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晶没有受到任何处分，他的妻子杜秀曾三番五次找过上官烨，但所谓“重婚”并未构成事实，不存在什么法律责任。况且，这类事即使在当今上流社会也屡见不鲜，上官烨看得很淡。对他来说，头等重要的是政治、是战争、是军情，他哪儿有时间去顾及这等小事？最初，他还接见杜秀一两次，敷衍几句，后来干脆不见，而是推给沈哲。沈哲的妻子乃是聂晶的堂姐，沈哲的惧内在二厅是出名的。聂晶的事，尽管他在厅里说要“重重处罚”，但回到家却绝口不提，后来实在被杜秀折腾得受不了，这才商得妻子同意，召集有关亲属不痛不痒地数落了聂晶一顿，并让聂晶当面向杜秀鞠躬赔礼，这才平息了一场风波。可是，聂晶却因此一腔怨恨郁结难吐，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总疑惑同事在他背后指指戳戳，唧唧哝哝。其实，他在二厅人缘不错，他是被自己的心理负荷产生的错觉纠缠着。当然，幸灾乐祸者也不是没有，比如丁宗威即是一个，原因很简单，几个月前厅里有过将贾岩调职而让聂晶补缺，任三处处长，丁宗威担任副职的决定，而这决定在没有正式颁布生效之前，却由于聂晶的婉谢而泡汤，丁宗威于是对聂晶产生积怨。丁宗威这人褊狭、诡谲，他不信这是出于聂晶的本意，可能是潘漪从中做了手脚，而潘漪的背后有个神秘的人物便是方韬，直到半个月前发生杜秀大闹六华春的事后，他对方韬与潘漪的关系才减少了怀疑。不过，在他看来这事不早不迟偏偏发生在喜筵上，亦颇蹊跷，他猜测会不会是杜秀为他人收买、撮弄，一气之下闹了台戏。他将这一想法单独向沈哲报告，“杜秀绝不会是这种人！”沈哲一句话把他呛了个跟头，并告诫他今后不准再提此事。稍后，沈哲将这告诉了聂晶，聂晶觉得丁宗威有心跟他过不去，他甚至由此推而广之，似乎觉得周围的人都跟他过不去，因此而郁郁不欢，茕茕孑立，谁都不想接近（好像谁也不愿接近他），对潘漪更是躲犹不及，避而远之。
又一个周末，下班之后聂晶埋着头走出国防部大门。在喧嚣的轿车、吉普和摩托的错杂声中依稀觉得有人叫他，他刚一回头，方韬已微笑着跟他比肩而行。
“方韬，您……”方韬异乎一般人的热忱，使聂晶颇有点儿感动。
“我说，你怎么整天垂头丧气的？”方韬说，“这不像男子汉大丈夫。”
“您或许听说了……”
“不就是那件事么。”方韬无所谓地说，“厅里的同事都极少议论了。你干嘛和自己过不去？”
“老方，”聂晶陡然收住脚步，一把拉住方韬的手紧紧握着，“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潘漪。”
“别搁在心上，”方韬说着，两人已出了黄埔路，“国家正处在存亡危急之秋，岂容咱们当军人的沉埋在个人恩怨之中？老兄，你得振作起来。”
“是啊，这话有道理。”
“呶，我得首先治一治你的抑郁症。”方韬友好地揶揄道，“明天陪你去郊游，怎么样？”
“真的？”聂晶怔了怔，“行啊！”他这会儿太需要理解了，心中对方韬的感激实在是难以言喻。
“我想约上潘秘书一道去。”方韬说。
“不不，这不行……”聂晶窘迫地说道。
“大家都在二厅供事，何必搞得那么别扭？”方韬说这番话时心里是颇不自在的，但既已拿定主张，他是一定要做下去的，他不能让躁动的感情来扰乱自己的行动，“我听宗威说，你跟潘秘书总是相互躲着，这不好，这反倒招人议论。
我想，这次见面你们正可以把话说清楚，这于公于私，未必不是一桩好事，您说是不是？”
是啊。聂晶想，我与潘漪都在厅本部，时常要打交道，两人不见，事实上是不可能的，而见面不是红着面孔便是板着面孔，确次，厅座让自己送份英文军情资料给潘漪，因怯于见面，耽搁了一天，结果挨了剋。自己虽未听到同事的议论，可是，连廖省三韶拿异样的目光瞅我，不行，不能这样下去……这样一番考虑之后，聂晶最终答应了方韬，但又冒出一句。“潘秘书她……愿意去吗？”
“过晌，我在康乐球室门口遇到她，最初，她一日拒绝，经过我的劝说，她也同意呐，尽管还有点勉强。”
“不会不去吧……”
“我想，对她来说去郊外散散心，总归比一个人闷在屋里要好些吧，咹？”
“老方，我算服你了。”多少天来笑意第一次爬上了聂晶那方正的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