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太阳对着散文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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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答曾绍义先生十五问(3)

(9)你认为你最好的作品有哪些?为什么?(你心中最满意的标志和条件是什么?)

答:过去在检点自己作品的时候,我曾跟几位文友说过我的一个观点,现在我也愿意非常敞开地在这里说出来:我早就发现了,一篇作品写得好不好,作者自己内心里是最明白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写作有时是很神秘的,是作者自己打不开、抓不住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写散文完全不像解数学题,只要按照每一个步骤解下去,不出错,最后总能完成。不,散文哪有对不对,错不错啊?神龙见首不见尾,斜晖脉脉水悠悠。

我写散文是有了感觉才写。什么是感觉?就觉得心里积聚起一团气,盘旋着、冲撞着,堵得你坐立不安。你得想法把这团气排出去,用最大的功力,挑选最好的方法、最精到的结构、最畅快的语言,不然它就不走,你就痛苦。什么时候你写出来了,写好了或者说是写到你的最高水平了,它才离去,放你一码。这团气你要是释放得好,你这文章就会比较好,反之就疙疙瘩瘩的不尽意。

我这么说有点儿神,可它是真话。我自己觉得释放得最好的,在早期,第一是《有话对你说》,第二是《悠悠心会》,第三是《我的大院我昔Et的梦》;中期第一是《为你祝福》,第二是《一目三秋》,第三是《欢喜佛境界》;近年第一是《琉璃象奇遇》,第二是《做个平民有多难》,第三是《心静自然凉》。

您可以看出来,我的创作追求发生了很大变化--从内容来说,由早期的青春倾吐,到中期的女性呐喊,再到近年来对社会生活的观察与思考;从艺术风格来说,从文字的绚烂、华丽,到越来越趋于平实。

评论家们的评价和我自己的有点儿不一样,读者的评价与文坛的评论又有差距,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最突出的例子有两篇,一是《欢喜佛境界》,二是《做个平民有多难》。

对《欢喜佛境界》,着名学者、专攻散文的权威评论家和理论家刘锡庆教授评价最高,专门捎话给我,祝贺我终于写出大作品来了。后来在他编辑的散文集《精读文萃》里,又做了如下点评:她以《悠悠心会》、《有话对你说》成名。但时至今Et她写得最好、最精彩的一篇作品,无疑当属此文!它以‘遭遇’欢喜佛、一见而爱起笔,赞其‘死死生生’,考其因由流派,飞至大西北、见老婆婆并与之对话进入高潮!由实人虚,写内心、抒情感、见精神,实为至文!

我实在是感激刘锡庆先生对我的鼓励,也赞叹他对后进如此提携!但我一直遗憾《佛》文还没完全把我心中的那团气抒发出来。当时写到最后部分,我觉得心里还有,还没倾吐痛快,可是我也特别明白我的功力就到那儿了,写不上去了。于是我就把它放到一边了。大约3个月以后,《十月》的王占君主编来约稿,我说只有一篇半成品,现在写不动了,要不请你先看看,等你提完意见我再改。占君主编看完说,这稿子还改什么呀?遂发表了。可见他的看法、编辑部的看法,与刘锡庆先生的看法是一致的。

《做个平民有多难》是我写作以来,接到反馈最多、最强烈的二篇,实在出乎意料!该文2005年10月发表于《北京文学》后,即接到文学界很多作家、文友的电话、电邮,异口同声叫好,让我很吃惊。后来不久,《文摘报》、《青年文摘》摘发了前半部分,没想到的是,又引起新一轮反馈,我们报社也有很多同志来跟我讨论,表示支持我的观点。

这促使我回过头来重新审视《平民》文。它是一篇纪实体散文,我借着坚持骑自行车、和女儿一代的金钱冲突等几件生活中很平常的事,表达了我对社会的看法--很久以来,我和文坛大多数作家一样,对当下众多人一味追逐金钱、丧失道德和责任的人生态度,以及社会对此缺乏警示和正确引导,反而推波助澜的不良风气,有着自己的思考和批判。借着在这篇文章中总结自己的财富观,我把自己对待金钱的态度表述出来,有五条金原则:

1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2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3能挣会花,视金钱如粪土。

4成由勤俭败由奢。

5平民立场,简单生活,奉献人类。

大概正是这些最贴近生活的内容,触发了读者内心深处的痛点。2006年2期《新华文摘》、《散文选刊》全文转载了该文,还都上了封面要目,于是第三轮反馈又涌来了,这回基本都是普通读者,以市县级干部、群众为多。他们来信说:你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即如何对待物质和精神的‘问题,现在是只重物质忽视精神,应该展开一个全国性的大讨论。你把人人心里困惑、又不知如何对待的问题提出来了,这确实是一个国人都要严肃面对的问题。还有人也模仿着我的文体,写来了《做个群众有多难》、《做个官员有多难》、《做个平民并不难》等长文。还有大学生向我忏悔他们因虚荣而乱花钱的行为,表示今生今世都不再奢侈。

到目前为止,前前后后加起来,《平民》文已经使我接到几百读者的反馈了。在惊讶之余,我也受到深刻的教育:一些年来,我对文学有点儿悲观,总觉得在当下这个经济和建设的社会时期,文学太苍白无力了,比如对一个生气勃勃兴建起来的城市来说,文学之手连一块砖都拿不起来。

所以我总在想还能有几个人读文学?总觉得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意义。这回,我可真看到文学的作用和文学的力量了!

由此,我也深深感觉到:要想使散文深入人心,关键还是要与读者共命运。要贴近、贴近、再贴近他们的心灵,关注他们灵魂的渴望,感同身受,呼吸与共。这既是文学的责任,也是我们创作的动力和源泉。

当然,我一点儿也不反对散文创作的多元化,而且特别珍惜今天这样开放的创作局面。我真心赞赏各路创作手法,尤其激赏创新的尝试。只要看到好文章,我都满怀欣喜并虚心学习,特别是对青年散文家而言。

(10)巴金先生说艺术的最高境界是无技巧,人品和文品是分不开的。你认为写好散文一定要有好的人品吗?散文是否可以直接体现作者作为人的生命价值?

答:是的,我认为写好散文一定要有好的人品。在人品、文品、德品三项标准上,我认为人品最重要。人可以输文但不可以输人;人之安身立命的根基,归根结底不是文的成功,而是正人君子的品德和人格的成功。

但是反过来说,这一个文学命题又是非常有意思的,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意味的--过去我们都爱说文如其人,可是有多少文学实践证明,文不如其人者大有存焉!有不少人品极差的坏人,可以写出很漂亮动人的文章。而且往往越是人品差劲的人,越爱用漂亮的言辞掩饰自己内心的龌龊。典型者如大奸臣秦桧,文章写得非常漂亮;又如明朝的大书画家董其昌,在中国书画史上地位崇高,而因为他为人横霸乡里,激起民愤,其家曾被乡民冲击焚烧;还听说大汉奸汪精卫也颇有才气,可惜因人废文,再不被人提起……这样的例子太多了,甚至都不是一个命题了。归根结底,从理论上分析,这是两个不同的评价体系,一个是道德评价,另一个是文学评价。不能用道德评价代替了文学评价,文学的评价更代替不了道德评价。

具体到散文是否可以直接体现作者作为人的生命价值,我觉得也是大干世界,五色玄迷,天下攘攘,芸芸众生,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多元化选择。我只能说自己,愿意把这作为自己写作的准则,一生永远追求这个境界。

(11)有人说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每一位优秀散文家都为中国现代文化建设作出了自己的贡献,请你谈谈你在这方面的体会?(你的散文与中国文化建设的关系)

答:这个话题不应该是我自己来说,请允许我引用《中国当代文学史》辞条的有关段落:

韩小蕙的散文写作内容广泛,大致可归纳为三个方面:

1关注社会,浓墨重彩抒写时代她的散文座右铭是用散文推动天地人心,因此她始终要求自己在文章中,力求跳出小我,获得一种大我的人类意识,以一己的倾吐表达出人类共同的情感与思考。记者的胸襟和视野,使她保持着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自觉地紧紧追踪着国家、民族和世界的每一点滴进步,大声地加以歌颂和弘扬,《走出连云港》、《长忆河源》、《鳌江深处》、《打量盘锦人》、《在兖州大地诗意行走》等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同时,她又有着一种勇敢精神,对社会不良现象及时揭露和鞭挞,立场鲜明,毫不含糊,《蒙德罗文学奖的中国内幕》、《我的编辑同行》、《也说善良》、《怜悯断想》

等都写得笔锋犀利,淋漓尽致。还有一部分是历史文化散文,如《苏州街涅架》、《在兵马俑前的沉思》、《蒲甘落El》等,以一个清醒的知识分子的立场,采用观古照今、比较中外的笔法,痛诉民族昨天的悲剧,对漫长的中国历史进行文化反思。

2抒写内心,强调道德批判和精神自省她对这个时代的许多价值,如善与恶、忍与不忍等等许多关系,进行了比较广泛的思考和批判。她还有一种智慧的痛苦,对存在、对生命本身的意义、为什么活下去等等,不停地执着地痛苦地追问。像《有话对你说》、《悠悠心会》、《天街生死界》、《体验自卑》、《守着书的时候》、《心静自然凉》、《琉璃象奇遇》等篇,洋溢着一种真挚的世俗关怀,一种可贵的对于沟通与对话的期望,一种对于精神家园的不懈的寻求。她在这些文章中展现的,既足重重的矛盾与困扰,又是希望与超越,激情与诗意,那支握在手中的笔不只是为了揭露、批判和宣泄,还是为了求索--求索真善美。这是韩小蕙散文最强的部分,她的许多代表篇目都在这部分里面,3女性话题,思索20世纪的女性命运韩小蕙有着极为自觉的女性意识,她从80年代个人写作的一开始,而不是近年女性话题时髦起来以后,就写了《愿我们的生活不再苦涩》、《不喜欢做女人》、《欲休还说》、《千古男女》、《女人不会哭》、《一日三秋》、《为你祝福》、《欢喜佛境界》、《陈词滥调》等多篇有关女性体验和女性命运的篇章,在这里,她的笔是苦涩的、滞重的、忧郁的,甚至带着浓重的绝望情绪。她认为在当前这个男权中心的社会结构中,表面上(物质上)的男女平等掩盖着女性仍被深压在文化命题意义上的最底层的事实,知识女性首当其冲地成为外在世界压迫内心情感的冲击点,普遍活得焦虑而又无奈。在这种困境里,韩小蕙采取了一种比较正确的定位,她既没有逃遁到小女人散文的狭小的闺秀天地里避重就轻,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充当女权主义斗士以男性为敌,而是主张男人女人和谐合作,企望在真正的女性解放与传统文化的融合之间寻找到一条可行之路。评论界充分肯定了她的这种努力,评价为:她是把个人与女性的特殊命运的思考,与社群的思考融而为一的人,代表了20世纪90年代中国女性的深层心理。(张颐武语)到目前为止,韩小蕙的散文创作分为两个阶段:她一起步写的一批作品,都是比较传统的,其用以艺术把握世界的方式,遵循的都是现实主义再现情境的手法,与我国30年代的散文传统是一致的。至90年代以后,她的风格发生了显着的变化,随着内容上从清纯简单走向沉郁复杂,手法上也逐渐运用了意识流、荒诞、魔幻甚至虚构等等突破传统的写法,来表现越来越光怪陆离的现实生活。从跨越的幅度来讲,她的变化是相当大的,目前还在发生着新的变化,显示出一种更为开放、更为自由的风格的探索,她的写作正在向未来延伸。

韩小蕙散文在艺术上也有着她自己的特色,不论是笔调平实、朴素、直抒胸臆的短章,还是辞采华美、书卷气浓郁的长文,永远都饱蘸着激情,她说过,她的作品是用血写的。是用生命写的。每个字都是用生命换来的。为了加强这种用力,她在散文中常常借助强烈的音乐节奏,往往以三个节奏,或四、五、六、七、八个甚至十多个节奏,形成一种递进式的、越来越强烈的旋律,来表达她的仿佛不胜重负的激情。对于她的这种独创,散文研究专家李正西指出:她的这种句式铿锵有力,掷地作金石声,排山倒海而来,造成了冲击读者心灵的艺术力量。除此以外,作为文化记者,多年来韩小蕙还一直紧紧追踪着我国散文创作发展的轨迹。20世纪90年代初,是她最早发现和指出了我国散文创作升温的态势,一连写了数篇理论性的综述文章加以分析,全部被《新华文摘》转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她的太阳对着散文微笑一语,已被公认为20世纪90年代中国散文热的象征性表述。作为文学编辑,她还带动和推动了许多作家和学者投入散文随笔的创作;她还编选了(90年代散文选》、(90年代女性散文》、《当代经典随笔》、《永久的悔》、《读人记丛书》、《城市批评丛书》、《布衣石榴丛书》、《美国新生活方式丛书》等40余部散文随笔集,因其选篇的高质量而在读者当中享有良好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