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劳拉不知怎么开始萌生出一股很强的情欲。女看守离开时曾从女修道院院长那方面想起来,已经禁止从街上带食物进来,因为这样做会有给犯人弄来带毒食物的危险。这类事曾在被围困期间发生过。德劳拉还骗女看守,他说他经过主教批准,带来了饭篮子。他还正式提出抗议,抗议在一个以烹调技术出名的修道院曾给犯人劣质食物吃。
晚饭时,德劳拉精神抖擞地为主教朗诵;晚祷时,他像往常一样陪伴着主教;祈祷时,他闭起两眼,是为了更好地思念谢尔瓦·玛丽亚。他比通常更早地回到图书馆。他想念她,越想念,那种欲望就越往上涌。于是,他大声地重复朗诵起加西拉索的十四行爱情诗来,他感到害怕:怀疑在每首诗里都含有一种他所寄托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又与他的生活有关。
难于入睡的他,黎明时分,趴在写字台上,将脸靠在一本没有读的书上。他在梦中听到附近神殿里传出三首早祷的夜曲。“愿上帝搭救你,玛丽亚·德托多斯·洛斯·安赫莱斯!”他在睡梦中说。他自己的声音将他惊醒,看见谢尔瓦·玛丽亚穿着囚服,着火的头发披在肩头,从柜台上的花盆里拔出那枝枯萎的康乃馨,插上一枝鲜艳的栀子花。德劳拉用热情的声音援引加西拉索的诗句,对她说:“我为您生,我为您才有生命;我要为您死,我死是为了您。”谢尔瓦·玛丽亚仅微微一笑,并没看他。他闭上双目,以便确认这不是幻觉的欺骗。当他睁开眼时,谢尔瓦消失了。然而,图书馆里却充满了栀子花的香气。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爱情与魔鬼》,写的是一个单纯、美丽、激动人心的爱情故事。自1994年4月出版以后,成了经久不衰的世界性畅销小说之一。
这部用简明的故事,诗一般的语言写就的小说,以一条疯狗咬伤3个黑奴和一位贵族小姐为开头,由一个预兆的梦做结尾。全书共计198页,一气呵成,妙趣横生。
小说的主人公是仅仅12岁的贵族小姐谢尔瓦·玛丽亚,她是侯爵的独生女儿。当这位小姐与3个黑奴走进市场的入口处时,被一条疯狗咬伤了她的踝部。近4个月过去了。她仍没有任何发疯的症兆,这就使卡塔赫纳主教得出一个严酷的结论:谢尔瓦·玛丽亚被魔鬼俘获了。自此引出一系列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除谢尔瓦·玛丽亚外,还有为她驱魔的牧师卡耶塔诺·德劳拉。在驱邪的日日夜夜,德劳拉竟然爱上了这位比他年龄小24岁的贵族小姐。由于德劳拉胆怯无能,及人们的愚昧无知,致使谢尔瓦·玛丽亚惨死。
小说中的第一个魔鬼——时间。
从故事的开头到最后结束,不多不少正好经过143天。加西亚·马尔克斯还明确指出具体的日期是自12月7日到来年的4月29日。同时,在故事发展的整个过程中,各月、每日以及宗教节日都留下了它们的轨迹于是,小说便随着加西亚·马尔克斯每个最耐人寻味的魔鬼而开始了。
在寻找魔鬼之前,有必要谈谈故事发生的地点和情节。
加西亚·马尔克斯这是第二次把他的小说故事放在卡塔赫纳,第一次让故事发生在卡塔赫纳的是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而在此之前,他的小说故事发生在大西洋沿岸,但那只是象征性的地点,比如人们所熟悉的马孔多,那是一个虚构的地方,可以引申为阿拉卡塔卡或拉瓜希拉半岛上的一个村庄。而《爱情与魔鬼》这部小说的故事发生在卡塔赫纳,它涉及到一些具体地点,人们可以辨认出来。加西亚·马尔克斯对这个城市了如指掌,包括它的魔力和主要掌故。而令人奇怪的巧合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所写的关于爱的小说都发生在卡塔赫纳:难道这是一个抚慰疯狂、不幸与放荡爱情的城市吗?看来至少在过去的时代是这样,因为这部小说的故事发生在18世纪的殖民时代。
小说中的第二个魔鬼——人物。
贵族小姐谢尔瓦·玛丽亚被一条疯狗咬伤后,由于家庭的环境所致,使她成了一位奇怪的小姐。这就引出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第二个魔鬼。
加西亚·马尔克斯喜欢杜撰奇怪的人物,这些人物不属于这个世界,就大多数而论,他们是被神化的或在心理上奇特的。他们的表现往往超常,能成为十分出色的人物。他们会在自然界、动物和人的身上制造出令人不可理解的现象,他们自身也会遭殃。
具有上述性格的人物之一就是小说中的主人公谢尔瓦·玛丽亚·德托多斯·洛斯·安赫莱斯。由于她与家中的奴隶接触密切,她懂得多种语言、非洲的魔法、宗教和习惯。为了“保持贞节”,她从来没理过发,因此她蓄着满头金光闪闪的极美的头发,她的头发拖到地上,仿佛婚纱的长摆。她总是人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所以她的母亲就在她的手腕上系个铃铛,当她走近时好听见她的到来。谢尔瓦·玛丽亚怪诞的言行很多,这只是其中的几个例子。
谢尔瓦·玛丽亚表现异常,或者说她被恶鬼缠身,最后让信仰占了上风。她被关进了宗教法庭监狱。然而,谢尔瓦·玛丽亚既没有卑躬也没有着魔,享受着她和牧师卡耶塔诺的爱情。靠神圣精神生活的卡耶塔诺爱书籍好读书,他在一个神魂颠倒的夜晚,一口气给谢尔瓦·玛丽亚背诵了40首加西拉索的十四行爱情诗。
谢尔瓦和卡耶塔诺这两个人物曾引出几个典型的魔鬼。比如厄运及出现的先兆,由自然法则和可怕的心理应验的事实等。
第三个魔鬼——小纸鸽子。
卡萨杜埃罗侯爵是谢尔瓦·玛丽亚小姐的父亲,他是一个没落贵族的例子。他的故事为这部小说又引出几个魔鬼。
这位侯爵有一个被他爱的白痴情人,名叫杜尔塞·奥利维亚,她可以让小纸鸽子哭泣,仿佛在其他时候黄蝴蝶哭泣一样。最后她变成一个渴望爱情的幽灵,在侯爵的庭堂里跑来跑去。
另一位主要人物是主教托里维奥·德卡塞雷斯—比尔图德斯,他是个76岁的老人,负责宣讲新世界的福音,高坐教堂,进行审查和镇压。
还有一个令人相当讨厌的女人:贝纳达·卡夫雷拉,她是侯爵的第二个老婆,谢尔瓦·玛丽亚的妈妈。但此人是个机会主义者、妓女、自私自利的残忍者。最初她只想吃千层饼,后来又沉溺于可可和发酵后的甜蜂蜜。内纳达像其他人物一样,都是些从着魔状态下解脱出来的失魂落魄者,痛苦地忍受着他们的遭遇和生活。
专家认为,《爱情与魔鬼》这部小说描写了一种社会现实,而这种现实局限在一种历史的也是具体的框框里。这是殖民地时代没落阶级的一景,这一景由大的政权阶层所代表,组成这个阶层的贵族、教会、知识界和政府都完全没落了。逃脱这种没落的只有下层阶级,即奴隶们。他们正常生活,坚信自己的信仰,相互团结友爱,并拥有不使他们没落的悠久文化。因此在奴隶当中受到教育的谢尔瓦·玛丽亚自己救了自己。在强烈的压抑之下却成了自由人,并能面对暴力采取抵抗的原则。相反,她爱的人卡耶塔诺没有能够自救,也没有得到爱情的恩赐,因为他胆怯,并受到那个世界宗教和文化法律的限制。不仅是卡耶塔诺,而且小说中的所有主要人物都消失了,死亡了,变成了幽灵。谢尔瓦·玛丽亚却获得了自由,她虽死犹生。
1994年4月间,哥伦比亚《旁观者报》驻马德里记者罗莎·莫拉女士知道加西亚·马尔克斯赴西班牙,将出席在塞维利亚举行的4月图书博览会后,立即对加西亚·马尔克斯进行了电话采访。众所周知,这位哥伦比亚作家不喜欢谈他的小说,也不爱重读他的小说,但是这一次例外,因为是电话上的急促交谈,所以他就只好破一次例。
罗莎·莫拉问:您愿谈谈《爱情与魔鬼》吗?
加西亚·马尔克斯答:我从来没有谈过我的小说,但是这一部例外。我对我的任何一部书也不像对这部小说感到如此无把握。这有点儿异常,过去一点也不是这样。我甚至知道,一种非法抄本,即和最后版本完全不同的初稿正在流传。一家报纸已发表了摘要,这并不是我的不安所在,最使我感到不快的是这种做法恶劣。
问:您在写这部小说时,感到无把握的原因何在?
答:在我写作的过程中出现某种过去从来没有过的现象,这种现象即是在这部小说的许多地方是它驾驭着我,不是我驾驭着它。这就是使我感到最无把握之处。后来我冷静了一下。我可信赖的真正朋友,他们做出很大的牺牲,读完初稿,并对我说了真话,才把我的心绪抚平了。他们说,他们很喜欢这部小说,因为它是我写的最好的书之一。有人甚至说,它是比《百年孤独》还好的一部小说,我觉得这是真话。现在我对《爱情与魔鬼》感到满意。
问:写这部小说您花了很大气力吗?
答:我做了11遍各种修改,并对整个校样改了6次。
问:您想像胡安·马尔塞那样将一部小说永远没完的修改吗?
答:由于害怕,我不重读我的书,因为我一开始读,就取出圆珠笔开始修改起来,并且没完没了。我曾给自己制定一个准则,一本书出了第一版之后永远不再修改,所以我在出书前要进行大量的修饰润色。至于《爱情与魔鬼》,由于故事发生在18世纪的卡塔赫纳,所以我不希望它出时代错误,也不愿意它出任何类型的错误。
问:您的记忆力进步啦?
答:不,记忆力停滞了。我在两部书中间写我的回忆录,现在我已经进入另一部书。
问:我们能谈谈这部新的小说吗?
答:它将是一部报告文学。我相当怀念新闻事业!前不久,在哥伦比亚的一个小村庄里发生了面包中毒事件,人们开始病了我曾想去那里写一篇报告文学,当时我已定了题目《中毒的面包》。但我随即想到,如果我这样做,我不又成了个通讯记者吗?而记者们将可能更关心我怎么写的一篇有关面包的报告文学。于是我就让它跑掉了,但是,现在我确信我将能够做到。
问:如果您如此怀念新闻事业,您为什么不再写一些像发表在《国家报》上的系列文章?
答:为了使胳膊不凉下来,然后接着再写书,最近3年,我在写两部书的中间也写文章。这些文章以书的形式出版。
问:您从塞维利亚将去巴塞罗那,是去住1天吗?
答:不是1天,而是1个月。您已经知道我在巴塞罗那有家。
问:您的家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是在皇家广场吗?
答:不,不在皇家广场。人们对此谈论很多,并到处宣传说,马拉加利市长可能把位于皇家广场的整套房子送给我。但因为正在修复,所以他们从来也没对我说一点具体内容。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爱情与魔鬼》自1994年4月在安第斯集团诸国出版后,在拉丁美洲、美国和欧洲国家引起一场文学轰动,成了长时间的畅销小说。
第一次仅印20万册的《爱情与魔鬼》很快抢购一空。以哥伦比亚首都圣菲波哥大为例,1994年4月的第一次印的刚刚上市,就不得不在5月份再次印刷。
在西班牙,据西班牙文学杂志《ABC》每周所作的调查表明,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这部小说曾连续35个周位居西班牙全国畅销书的榜首。而当时正在西班牙的加西亚·马尔克斯说:“我希望西班牙人再用许多周来读这部书。”这家文学杂志还对15位评论家进行调查,其中10人认为《爱情与魔鬼》是1994年质量最高的书。
1995年春天,法国翻译家莫尔旺翻译出版了《爱情与魔鬼》,封面为红底黄字。法国最有影响的《世界报》在其头版上,除发表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照片和小说的简介之外,还登出了这家报纸的撰稿人福热尔走访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采访记。法国人认为,福热尔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谈话是难得而有价值的。
福热尔说,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创作旨在畅述纯洁有缘的爱情,鞭挞无聊的爱情。从这一点来看,加西亚·马尔克斯这部被译成法文的第十三部小说,像其他小说一样,值得给予充分肯定。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这部小说在法国出版像在整个欧洲一样,立即受到评家的关注。
加西亚·马尔克斯对福热尔说,他重视爱情题材,这是他的书的原动力。他说:“爱情是我所有书里值得思考的惟一问题。”
加西亚·马尔克斯在《爱情与魔鬼》里为描写爱情下了功夫。最后一章多次写到男女主人公的真挚情感。卡耶塔诺对谢尔瓦·玛丽亚说,他没有一刻不想念她,甚至连吃饭和喝水时都有她的味道。而谢尔瓦·玛丽亚为了他们的爱情,她宁愿冒死和卡耶塔诺私奔,跑到一个欢迎她的满是奴隶的小村庄。当她的想法被胆小怕事的卡耶塔诺否定后,她就以用火烧掉她住的牢房相威胁。教会当局就用驱邪来折磨她,使她痛苦难忍。最难以忍受的是失去了爱情,她进行绝食斗争,但是他们仍不放过她。当女看守进来准备给她进行第六次驱邪时,发现她为爱情死在床上,两眼光芒四射,皮肤是新长出来的。满把的头发在剃光的头骨上仿佛水泡眼般往外冒。
《爱情与魔鬼》的语言是极丰富极优美的,所以哥伦比亚国家电台台长胡安·侯赛因认为是个语言博览会。他说,他的一位当播音员的同事对他说,这部书可以用来高声朗诵。他又说,这部书仿佛是古典音乐中的春天的音乐,是对语言的一种贡献,是诗化的语言。
侯赛因说:“加西亚·马尔克斯扬起风帆,创造自己的语言。”他首先博览语言,然后为它寻找一种讲坛、一种适当的用场、一种充当河滩容纳语言洪流的故事
总之,《爱情与魔鬼》是一部充满魔幻的小说。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小说的开场白里这样说:1949年10月20日,他在报社工作的一天晚上,编辑部主任要他去看一下正挖地建造五星级旅馆的情况,他发现挖出一根头发伸出墓穴,越挖这头发就越长,最后挖出一个女孩的头盖骨和一个石碑。碑文上只写着一个没有姓的名字——谢尔瓦·玛丽亚·德托多斯·洛斯·安赫莱斯。她的头发被拉在地上,一量正好是22米零11厘米。据挖地的工程师说,人死后的头发每月长1厘米,22米,大约是已经死了200多年。加西亚·马尔克斯却说:相反,我并不认为此事仅如此平庸无奇,因为外婆在我童年时曾给我讲过一个12岁小侯爵的传说,新娘的金发仿佛结婚礼服的长摆。她被一条疯狗咬后患狂犬病死了。在加勒比海海域的村子里,由于她的许多奇事,她受人崇拜。这个墓可能是她的,也是我这本书的来源。
评论家说,由于使用最富魅力的语言和魔幻的故事,才写出如此的爱情,爱得言行失检、具有野性而贪婪所以说,《爱情与魔鬼》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最理智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