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迪用手做枪抵住了朱光明的太阳穴,“砰,你死了。”朱光明笑了,刘一迪把“手枪”转过来对着他的嘴,“你先别笑,事情还没完呢,你挨了枪子儿以后,一辆救护车开到了刑场,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把你抬上担架,接着救护车又回到了医院,一直开进了太平间,你被摘到了平台上,七八个医生手里握着刀,对着你的身体跃跃欲试,他们剥了你的皮,挖了你的眼,抠出了你的内脏,最后把你的骨头也剔了出来一”刘一迪仰头望着朱光明,“你脱衣服干什么?”“给你一个解剖我的机会。”那天下午李容没去上班,她直接来到了宾馆。刘一迪穿着睡衣给她打开了门,对李容突然睁大的眼睛没理会,转身又回到床上躺下来,把棉被一直拉到了下巴上。
“你昨天晚上喝多了吧?”刘一迪问李容。李容慢慢地走进屋,鼻翼一抽一抽地,她站在床头冷冷地俯视着刘一迪的身体。刘一迪看了她一眼,“发什么呆呀你?酒劲儿还没过去?”“你和朱光明是不是刚刚搞过?”李容慢吞吞地说。刘一迪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说什么鬼话?”李容盯着刘一迪的眼睛,她的脸上只有嘴在笑,“你们肯定刚刚搞过,我闻得出朱光明身上的味道。”李容弯腰抓起刘一迪身上的棉被闻了闻,手臂用力地抖落了一下,尖利地叫道,“你的床上到处是朱光明的味道。”“什么味道?”刘一迪坐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抽了两下鼻子,“你疯了李容?”“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李容喃喃低语,她的目光一直没从刘一迪的脸上离开,“真的,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可是,你却和我的丈夫搞到一起去了。”李容把手里的棉被摔开,好像那是多么脏的东西似的。她神情有些迷乱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往外面走去。“李容,你听我说一”刘一迪在她身后喊了一声。李容站住脚步回头看着刘一迪。“听我说,李容,”刘一迪使劲儿地咽了一口唾沫,“李容,你听我说,你昨天晚上喝酒喝得太多了,你到现在也没醒酒,你的脑子不清楚,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清楚?我胡思乱想?”李容目光闪闪地看着刘一迪,她咧开了嘴,没有笑声地笑了,“刘一迪,你以为你很聪明是吗?你以为我是个傻瓜?我告诉你,我们两个人中间,脑子不清楚的那个人是你。”李容摔门出去了。
刘一迪光着脚追到了门口,她看见李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那边,她转头冲着服务台的方向尖声喊了起来,“服务员一”服务员很快就出现在了刘一迪的面前,她有些紧张地看着刘一迪。刘一迪愣愣地盯着服务员看,过了一会儿,用手按着胸脯轻声说,“给我送瓶开水来,如果方便,给我顺便换换被套床单。”李容整整三天没露面,以前她像个影子似的跟在刘一迪的身后,难免让刘一迪发烦,现在她一下子无影无踪了,刘一迪觉得自己的孤单倒变得难看起来了。她给李容家里打了个电话,是李容接的。
“你好点儿了吗?”刘一迪问李容。“你指什么?身体还是精神?”“李容刘一迪顿了顿,“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我也这么想,我会找你谈的。你等着吧,”李容冲屋里叫了起来,“朱光明,你来接一下刘一迪的电话吧,她说她想念你。”说到最后一句时,李容咯咯地笑了。“真的吗一迪?”朱光明接过了电话,“想我了?”刘一迪也笑了“可不是,我想你想得牙都疼了。”李容第二天到商场里找刘一迪时,刘一迪正和柜台的售货员对价目单。她冲李容摆了摆手,示意她等一会儿。李容把胳膊放在玻璃柜台上,在一边听她们一样一样地对了一会儿单子,冷不丁地问了刘一迪一句,“那天你们俩是怎么开始的?”刘一迪掂着一大堆单子愣住了。“我说的是你和朱光明李容抬头直视着刘一迪的眼睛,“你们俩搞到床上的时候,一开始是怎么发生的,是谁先挑逗谁的?”
“李容你一”刘一迪看了售货员一眼。李容也看了售货员一眼,她冲她笑了笑,解释了一句,“朱光明是我的丈夫。”说完她又转向刘一迪,“你还没回答我呢?”刘一迪浑身发抖,“你太过分了一”“我过分?”李容的嗓门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发现你和我的丈夫搞到了一起时,我没打你没骂你甚至也没怪你,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你还说我过分?”刘一迪闭上了眼睛,但她知道这没用,商场里卖化妆品的买化妆品的,现在都在朝她这边看过来。她把手里的单子往柜台上一拍,对售货员说:“我们过一会儿再对。”
她用空下来的手拉住了李容的胳膊,“我们出去说。”“干吗要出去说,外面冷得要命。”李容甩开了刘一迪的手,稳稳当当地把胳膊支在柜台上,“有话还是在这里说吧。我的丈夫被人偷了,我都不介意,你还有什么可介意的?”“你不走我走。”刘一迪拿起皮包朝外走,一直走进了凛冽的寒风中,李容没跟她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商场里那些惊讶的目光。她在街头转悠了一会儿,整个人冻得有些麻木了,就打车回到了宾馆。服务小姐说有人留了封信给她,她接过信封看了一眼,是朱光明的笔迹。信没封口,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我来过。你不在。很想你。朱光明。”
刘一迪把信和信封叠到一起,边撕边让16务员开门,她进门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碎纸屑扔进了马桶里,放水冲走了。
第二天刘一迪去商场的时候,面对的全都是含意深远的笑容,售货员和她对价目单时,不停嘴地对她说着体己话儿,“那个叫李容的昨天在这儿呆了半天呢,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走的时候,她说她要去别的商场找你。”刘一迪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但脸上还是镇定的,她平淡地说:“随她去吧售货员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刘一迪对完价目单,安排好进货的事情,转到下一家商场。商场的售货员一见到她就说:“昨天你的那个朋友来过了,闹了好半天,弄得我都没法儿卖货了。”刘一迪朝售货员的脸上扫了一眼,她看得出她浑身上下洋溢着喜洋洋的情绪。“她闹是她的事儿,你不卖货你算干什么的?”刘一迪紧盯着售货员的眼睛,那个年轻的女孩子被她看得把头垂到了胸前。刘一迪连走了几家商场,对账点货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多钟,连午饭也没顾上吃。回宾馆的时候,天色暗得让人视线模糊。
阴了一整天的天空,雪开始大团大团地飘起来,打到出租车的车窗玻璃上,刘一迪的目光跟着刮水器来回地转,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号码,是朱光明和李容家里的电话。她没接,听任着电话一声接一声地响了半天。宾馆里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刘一迪从电梯里一出来,就看见了站在服务台边和服务员说话的李容。电梯门还没有关上,刘一迪返身又跨了进去,李容追到电梯门口时,她们的目光刚刚相遇就被两扇对接的门截断了。刘一迪在一家韩国风味的烤肉店里给滑冰教练打电话,他赶到店里来的时候她已经把一瓶干红喝掉了一大半。“女人这么喝酒,很容易让男人有机可乘的。”滑冰教练把酒瓶放到了自己的手边。“是吗?”刘一迪红彳片卜的脸上笑靥如花,她凑到滑冰教练的近前,问道,“那天李容喝醉了,你送她回家的时候,乘没乘机?”滑冰教练笑了。“你笑什么?”
刘一迪看着滑冰教练,“其实我知道你们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儿,我太了解李容了,她外表老实心里可奸着呢。而且她一向有从我手上把男人半道儿截走的本事。”“朱光明以前是你的男朋友吧?”“就算是吧。”刘一迪用手转了转杯子,忽然笑了,“但他们俩更般配,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恨李容吗?”“是她恨我。即使她得到了朱光明,她仍然能找出很多理由恨我。算了不说了刘一迪用手在眼前扇了扇,好像这样一来,话题就会随风而逝了。“你和我一起回宾馆吗?”滑冰教练凑近到刘一迪的面前,低声问,“我可以把这句话当成是有机可乘的邀请吗?”“你说呢?”刘一迪笑了。“需要我帮忙吗?”刘一迪推开卫生间的门,把头伸进去问滑冰教练。滑冰教练顺手拉上了浴盆边上的防水挡帘,他的头露在挡帘的上面,“面,还是我自己来吧。”两个人都笑。
屋子里的电话响了,刘一迪站着没动,滑冰教练一边举着莲蓬头往身上冲水一边从挡帘上面看着她。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昨天下午李容到体院找我滑冰教练说,“她先去了体工队,又去了省体校,最后找到我们学院来了。”刘一迪看着他。
“当时我正给学生上课呢,李容见到我劈头就问了一句,你和刘一迪上床了吗?我让她给说懵了,问她出什么事儿了,她说没出什么大事儿,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和男人上床的情况。还说你跟朱光明前几天上了床,她问你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你不愿意告诉她。所以,她只能来找我作侧面的了解。”滑冰教练停顿了一下,“那个李容,她的心态是不是有问题?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一个劲儿地问我很多细节上的事情,比如是谁先开始的,接吻了没有,衣服是怎么脱下来的?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而她的态度那么泰然自若,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她觉得你和朱光明合伙背叛了她,而你在事后什么也不肯说,对她更是双重的背叛。”刘一迪的脸白得像刚下的雪,在灯光下反着冷冷的光。她一声不吭地打开衣橱,把脱下来的衣服又套到身上。滑冰教练穿好内裤从浴盆里跨了出来,“一迪,你想干吗?”刘一迪笑了,她的笑容在灯光下飘飘的、没一点儿重量。“我去回答李容的问题。”她边说边拉开门走出去了。“一迪滑冰教练喊了她一声,他穿好衣服抓起羽绒服追出去的时候,正好赶得上坐进刘一迪招来的出租车里。“别这样一迪,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了。回去吧。”“开车。”刘一迪对司机说,转头看了滑冰教练一眼,“你要愿意陪我去,就别说话,不愿意的话你随时可以下车。”
滑冰教练看看她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好吧,我陪你去。”朱光明打开门,看见刘一迪和滑冰教练站在一起,露出吃惊的表情,李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见他们进来,也好像吃了一惊。刘一迪进门后自顾自地脱皮靴,换拖鞋,她的目光围着李容的脸转。头也不扭地说,“朱光明,给我倒杯水,我和李蓉要好好谈一谈,瑀醉的探戈既然她喜欢听细节,那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给她讲讲一”李容直勾勾地盯着刘一迪,尖声地嘟哝了一句,“我什么都不想听一”“怎么会呢?”刘一迪把大衣脱下来扔到沙发上,坐到了李容的对面,笑微微地看着她说,“你跟售货员、服务员,还有他,”
刘一迪指了指滑冰教缘,“都说过,你想了解细节。现在我决定好好满足满足你的好奇心我从头一天晚上讲起还是从第二天早晨讲起呢一”“到底怎么回事儿?”朱光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问滑冰教练,“这事儿和你有关?”“还是从头一天晚上讲起比较好,你跟他喝了多少杯?”刘一迪扭头看了滑冰教练一眼,又转过头去,“李容,我从来不知道你的酒量那么好,你和他一杯又一杯地少说也喝了十几二十杯吧?你喝了那么多的酒可话一直说得挺清楚,出门时你才觉得腿软了吧?我看见你整个身子都跌倒在他的怀里了。你们当时是九点钟走的,晚上车少,路也不太难走,”刘一迪扭头看了朱光明一眼,“他不到九点半就回来了吧?”
“十一点半,”朱光明抱起了双臂,“他们差三分钟十一点半回来的,开门时我看了一眼表。”李容的脸上变得一点表情也没有了。“半路上我们下了车,”滑冰教练望着刘一迪,“李容吐了。吐完后我们去一家茶馆坐了一会儿,我觉得李容喝得太醉回家来不大好。”“你觉得?”朱光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茶馆喝茶的时候李容没告诉你她是绝对自由的吗?她想千什么都行。”“李容在茶馆里一直在谈你,她给我讲了你们谈恋爱的经过,结婚的过程,还有你的各种生活习惯。听说你在书房里支起一个帐篷睡觉,经常半夜起来上网聊天,你的网上女友名叫陌上霜?”“一迪朱光明笑了,“看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那个人不是你啊刘一迪静静地坐着,像是没听见朱光明的话。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刘一迪望着李容的目光慢慢地变得远了,“还记得大学三年级那次我们三个人通宵看日本电影展的事儿吗?朱光明坐在我们俩中间,放到第五个电影的时候,他睡着了,头偏着压到了我的肩上,我没想到睡着2!零短篇小说新选356的人会那么沉,一颗头有好几十斤重似的,压了一会儿我就受不了了,我把他的头推到一边,他向你那边歪了过去,压到了你的肩上。你一动不动地坐着,上大学时你比我还瘦,我不知道那两个小时你是怎么对付过来的,但有一点我明白了,你爱朱光明,比我多得多。”“你一向是一个很会开脱自己的人李容盯着刘一迪,慢慢地笑了,“你不爱朱光明,但你却让所有的人认为,你的女朋友抢了你的男朋友。你喜欢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可是,你从来就不是受害者。”
原栽《广州文艺》2006年11月酒醉的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