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马尔克斯(布老虎传记文库·巨人百传丛书)
5508300000011

第11章 反响(1)

据哥伦比亚《旁观者报》和《时代报》报道,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墨西哥瓜达拉哈拉图书博览会上介绍了他的《爱情与魔鬼》。

《旁观者报》 1993年 11月 30日报道,加西亚·马尔克斯在瓜达拉哈拉国际图书博览会朗读了他的未出版的小说中的40页,这40页就是他的小说《爱情与魔鬼》的第三章。

卡博在一个拥有15000听众的大厅里朗读时解释说,《爱情与魔鬼》共分五章,第一章大约50页,书中描述了一个加勒比城市17世纪与18世纪之间发生的故事,这个故事是经他提炼的事实,就像真的一样。

《时代报》以《爱情,卡博的魔鬼之一》的标题报道说,在这次博览会上,卡博一页又一页地朗读他的最新小说《爱情与魔鬼》的第三章,据卡博说,他将不出版这部小说,除非在哥伦比亚解决盗版问题。

卡博对众人说,他已经朗读过三次了,上一次是在上周。因此,他将朗读的还可能是暂时的一章,因为他不断地修改润色。

卡博说:“《爱情与魔鬼》我一共修改过11遍,其中在原稿上改过8遍,在清样上改了3遍。”

经过多次修改之后,加西亚·马尔克斯终于在1994年的元月份,将《爱情与魔鬼》这部小说的抄件寄给他的文学著作代理人、住在西班牙巴塞罗那的卡门·巴尔塞尔斯女士。

但是,从来也没有一部书像这本小说令加西亚·马尔克斯担惊受怕的。这是因为这部书和他所写的书完全不相同,尽管如此,加西亚·马尔克斯确信,他会成功的。

在《爱情与魔鬼》由哥伦比亚、秘鲁、玻利维亚和厄瓜多尔等国出版家正式出版之前,哥伦比亚《旁观者报》先行发表了加西亚·马尔克斯朗读过的这部小说的第三章。笔者曾在哥伦比亚首都圣菲波哥大将这一章试译了出来,这里不妨抄录如下。

第二天,卡耶塔诺·德劳拉来到圣克拉拉修道院。虽然天气炎热,但他仍然身穿粗毛料袍,手里提着圣水桶,还拿着一盒赦罪圣油,这些都是他用来打魔鬼仗的第一套武器。女修道院院长至今还没有见过他,可是,关于他的才华的传闻早已打破了修道院的宁静。清晨6点钟,当院长在会见修女的房间里接见德劳拉时,他那年轻人的风度,殉道者的苍白,金属噪子,还有他那缕白发,顿时引起院长的兴趣来。然而,他的任何美德都不足以使这位女院长忘记,他是主教的作战人士。但是对德劳拉来说,惟一引起他注意的是那群公鸡的吵叫声。

“它们只不过才六只,可叫起来就像一百只,”女修道院院长说,“另外,还有一头猪会说话,一只母羊一胎下了三只小羊羔。”她还热情地补充说:“自从您的主教赐给我们这有毒的礼物以后,一切便是这样。”

使德劳拉感到惊奇的是,那个花园里的花儿仿佛在违背自然规律而开放。当他穿越花园时,他便意识到,那些花朵的大小和颜色都显得不真实,某种花香让人窒息。可是,对于这位女修道院院长来说,这些日常现象仅仅使她觉得有点儿超越自然而已。但她的每句话都使德劳拉觉得,她要比自己利害得多。于是,他就急忙磨快自己的武器。

“我们并没有说,那女孩已经被俘获,”他说,“这样设想的话,要有缘由。”

“我们看到的是,她自言自语。”女修道院院长说。

“请您注意,”德劳拉说,“我们往往把不理解的东西归咎于魔鬼,并没有想到这些可能是我们对上帝尚不理解的东西。”

“圣托马斯说过,我们遵循他的教导。”女修道院院长说,“对于魔鬼们不一定要相信,尽管他们有时也讲真话。”

二层上开始安静下来。这一层,一边是整天用挂锁紧锁的空着的单人牢房,另一边是一排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海洋敞开的窗户。那些见习修女们并不像玩忽职守,她们实际上都专注着正向牢房走廊走去的女修道院院长和她的来访者。

谢尔瓦·玛丽亚的单人牢房在走廊的尽头处,当院长和德劳拉到那儿之前,他们要从马蒂纳·拉沃尔德的单人牢房前经过。这个老修女,因用肢解刀杀死了她的两个同伴,所以被判终身监禁。可是她从来没交待过犯罪的原因。她在那个小牢房里已经蹲了11年,人们对她那些失败的遁词比对她的罪行更熟悉。她从来不同意活着被监禁与过着幽居生活的修女一个样。她常常自告奋勇,在埋葬活人的修道院里,继续执行对于佣人的刑罚。她怀着一种像对自己的信仰一样的献身的欲望,这种不可遏止的欲望就是成为自由人,虽然她还可能再去杀人。

德劳拉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便很幼稚地把头从小窗口的铁栅栏中伸进牢房,正仰卧着的马蒂纳觉察出有人看她,就把眼睛转向门口。德劳拉立即觉得他的咒语权受到了侵犯。镇静的女修道院院长却避开了窗口。

“请您小心点,”女修道院院长对德劳拉说,“这个小怪物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这么厉害吗?”德劳拉问道。

“是这么厉害。”女修道院院长回答,“要是她依我的话,她早就自由了。她是引起修道院如此混乱的原因所在。”

当女看守打开牢门时,从谢尔瓦·玛丽亚的单人牢房里散发出一股腐烂气味。她正朝天平躺在没有床垫的石头床上,手和脚全用皮带绑着,仿佛死人一般。但是,她的眼里还放射着大海般的光芒。德劳拉一看见她就觉得她极像他梦见的那个女孩。于是,一种恐惧感袭来,使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闭起两眼,用希望的全部负荷祈祷起来。祈祷完毕,便想起了魔鬼。

“虽然她没被任何魔鬼所俘获,”他说,“但是,这个可怜的幼女却处在一种最慈悲的生活环境里。”

女修道院院长反驳道:“我们不配这种荣誉。”为了使单人牢房保持良好的生活环境,他们已经尽了一切努力,但是谢尔瓦·玛丽亚自己弄脏了牢房。

“我们的战斗不是对付她,而是对付使她居住在这儿的魔鬼。”德劳拉说。

为了避开地板上的脏物,德劳拉踮着脚尖走进来,他还用圣水喷洒器给房间里喷洒了圣水。女修道院院长生怕圣水会留在墙上,造成污渍。

“血!”他叫喊道。

德劳拉较理智地指责了女修道院院长。并非因为水是红的,就一定是血,要是血的话,并非总是魔鬼的东西。“比较合理的是想一想,它是一种奇迹,而这种奇迹的权力仅属于上帝。”德劳拉说。晒干以后,它凝固的污垢不是红色而是深绿色。女修道院院长听后脸红了。不仅修女们,她那个时代的所有女人,不管接受何类学院式的教育,这都是禁区。但是,这位女修道院院长,从很年轻时起,就在自己那个有杰出神学家与大异教徒的家庭里,学会了一套经院剑术。

“至少,”她反驳道,“我们不否认魔鬼们有改变血的颜色的简单能力。”

“怀疑时代是再无用不过了。”德劳拉动气地反驳道,并正视着女修道院院长说:“请您去读读圣奥古斯丁。”

“我有这部书,并已熟读过它。”女修道院院长说。

“那就再读一遍。”德劳拉说。

在接近谢尔瓦·玛丽亚之前,德劳拉用十分柔和的语气要求女看守离开牢房,接着,他并非以同样的柔声对女修道院院长说:“请您也出去。”

“服从您。”女修道院院长说。

“主教是最高领导人。”他说。

“您没必要提醒我这个,”女修道院院长以平静的嘲讽口吻说。“我们早就知道,你们都是上帝的主人。”

德劳拉享受着女修道院院长最后这句话的快慰,坐在床边上,拿出医生的严肃劲头给女孩检查。女孩继续发抖。

当德劳拉就近给她检查时,发现谢尔瓦·玛丽亚身上有搔伤和瘀癍,被皮带擦伤的肉是活肉。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她踝部的那块伤,由于庸医们的草率,伤口已化脓,而且烫人。

德劳拉在给女孩检查时,向她解释说,不是为了折磨她才把她带到那里,而且怀疑有个魔鬼,为盗走她的灵魂,已经钻进她的体内。现在要确定一下这是否是真的,所以需要她的帮助。但是,德劳拉未能知道,女孩是否听到了他的话,是否理解他这是一种内心的哀求。

检查完后,德劳拉让修女给他拿一盒治疗药,但是,他不让药剂修女进去。他把香膏涂在女孩的伤口上,然后又轻轻地吹吹,来减轻活肉的灼痛。他对女孩那种忍受疼痛的倔强劲感到惊讶。女孩谢尔瓦·玛丽亚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对他的说教不感兴趣,也没任何怨言。

这是让德劳拉痛心的开始,这种难受的心情一直伴随着他来到图书馆的滞流处。图书馆是主教之家的最大活动场所。然而,图书馆却没有一扇窗户,墙壁被桃花心木的玻璃橱柜遮挡着,柜里存放很多书,摆得有条不紊。房子中间放着一张柜台。存着操作等高仪的证书,以及有关航海术的文件,还有一个地球仪,它是连续不断的地图绘制人员,随着世界不断扩大用手工逐渐增补和修改而制成的。房间最深处放着一张粗鄙的工作台,台上放着墨水、小刀、几只用来写字的美洲火鸡羽毛笔、一叠书信,还有一个插着枯萎康乃馨的花瓶。这一切都隐没在昏暗之中,弥漫着沉静的纸张味,给人一种清新静谧的美感。

在沙发尽头仅有的空地上,放着一个用木条门紧闭的书架。根据神圣宗教法院的裁决,这个书架成了禁书的监狱,因为那些书籍涉及的是“亵渎、虚构的材料和伪造的故事”。谁都不得接近,只有卡耶塔诺·德劳拉例外,当他为了探索没落文字的深渊而接近它时,也须经大主教特许。

德劳拉自认识谢尔瓦·玛丽亚以后,他的那个多年的滞流处竟成了他的地狱。他再不和朋友、牧师及非教徒们聚合,组织经院或舞会、文学竞赛和音乐晚会,让他们和他一道分享纯粹理想的快乐。他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探索魔鬼的奸诈上,边读书边思考,因此5天5夜没回修道院。星期一,当主教看到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来时,问他感觉如何。

“扎了一双神圣精神的翅膀。”德劳拉回答。

谢尔瓦·玛丽亚穿上平常的教士服后,产生了一股打柴人的勇气,对付沮丧的心也硬了。她需要这些。女看守嘴里嘟哝一下,回答了谢尔瓦·玛丽亚的问好,她皱着眉头接待女看守。地上洒满残渣剩饭,粪便秽物横流,使人感到呼吸困难。在靠近圣灯的供桌上,当日的午饭还原封未动。德劳拉端起菜饭,给女孩喂一勺带着凝固奶油的黑菜豆,女孩回避了他的勺子。他连喂几次,女孩的反应都是一个样。于是,德劳拉便自吃一勺菜豆,品尝一下味道,可他没有咀嚼就以反胃的真实怪态咽了下去。

“你有道理。”他对女孩说,“是难吃极了。”

可是,女孩一点也没注意德劳拉。当德劳拉给她治疗发炎的踝部时,她的皮肤痉挛,两眼湿润。德劳拉认为她被战胜了。他用优秀牧师的窃窃私语给她缓解疼痛,最后便敢于给她解开皮带,让她那受伤的身体放松一下。女孩弯曲几下手指头,觉得那些指头还是她的,又伸伸被皮带捆绑麻木的脚。于是,第一次看看德劳拉,打量他一番之后,就用一种捕捉动物似的准确一跳扑到他的身上。女看守帮助治服了她,又用皮带把她捆绑起来。在离开之前,德劳拉从兜里取出一串檀香木念珠,挂在谢尔瓦·玛丽亚那串项链的上面。

当看到德劳拉带着那种让人一看就同情的被抓伤的脸和被咬伤的手回来时,主教感到十分吃惊,而德劳拉的反应更使他吃惊,因为德劳拉将他的伤势当作他作战的胜利品拿来显示,还嘲笑狂犬病的危险。尽管如此,主教的医生还是给他作了严肃的治疗,因为害怕下周一的日食消息会成为严重的灾难的预兆。

相反,杀过人的修女马蒂娜·拉沃尔德在谢尔瓦·玛丽亚身上没有发现最低限度的反抗迹象。她偶然从小窗口向单人牢房探一下头,发现谢尔瓦的脚和手都被绑在床上。这时谢尔瓦警惕起来,两眼一直盯视和戒备到马蒂娜对她微笑。于是,她也微笑一下,并无条件投降了。仿佛是多明加·德阿德文托的灵魂充满了整个小牢房。

马蒂娜告诉谢尔瓦她是谁,为什么要在那里度过余生。当她问谢尔瓦·玛丽亚被关的原因时,谢尔瓦只能告诉她,她所知道的是为她驱邪。她说:“我身上有一个魔鬼。”

马蒂娜让谢尔瓦平静下来,心里想,她是在撒谎,或者别人对她撒谎。马蒂娜为谢尔瓦表演了刺绣艺术。谢尔瓦要求马蒂娜将她松开,好像她一样来刺绣。马蒂娜就把那把跟其他缝纫工具放在一个衣兜的剪刀取出来让谢尔瓦看了一下,并说:

“你想让我把你放开?”马蒂娜对谢尔瓦说,“可我得警告你,要是你企图对我使坏,看我怎样杀了你。”

谢尔瓦·玛丽亚不怀疑她的决定。她给谢尔瓦松了绑,这便于她重温功课,重弹她学过的古琵琶。那声音很悦耳。离开之前,马蒂娜保证实现诺言,她们下周一一块去看日食。

星期五天亮时,燕子离开窝儿在天空里自由飞翔,然后,又像一层令人恶心的天蓝色雪花落在街上的房顶。谢尔瓦从来没见过燕子在劲飞中拉屎,也不知道它们的粪便臭气妨碍人生活。

在修道院里,当然谁都不怀疑,谢尔瓦·玛丽亚享有改变移居法的充分权利。星期天做完弥撒后,德劳拉提着一小篮甜食穿过花园,他看到与众远离的谢尔瓦·玛丽亚还带着挂在脖子上的那串念珠,但是,仍没回答德劳拉的问好,甚至不屑一顾。德劳拉坐在她的身边,从篮子里取出一块奶酪愉快地咀嚼起来,并满口奶酪地说:“味道儿很好。”

他把另一半奶酪递到谢尔瓦·玛丽亚的嘴边。谢尔瓦并没有回避,也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将脸转向墙去,而是示意德劳拉,女看守在窥视着他们。德劳拉对门做了个有力的手势。

“您离开那里!”他命令道。

女看守走开后,谢尔瓦·玛丽亚拿起那半块奶酪,赶走了她的饥饿,但她吐了一口,说:“燕子粪便味。”然而,她的脾气变了。当她发现德劳拉的手用绷带包扎着时,才头一次注意到他。她用一种难以伪装的天真问他的手怎么啦。

“一条带着一米多长尾巴的小疯母狗咬了我一下。”德劳拉说。

谢尔瓦·玛丽亚想看看他的伤口,德劳拉便解开了绷带。她小心翼翼地用食指触一下那肿块紫红色的晕处,红肿块仿佛一个火炭,她第一次笑了。

“我比瘟疫还坏。”她说。

德劳拉回答她时,没用耶稣的教义,而用了加西拉索的诗句:

“你满可以对能忍者这般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