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林木茂盛,郁郁葱葱,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儿都开了,一些桃花点缀其间,显得格外娇艳。草儿也绿了,偶有几条弯如绸带的小山溪,静悄悄地汨汨流淌。山间很清静,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让人觉得振奋。
走在上山的路上,吴耐有些气喘,心里却是觉得舒缓、惬意、宁静。三表叔气息平稳,如履平地。三表叔找吴耐搭了几次话,吴耐“哦”了几声,不接话茬,只是欣赏着山间的清幽。三表叔索性也不说话,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去忽悠无名主持。
沿着蜿蜒的山路,他们到了半山腰的庙门口。吴耐停了下来,喘着粗气,擦了擦汗,抬起头,看了看那几个久违了的遒劲有力的大字——天籁寺。
字是隶书写的,左侧落款处,还有几个小字,吴耐认不得,也看不清。字刻在青石横梁上,红漆描过,漆色早已变得有些发褐,一部分已经脱掉,显得斑驳沧桑,却掩不住夺人的气势,仿佛是三条盘卧的龙,吞云吐雾。大门敞开着,红漆木门,新漆过,似是干了不久,上面镶着许多铜乳钉,中间的铜狮子嘴里挂着两个圆环,门上有些裂缝。青砖垒的围墙,上面搭着一排琉璃瓦。墙面漆色脱了许多,显得有些败旧。
这是建于唐开元年间的一个寺庙,一千多年了,久经沧桑,历朝历代地方都有过修缮,破四旧和文革那会儿,有一帮人过来砸神像,让地方的老百姓组织起来,死死地护住。破坏不大。老百姓要保护的东西,注定会有顽强的生命力,老百姓反对的东西,按老百姓的话说,肯定不得好报。
小时候吴耐来过这里,相隔近二十年了,记忆中早就有些模糊。
三表叔小声地提醒吴耐,上面每年都给庙里拨一些款,老和尚这次想把庙里好好地修缮一下,上面给了一点,说资金紧张,只能这么多。老和尚正在自己想办法,当地也有不少人捐了善款,还是不够。这是一个好机会,可得把握好了。一会儿见机行事,不见兔子不撒鹰。
跟着三表叔,吴耐跨进大门。院子里,碰到一位小和尚,二十多岁的样子,眉清目秀,正在扫地。
三表叔大大咧咧地喊了一嗓子:“老和尚在不?”
小和尚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皱起了眉头,点了点头。
三表叔训斥道:“皱什么眉头呀?俺找老和尚送善缘来滴,这些年你吃的煎饼谁送滴呀?吃煎饼那会儿咋就不皱眉头了泥?”
小和尚一只手拿着扫把,一只手举到了胸前,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三表叔不再理会他,轻车熟路,领着吴耐快步穿越了前殿,径直进了正殿大堂。
穿越前殿时,吴耐粗略浏览了一番。前殿正面供台中间供着观音菩萨的坐莲台佛像,两旁分置文殊和普贤菩萨。再两边供台上,分别供着十八罗汉像。观音像的背面,供奉一尊护法韦陀立像。
到了正殿,吴耐不禁感慨起来,不到北京不知道人多,不进庙堂不知道神多。
只见正殿供台正中安放着端坐莲台的释迦牟尼佛像。两旁是消灾延寿药师佛和南无阿弥陀佛坐莲台像。再两侧,立的是达摩初祖和临济宗祖师慧可像。释迦佛前的左右两侧供台上,分置着童男、童女立像和太子站莲台像。四周还供着一些大大小小姿态各异的佛像。大殿正前方摆着一个大大的香炉,里面插着三只香,袅袅地飘着烟雾。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可以使用语言和动作,人与神之间的沟通怕也只有这袅袅的香雾了。
整个大殿气势雄伟,让人觉得庄严肃穆。一位满脸皱纹飘着白须的老和尚正端坐在香炉前的蒲团上,闭着眼睛,一只手慢慢敲击着木鱼,另一只手捻着一串佛珠,嘴唇嚅动着,念着他自己才明白的佛经。这便是无名主持。
三表叔收敛了许多,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把煎饼包放到了一边的供桌上,虔诚地走到佛像前面,跪下来,嗑了几个头,又小声祈祷了几句。
趁这工夫,吴耐的目光又在大殿扫了一遍,佛像有铜铸的,大多是泥塑或木制,色彩大部分脱落,木制的佛像上带着明显的裂纹。东西两侧墙壁上绘着彩绘的壁画,斑驳陆离,已经难以辨出图案。
三表叔磕完头,走到吴耐身边,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也过去拜拜佛。
吴耐“哦”了一声,虔诚地走到佛像面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跪到蒲团上,叩了三个头。人在高大、庄严、肃穆的神像面前,总能觉出自己的卑微和渺小,不由自主地拿出自己的虔诚,顶礼膜拜。吴耐搞不清拜佛的礼仪究竟是怎样,只记得在书中看过,民间有神三鬼四的说法,敬神是烧三柱香叩三个头;敬鬼是烧四柱香叩四个头。至于为什么是这种习俗,就不得而知了。
待吴耐拜完佛,三表叔喊道:“无名大师,无名大师,俺看你来啦。”
无名不语。
三表叔大声嚷嚷开来,“老和尚,俺结善缘来啦。”
过了一会儿,无名停下了敲击木鱼,睁开了眼睛,放下了棒槌,单手揖到胸前,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三表叔走到供桌旁,拍了拍煎饼,向着无名说道:“大师,俺又给你送煎饼来啦。平时念经的时候,多帮俺念两句,让佛祖好好保佑保佑俺。”
无名念道:“善哉!善哉!结善缘,积善德,必得善报。”说完,转头打量了吴耐一眼,又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面向佛祖,小声念了几句经文。念完,又转向吴耐,打量了吴耐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