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吴耐揣着锦盒,坐车赶了过去。到了四哥的门口,按了几次门铃,门才打开。
将近五十岁的四哥身穿睡衣,揉着睡眼,见是吴耐,马上热情招呼起来:“是兄弟呀,快进来吧,这么早就过来啦?昨天四哥打了一宿的牌。”还是一点没变的唐山口音。赵丽蓉小品中的那个味道。
吴耐跟着四哥进了客厅,“咱哥俩也不是外人,随便坐,我洗把脸去。茶叶、咖啡,饮料都在那放着,想喝什么,自己来,烟和火就在茶几上搁着。”四哥顺手指了指。
吴耐笑道:“知道了,四哥,赶紧忙你的去吧,我自己来。”说完,很随便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四哥说道:“中,没外人,四哥奏不客套咧,一会儿聊。”说完,快步走向了洗手间。
吴耐起身走过去泡了一杯茶,然后又回到沙发上坐下,顺手在茶几上的烟盒中抽出一只中华,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眼睛四下打量起来,新装修不久的房子,家具和装修搭配得不伦不类,四处放着乱七八糟的物品,显得有些凌乱。
一尊半米高左右的关公神像引起了吴耐的兴趣,吴耐仔仔细细,足足看了两、三分钟。
手握青龙偃月刀的关老爷鎏金立像,被放在一个专用的供桌上,古香古色,十分威武,上面的鎏金大部分脱落,一看就是件古董。神像面前放着三盘精致的点心,再往外摆着个三足鼎炉,周围到处是香灰,看得出主人的虔诚。立像周围,炉子附近,散乱地放着一些小面额的纸钞和硬币。
吴耐心里寻思着,这一定是四哥从下面淘换出来的宝贝,舍不得卖,自己供着了。
四哥终于走出了洗手间,一边走着一边往脸上抹着油。
吴耐笑着说:“四哥发福啦!脑袋也大了,脖子也粗了。”
四哥笑道:“哈……兄弟这是拿四哥开涮咧。是呀,四哥胖多啦,呆会儿,还有一件大事,忙完再聊。”说完,走到关老爷的供桌前,恭恭敬敬地点了三支香,拜了几拜,一边拜着一边喃喃低语。这种情形,吴耐并不觉得奇怪,在号称文化底蕴深底的首都北京,这种情形早已是司空见惯。
拜完关公,四哥先是沏了一杯茶,然后慢悠悠地走到吴耐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从茶几的烟盒中抽了一只中华点着了,他看到吴耐的烟烧到了尽头,又抽了一根扔给吴耐,笑道:“要说吧,这人啊也真是,越活毛病越多,就说四哥吧,刚来北京那会儿,没把的大前门,抽着比啥烟都香,这会儿倒好,除了中华,别的烟抽不了咧,一抽就咳嗽。”
“这就是人类的进化嘛,当然是要往好的方向去发展了。四哥也供着关公呀,怎么不供财神供关公呢?”吴耐指了指关公的神像问道。
“啥进化呀?我看是退化。我就是说嘛,你是个书呆子。关老爷也是财神!这民间不是有四大财神的说法吗?这财神分文财神和武财神,关老爷文武全能,既是保护神又是财神。戴着官帽,捧着金元宝的那个,是文财神。”
“四哥,那文财神指的是谁呀?”四哥的提醒让吴耐起了好奇心。
“有个说是比干的,还有个说是那个范什么来着?四哥一下想不起来咧。奏是睡干柴尝苦胆里那个勾践的军师。”
“范蠡!”吴耐微笑着答道。
四哥一拍脑袋,说道:“奏是他!范蠡!兄弟的学没白上。”
“还有一个财神是谁?不是四大财神的么?”
“还有一个赵公明,封神演义里头的。他是武财神。”
“好家伙,供个财神还有这么多讲究。”
“那可不?这一般来说吧,大部分供的是关老爷,可以镇邪。”
“这历史人物都成了神了。”
“可不是?还别说,现在民间的很多人家还供着毛主席的像,当神敬着呐。”
“倒是听说过。”
“四哥可是亲眼所见!我在陕西收货的那个村子,家家供着毛主席。”
“这个可以理解,人民对毛主席的感情深着呢!四哥敬的这个关公是件古董吧,多少钱买的?”
“又外行了不是?神佛一类的不能说买,要说请。兄弟眼力不错,虽是行外,还有点感觉。这尊鎏金关公,费了我好大劲,跑了几趟,才磨到手,花了十几个。行话,也就是十几万。连带给跑路的份子钱,加上开支,通共算下来将近二十个了。正宗的乾隆时期的,看那线条、那造型、那神态,错不了!老马非和我抬杠说是顺治的,这家伙就是爱抬杠。典型乾隆时期的,百分之千、千分之万!错不了!要是顺治的,我把他给吃喽。”
吴耐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是,四哥居然也说出了百分之千、千分之万这个新词语。看来,这在古玩行肯定成了句玩笑式的口头禅了。
四哥一脸正色:“兄弟笑什么?四哥的眼力可不是吹出来了!四哥干了这行三十多年了,见的东西多了!什么鉴宝专家、权威人士,你四哥还真没放在眼里!他们不行,老是看打眼,常事!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摆弄着博物馆的几件破烂,放大镜照来照去瞎研究,懂什么呀?要说真懂,还是我们这些道上跑着的!这行也没什么,看得多了,不呆不傻的话,自然奏看明白咧。不是有句话么?坐庙堂的不如跑江湖的,说的奏是这个理。江湖上能人多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