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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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在艺术的摇篮里(4)

由于不习惯大舞台的强烈脚光,两个人的眼睛被照花了,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在舞台上述了路,手足无措,观众哄笑了起来。鲁宾斯坦也放声大笑。他用指挥棒猛击指挥台,为让这两个滑稽小丑知道他在哪儿。康斯坦丁和他的伙伴,顺着敲击声,总算找到了作曲家。两人急忙把花环递给他就狼狈地跑下台了,观众大笑不止……

后来康斯坦丁自嘲道,在对两位鲁宾斯坦表示敬意时,无论对死者还是生者他都是不走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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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丁的身材虽然魁梧,但举止动作却不优美,总显得笨手笨脚,动不动就会撞倒一些东西。只要他到谁家去,那家的主人便急忙把容易碰坏的物品(诸如花瓶、瓷像)移开,因为人们都知道他手脚不灵,好损害东西。

在一次舞会上,他撞翻了一盆棕榈树。另一次,和一个女孩子跳舞,跳着跳着,他滑倒了,抓住一架钢琴,钢琴竟也被他拽倒,原来那是一架坏了一条腿的钢琴。后来他还损坏了另一架钢琴……

他的口齿也仍然不流利。

总之,在莫斯科上流社会,康斯坦丁以笨手笨脚、拙嘴拙舌而闻名。

康斯坦丁一心想当演员,可是他从不敢有一点表露,因为这会引起众人的讥笑。于是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克服自己与生俱来的缺陷,努力在姿势、动作、声音、语调上,下苦功夫,进行训练。

那年盛夏,奇热难忍,全家都到留比莫夫卡避暑去了。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莫斯科的大宅院里,把全部空闲时间用来进行形体训练和朗诵训练。

红门花园大街住宅的门厅里,有一面大穿衣镜。康斯坦丁每天一连几个小时,在镜子前研究自己的体态。而那大理石墙壁和楼梯的回声性能,又十分有助于他进行声音的训练。

每天下班回来,他从晚上七点钟一直练到深夜三点钟。

他像一个观众那样,对着镜子仔细研究自己的形象。

他像一个听众那样,苦苦揣摩自己的声音。

他这样发疯似地训练,一连训练了好长一段时间,从初夏一直到深秋,一点一滴地克服自身的缺陷。

训练告一段落,康斯坦丁感到在发音、语调和朗诵方面收获很大,形体动作也有明显进步,要知道这是当一个演员的基本功啊!

十几年后,当著名演员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舞台上以他那出神入化的表演,使广大观众如醉如痴时,谁能想像得到,当初他竟是一个动作笨拙、口齿不流利的小伙子?!而由“丑小鸭”演化成为“白天鹅”过程之漫长与艰辛,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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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莫斯科皇家小剧院是戏剧的神圣殿堂,有“谢普金之家”的美称。为了实现自己献身戏剧的梦想,康斯坦丁决定求教于大名鼎鼎的小剧院。

小剧院每次演出一个剧目前,他和一伙爱好戏剧的朋友,都要做充分准备:阅读剧本,研究有关文献和评论文章,观剧后要进行讨论,彼此交换意见,然后再去观看,重新进行讨论……

康斯坦丁非常崇拜小剧院的艺术家。

他还很小的时候,就看过著名喜剧演员叶夫基尼热沃的表演。那次是妈妈执意要带他去的,因为妈妈怀他时就被叶夫基尼热沃的演技所迷住。当康斯坦丁出生时,妈妈第一眼看到婴儿的脸庞就让她想起叶夫基尼热沃的脸庞。这之间似乎有什么缘分,所以妈妈极力要让小儿子去看叶夫基尼热沃的演出。她担心叶夫基尼热沃已经老了,再不去就没有机会看到他的演出了。

叶夫基尼热沃能把滑稽可笑的戏,演得像悲剧般严肃。他掌握了用一本正经来引人大笑的秘诀。

小剧院另一位优秀女演员梅德韦杰娃,年轻时人们认为她只不过是个二流演员。但由于她的刻苦自学,努力奋斗,后来终于在舞台上达到了她的真正饱和点——充分发挥出她那天才的全部光彩。

一次梅德韦杰娃生病,不能参加剧院的演出,由别的演员代替。康斯坦丁想这位老演员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好,便去看望她。当康斯坦丁走进她家客厅时,只见梅德韦杰娃一个人披头散发,神色仓惶地坐在客厅的中央。康斯坦丁吓了一跳,不知出了什么事。

梅德韦杰娃一见康斯坦丁便笑了,安慰他说:

“我没事,我这是在演戏。我这个傻老婆子都快要死了,也要演戏。我想,即使我躺在棺材里,也还要演戏的!”

康斯坦丁问她此刻在演什么?

“我在演一个傻老太婆,”梅德韦杰娃向他叙述“剧情”:“是个乡下女人,去找医生看病。到了医生那儿坐了下来,她把一篮子菜放在身旁,篮子上还有她孙子的一件外衣……她坐在那里左顾右盼,看见墙上有一幅画,还有一面镜子。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她笑了。她把头发压到头巾下面——镜子里的老太婆也跟着她整理头发,她忍不住又笑了……”

这位名演员就是这样时刻都在钻研技艺。她对康斯坦丁影响很大,也非常珍视他的才华,曾英明地预言他的名字“一定会载入史册”。

小剧院的连斯基也是康斯坦丁的崇拜对象。

连斯基有一双沉思的、浅蓝色的大眼睛,一副优美的男高音嗓音,斯文的举止,优雅的手势,潇洒的步态。在文学绘画方面,他也有出众的才华。康斯坦丁认为连斯基在舞台上的柔和调子是十分罕见的,所以他很喜欢模仿连斯基。

小剧院还有一位出色的女演员叶尔莫洛娃。这位女演员的外形条件非常好,她有美丽的容貌,动人的眼睛,维纳斯般的体态,深沉圆润的嗓音,优美和谐的举止,因此她的魅力足以使她的缺点也变成了优点。

叶尔莫洛娃具有特殊的敏感,深知女人的心,善于挖掘和表现永远属于女人的东西,并能掌握女人心灵中喜、怒、哀、乐,各种细微的变化,她称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

后来,康斯坦丁有幸同她在尼日尼—诺夫戈罗德同台演过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没有陪嫁的女人》。在演出过程中,康斯坦丁觉得自己也仿佛变成了一个天才。这是毫不奇怪的,因为任何人与叶尔莫洛娃同台演戏,都要受到她的天才的感染。

然而叶尔莫洛娃对自己的才华似乎毫无觉察。她总是腼腆而谦逊。当她每次被约请扮演一个新角色时,她会心神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点上一支香烟,边吸边说:

“老天爷啊!我能行吗?我和这个角色没有共同的东西啊!为什么非让我去做不能胜任的事呢?除了我,不是还有很多优秀的、比我年轻的女演员吗?……”

小剧院的艺术家们,为康斯坦丁树立了一个演员的典范。日后他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极力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和道德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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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丁最崇尚的一位小剧院女导演费多托娃是谢普金的学生。她曾向康斯坦丁讲述当年谢普金对学生的教导。

谢普金常常把学生带到自己家里一起生活。当时费多托娃还是个孩子,学校放暑假,她就住到老师的家里。

她和伙伴们在院子里玩槌球,玩着玩着就听见谢普金的呼声:“卢申卡!卢申卡!”

老师在叫她进屋做功课。卢申卡生气了,哭着把球槌摔在地上,不过最后还是进屋了,因为谢普金的话是不能不听的。她噘着嘴坐下来拿出书本,却把头扭向一旁,根本不看书。

“你提起精神来,把这一页念给我听,”谢普金说,“你念得好,我就放你出去,念不好可别怪我,我就要把你留到天黑。什么时候念好,什么时候放你走!”

卢申卡总算清除了杂念,深入思考角色和台词,果然成绩很好。

“好,你可以去玩了,聪明的孩子!”谢普金说。卢申卡飞也似地跑出去,又开始做游戏了。当她玩得最开心的时候,再次听见老师的呼唤:“卢申卡!卢申卡!”卢申卡只得照先前那样回到屋里,继续念书,直念到老师认可为止。

费多托娃讲完了童年的故事之后,对康斯坦丁说:

“谢普金就是这样培养、锻炼学生的意志力。演员不能没有坚强的意志力,所以首要的任务是学会控制自己的意志。”

费多托娃还告诉康斯坦丁,在初演成功后她已被认定为小剧院的台柱演员了,可是严格的谢普金仍然安排她在舞剧中担任配角。另外别的演员也有类似的情况,无论他的演技已达到多么高的水平,也依然要在舞剧中演配角。

“让他们跳舞,让他们演小角色,怎能叫他们像老爷似地闲坐着呢?他们这样年轻,不能闲呆着,闲呆就会毁掉他们的才华。”谢普金这样解释自己的想法。

总之,谢普金有一种特殊的本事:善于接近学生,善于观察他们的心灵和领会他们的感情,因此学生们很快就能了解他。

费多托娃讲完谢普金的故事后,告诉康斯坦丁,小剧院正要准备创办一所戏剧学校,她将到那里任教。

康斯坦丁急于在艺术上取得长进,便决定投考小剧院的戏剧学校。考试那天,考官们坐在铺着绿色桌布的大长桌子后面。考生朗诵一首诗,考官们凭着印象,凭着其外部条件,便以投票方式决定考生的命运——后来康斯坦丁认为这种做法很不公平,因为他认为真正天才是蕴藏在心底的,透视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是不容易的事。对一个艺术工作者,光凭外部条件来衡量,是愚蠢的,会埋没真正的天才。

康斯坦丁自己感觉朗诵得并不好,但因他身材高大、嗓音洪亮、姿势优雅——后二者是他在红门花园大街住宅内大镜子前苦练的成果,又有在阿列克赛耶夫剧团演戏的经验,所以非常顺利地被录取了。

开学后,康斯坦丁发现自己竟夹在一群15岁左右的少男少女当中,而他已经快23岁了,并且是一家大公司的主任,莫斯科音乐协会理事。除文化课他可免修外,常常因工作繁忙而缺课,得到学校的特批。因此那些小同学们就讽刺他是个特殊人物,校方又提醒他上课不要再迟到,所有这些使他感到很不自在。

学校的教师上课呆板,一般都是让学生模仿。康斯坦丁觉得学生就像一团面,让教师随便揉成一块什么样的面包。

只有个别有天才的教师,如费多托娃的努力,还依稀能感觉到谢普金的精神。

所以当康斯坦丁所崇拜的费多托娃离校后,他也退学了。他在戏剧学校总共只呆了三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