在后面。家里只剩下老婆一个人了。八三的老婆叫姜礼花,村里人就叫她礼花。村长也是这么叫的。进了门村长叫了声礼花啊忙呢。村长有曰子没过来了,姜礼花就有些激动,说忙个屁啊忙。田里的工作有八三做家里的工作又不繁重,打鸡骂狗的,忙个屁啊。她说,村长你可是真忙啊。叫日什么鸡地忙。村长就笑了,说,那叫日理万机。

不过呢,这个词儿不是我这一级的干部能用的。估计乡里的干部也不敢用。至于县上省里的敢不敢用就不知道了。所以以后不能说我日什么鸡。说多了,别人还以为我要筹党夺权呢。姜礼花也跟着笑了,我说村长有的是能耐,不能逮只鸡日么。她拿弄出些风情来说,村长来俺家,不会是啥事也没有吧?俺家门槛高啊,村长跨不进来啊。村长没去理会她的风骚,脸上慢慢不笑了。他四处看了看,终于看见了夫人说的那条浑身雪白雪白的小母狗。一见就不由得叫了声好。这母狗果然漂亮得没法说了。现在它被链子拴在院子的一角非常懒散地趴在一片阳光里。村长进门,它连哼一声都没哼。村长一声好叫出口,它也只不过是懒懒地看了一眼过来而已。姜礼花见村长注意到了她家的狗,就说,村长好眼力啊。俺家的小雪啊,不是吹哩,十里村也没第二个。

瞅瞅那皮毛,那鼻子,还有那嘴巴耳朵。上月朱机皮出二百五十块俺都没卖哩。村长说,这么好的狗是不能卖。好狗看家护院嘛不是?不过啊礼花,这狗可不好拴着啊。如今时兴爱护动物了,拴着不就是剥夺了狗的权利了?人有人权,狗也有狗权嘛不是?所以你应该放开来养活哩。姜礼花嗤地一声笑了,小雪叫秧子了哩。春天了,狗都不安分了。放出去,不知会出多大的事儿哩。你没见这些日子,村里的公狗都来门口勾引它哩。不,着,还不叫那些公狗给生吞活剥了?她往村长身边靠近了靠近,蹭着长,笑嘻嘻地说,村长啊,别说狗不狗了。八三哩,刚刚下田里工作,日头不落山不敢回来。

你哩,就妥妥进屋坐着吧。头年买了盒好烟,我还给村长留着的呢。村长知道她的意思。不过村长也笑了,说,一时半会儿我还真不能进屋坐着哩。我是有事情跟你商量呢。待事情办妥了再进去坐坐吸一支你的好烟也不迟哩。他往大门口瞅瞅,要福在那里探头探脑地,却不敢进来。他叫了一声要福,要福才慢吞吞地进了门。可还是远远地躲着姜礼花家的小雪,一直蹭到了村长的裤腿,神情才放松下来。村长就说,礼花啊,晌午听我家那口子说你家的小雪是个漂亮女孩事儿,我家的要福哩,是个英俊男孩。现在春天了,是该它们找找对象的好时候了。我哩,也没客气,就带着要福过来相亲啦。希望它俩哩能一见钟了那个情,趁着好时候把喜事办了。你看行不行啊?姜礼花敝着要福,哧地笑了起来,村长啊,你可真是个好村长哩,不光为全村的百姓操心,还为狗操心哩。

这样的好村长,打着灯笼也难找哩。我得先替俺家的小雪面你哩。不过呢,这狗和人差不多,也得相互了解了解才能成吧。捆绑不成夫妻,啥都讲究个缘分不是?我是没有意见的。你家的要福长得丑俊我也不说了,你就叫我家小雪跟要福接触接触。只要小雪愿意,我也愿意。行不行啊?村长说声好,就把要福往小雪那边推。要福这时吃进肚子里的蚁力神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就痛痛快快地过去了。小雪哩,只抬眼瞅了它一下,就把眼皮耷拉下来了。要福呜呜了两声,小雪还是那么趴在地上,动也不动。要福就把嘴巴往小雪的屁股底下拱。才拱了一下,小雪突然跳起来,冲着要福吼了一声,要福就开始哆嗦起来。村长说,要福,你个没用的东西。小雪它妈都没意见,我也赞成这门亲事,你怕个尿啊你。上啊你,出了事我兜着,用不着你进监狱!管怎么说,你得做个男人……啊不……男狗吧你?要福躲避到村长这边,村长嘭地踢了它一脚,把它踢到小雪那边。它爬起来,村长以为这回它要上去了呢,谁知它却转身跳出大门,夹着尾巴溜了。姜礼花哈哈大笑,笑得腰也弯了泪水也出来了。

看见村长要走,她―住衬长的袖子,说,村长啊,狗到底是狗啊。

人不能跟狗一般见识嘛。走啊,进屋去坐坐。狗不愿做的事情,咱人做做不就行了?春天了哩,不光是猫叫春狗吊秧,人也一样啊…"村长扯开她的手。他有些伤心地说,我的心情很坏。我都不明白这世道是怎么了。我不能进去坐坐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狗的事情就放下不说了。他一边往大门口走一边迷惘地说,你家的小雪不是叫着闹着要出去找男朋友吗?为什么它对我家的要福这样啊?难道它不知道我家要福的身份和地位吗?难道它不知道要福的爸爸是村长吗?难道它不怕我把它弄死了吗?难道……村长说,我弄死条狗比捏死只蚂蚁都容易哩。要福在村长离开家很远之后才跟了上来。

之前它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它呜呜叫着,像是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村长不理会它,只顾自己走路。他的嘴唇咳嗦着吸烟。碰到村里的人,人家一脸巴结地跟他打招呼,他也根本就没见到似的。进了自己的家门,把大门嘭地关上,他才哇地叫了一声,妈妈的,我要崩溃了。妈妈的,我要杀人放火了……妈妈的,我要强奸妇女了……妈妈的……他说,妈妈的要福哟……村长在坑上一直躺到了天黑。他决定不管要福了。既然要福这么无能,连个女朋友都搞不定,他就不管了。白白浪费了两包蚁力神啊。蚁力神那么贵的东西,整整两包,这狗日的要福,竟然连个母狗的边儿都没沾上。大街上的母狗办不成事儿,小雪已经拴在那里了,你要福哪怕能有那么一点点的本事,你都应该能够把那事儿办成了。想想吧,一个大闺女,即使是个性子再烈的黄花大闺女,手脚用绳子捆绑住了,没有反抗的能力了,你再搞不定,唯一的解释是,你实在是太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