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县长故事:新官员小说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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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疑点重重(5)

郭志同带大队人马前往省城,与省有关部门一起跟阿贝尔小姐做最后谈判,以便最终签订协议。省城事项由省里部门主导,人家按人家的规矩办,郭志同插嘴的空间有限。省城人才多,不缺法兰西语言专业人员,不必有劳郭志同挖空心思跟我们周旋,打小米的主意。

据我们了解,盘山隧道贷款协议本拟在下个月签订,因本省另一地区还有一项世行贷款项目,那个项目的进展稍慢一些,省主管部门原考虑两家同步,办清楚了一起签约。郭志同以本市项目急迫为由,非要先办这个不可。他几次三番上北京协调,到省城找人,开展所谓“穿梭公关”,进这个衙门,走那个单位,从处长一直找到厅长、主任,最后惊动了省里的大领导。这人办起事有一套,锲而不舍,终于如愿以偿。

但是他挨了骂。一位省部门重要官员非常不高兴,说郭志同怎么搞的,小小一个县级市副职,蚊子咬了一点事,什么人都敢找,把省里原先的安排给打乱了,都这样还了得!有哪个项目不急?有哪个项目急到这种程度?一条小隧道怎么啦?天塌地陷了?郭志同虚心接受批评,连声检讨、道歉,说就这么一条小隧道,干扰了全省大局,给领导增添麻烦,非常难过,非常过意不去。检讨得很动情,很诚恳。但是另一边他也没耽误,该找谁找谁,该办什么办什么,盘山隧道项目贷款事项终于尘埃落定。

这人显得很急迫,情不自禁。他的一些做法,别说省里那位重要官员不高兴,以我们旁观也确实有些过分。盘山隧道项目很重要,很急,似乎也还没急成那样。我们认为郭志同可能出于心虚,是不是担心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已来日无多了?

在省城期间,郭志同一边联络、谈判,忙碌其公事,一边用各种曲折方式了解本案进展,难以释怀。显然他心里有数,他涉案很深,他关于许阿泉贿款来龙去脉的解释表面看天衣无缝,疑点还是无法根本排除。这人很警觉,那几天他时常打开手机看看再关上,然后向身边工作人员要手机,说是自己那个没电了。他会拿着别人的手机走到外边去讲话,不让旁人听其言说,说完话还手机前,他多半会细心地把本条通话记录删除。此人精明,一贯精细,此刻显然是在防范,他担心自己已被我们盯住。

在参加接待阿贝尔小姐之后,米欣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有所恢复,亦不再拒食。但是她还是不合作。这粒小米不像小米,她似乎不易煮烂。

我们告诉她不要有顾虑,是什么就是什么,实话实说,尽管把真相告诉我们。她摇头,声称自己无话可讲。我们问她抽屉里的档案袋是不是郭志同丢给的那个?她拒绝回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如果她告诉我们,不错,这就是郭志同当众退还的东西,袋里确实没有钱,装的就那两本《领导干部必读》。我们能相信她吗?她有什么证据证实自己,我们有什么证据相信她而不是郭志同?皆无实据。她无疑会有这方面的担心,但是依然可以说出真相,我们信不信另当别论。一只鸡在被无辜宰杀之前会努力拍打肩膀,嘎嘎尖叫,四处求助,同时表达对施害者的不满,以及对命运不公的气愤。小米如此高级人才,怎么就不会呢?

她只说:“很后悔。”

后悔什么?不该愉快地接受镇长交办的任务,还是不该与郭志同幸福地学习在一起?她不说。这姑娘性情沉静,比较内向,可能由于早年家庭破裂感情无归的影响。沉静女子往往坚韧,百倍执着,她当然知道问题相当严重,显然打定主意要独自承受。

这里自有其原因。

我们询问她对郭志同常务副市长有何看法。此问很含蓄。她回答得也很含蓄。她说郭市长是领导,是上级。不是吗?

“他很器重、关心你,是吗?”

她说你们好像也很器重、关心我的。

我们问她是否听说过郭志同之妻患恶症接受手术并可能不久于人世的情况?她说她有耳闻。我们问她是不是感到同情?她略停顿,回答说是的。我们问她经过这一段调查,在郭志同声明自己已将赃款公开退还她后,她对郭志同是怎么看的?以前的看法没改变吗?她不回答了。

“你没觉得很受打击?”

她沉默。

后来她说,原先她不认识郭志同。到盘山镇挂职后才知道他。她对郭志同很钦佩,特别是参与了盘山隧道和南部大通道建设的一些具体工作后,接触多了,感觉很深。郭志同有水平,有学识,能力很强还非常细致。她研究生毕业后就被选调进机关工作,虽然阅历还浅,也见识过一些领导干部,像郭志同这样的不是太多。

“关于他就这些,不要再问我了。”她说,“我不会再说什么。”

“你们的交往始终是正常的上下级交往吗?”

她果然如其声明,从此拒绝回答任何关于郭志同的问题。

我们向她了解郭志同并无不当。这两个人是不是一起睡过觉并未列入本案调查范围,但是她和郭志同均已涉案,如果他们的关系与案子相关且阻碍办案,我们有权涉及。我们怀疑他们关系不正常,不仅来自道听途说,还有间接物证:那一次,我们在米欣书桌上锁的抽屉里除找到装有《领导干部必读》的档案袋外,还发现了一样特殊物品:一盒安全套,已启封并用掉数个。

有许多迹象让我们推测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郭志同由衷地关切小米,米欣涉案后,他不是避之唯恐不及,是几次三番犯忌现身,颇不冷静,甚至有些奋不顾身,可见难以割舍。但是我们也大有疑问:如果他们之间真是一个器重、关心,一个钦佩、同情,在工作学习中建立了如此深厚的男女之情,早在研修法语之余一起研修使用过安全套,感情这般胶着,郭志同怎么会那样制造退赃假象,事到临头一摆手,自己脱身而陷亲爱的小米于热汤文火中?弄一个青年男子冒称小米男友替她交款,让她百口莫辩,更难以想象。

只有郭志同能够解答我们这些疑问。我们能否跟郭志同再次正面接触?请他再回忆一下当时的细节?例如米欣留在他宿舍床几上的许阿泉款项是何包装?一个大信封,写有名字,是吧?他退还米欣时是不是换成个档案袋?许阿泉的原信封还收藏着吗?会不会掉包时装错了,把两本什么书装进了档案袋里,那些钱则另有去路?我们相信郭志同还会说得天衣无缝,就像安排阿贝尔小姐接待事宜一般,他很细致,有经验,是老研究生,不似小米只会拒绝回答。也许我们可以在询问中发现新的疑点,并据以突破案情。人再聪明都不可能做到永不失手,他也一样,否则他这样的聪明人此刻怎么会跟我们纠缠不清?

我们分析郭志同涉入本案的可能:妻子患病确需用钱,许阿泉看准了下手,事到临头郭志同没把自己把握住,心存侥幸,认为这样拿应该不会出问题,所以收受了。为防万一他精心制造退赃假象,做得两头有用:要没出事,他就是给米欣送两本书供其学习,要出了事,他就可以说是把那钱一退了之。此人无疑聪明,可能就是这种聪明让他自己深陷本案。

这都还只能算是我们的推测。郭志同身份比较特殊,缺乏有力证据,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我们怎么跟他接触呢?

我们反复斟酌。郭志同在省城也没闲着,如事后人们所笑:他努力为我们提供额外帮助,以求尽早结案。

那时世界银行贷款事项大局已定,他比较有时间了。郭志同是常务副市长,负责具体筹备、谈判事项,类似重大项目的最后签字人倒不是他,要由市长亲自到省里画押,不必有劳郭志同郭同志表现其书法水平,因此他得以在百忙中抽空行事,“自觉协助”我们开展工作。

他去找了省行政学院的蒲思陶。这位蒲老师算是始作俑者,当初没有她那般认真负责,热情地把小米交给郭同志,也许就没有今天的案子。所以郭志同找她也对。郭志同这一回是郑重其事,他通过蒲老师找到了行政学院的主要领导,正式接洽。

他说,他不是以常务副市长的身份找院领导汇报工作,他是以个人和校友的身份来反映情况。他向院领导介绍了米欣在其领导下涉案的过程,当然只是有选择地说一些情况和细节,没讲出我们最为关切的真相。他也并未讳言自己亦在案中。他说米欣被调查的事情跟他有关系,所以他才会如此冒昧来找学校领导谈。

郭志同亲自出马,找米欣学校的领导讲这些,如人们形容叫“赤膊上阵”,以他的身份和行事特点看挺反常,与他在米欣涉案后的表现却相当一致。此人在本案中的行为特别尴尬,我们形容过,陷小米于水火的是他,为她着急的恰好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