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太阳对着散文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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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太阳对着散文微笑(2)

革新意识成为散文创作的一股潮流

切开一个横断面,也许有助于我们理解,什么叫作稍稍自觉。1991年4月,笔者参加了《散文》杂志社召开的一个散文创作研讨会。会议开得非常有意味,基本上形成聋子乐队--各拉各的调的局面。老作家们坚持传统的散文说,一再重申真情实感、时代精神、反映大众,以及主题、语言、意境、结构等。青年作家们则抢过话筒,激昂地批评说,新时期以来,小说、诗歌、电影、音乐、绘画……差不多的艺术品种都已大踏步地走人现代,唯有散文还停留在唐文宋韵的小桥流水处止步不前,这实在是散文界的耻辱。可惜这尖锐的声音还太细微,很快就被淹没在传统审美的静水中。这也反映出散文界的特点--平湖秋色,波澜不惊。

不过,细微的涟漪到底是生气勃勃的,终究在知音者心中留下了荡漾……坦白地说,笔者即其知音者之一。从此便格外留意散文的变革情况,这才发现,其实散文界的有识之士早已赶往知春亭,春江水暖,昆明湖畔的柳丝已经烘出翡翠的绿色。《天津文学》的红玫瑰当代散文大赛,在今年诸多的散文赛事中,可算是相当杰出的一个。它的突出贡献,就在于倡导了散文向现代化的变革。有一些反映现代人心灵撞击以及精神冲突的作品,尽管在写作技巧上还不够完美成熟,但被评委们擢入获奖之列。而有些传统意义上的很标致的华章,却因作的痕迹太重而落选。钓确,我们的散文创作再不能喋喋地吟哦花前月下的古风古韵,也不能满足于仰望五四新文学的大山。

今天已是20世纪90年代,面对着高科技的全能电脑,爱丽丝已来到与过去全然不同的仙境。在她心中轰然鸣响的,不再是莫扎特和贝多芬,而是喧嚣着人生冲突的滚石。处在传统和现代化撞击之下的生活本身,已经越来越具有要求人生意义和寻求精神取向的思考。个人的生活困惑所显示的光点,实际上已折射成为社会矛盾之光。既然生活的列车已经驶入转型期的隧道,那么从前那种外在的脱离人生内容的写景、状物、抒情的传统散文,就承载不起引领生活的责任。只有直面现实的方式,只有启迪心智的思考,才能触动人的心灵,这也是为什么时下思辨散文受到欢迎的原因所在。

思辨散文向时代走来

思辨散文可称为中国当代散文创作的趋势,凡是真正有力量的散文作家,目前都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从名的概括角度讲,思辨散文的提法还不够准确与科学,它的主要特点在于通过具象的人生感对现代生活进行理性思考,所以它其实更应该被称为人生哲理散文。然而问题在于实而不在于名,确切地说,与其说人们推崇这批散文的思辨色彩,不如说是更推崇它们与现代人精神沟通的时代意识。在当前散文革新的大潮中,思辨散文虽然还没有形成千军万马,但它作为一个重要方面,似已成定局。仅就1991年而言,它的代表作就有《风雨天一阁》(余秋雨)、《我与地坛》(史铁生)、《岁白河边》(贾宝泉)等。《风雨天一阁》的悲烈的笔调叙说范氏藏书楼天一阁数百年的挣扎图存。巨大的历史沧桑感氤氲出一种浓郁的氛围,使人于无可言说的复杂心绪中体悟着民族文化发展的艰难。《我与地坛》以一段失魂落魄的人生经历以及从那时起即开始的关于生与死的思考,展示了作家精神世界的修炼及感悟。在当前的散文创作中,思辨散文当然不是唯一最优的存在方式。其他方式--如描人文、写景文、抒情文等等,也都各有佳篇出现。然而有谁如此切近地展示现代生存又深入地思索着生存?有谁如此敏锐地关注人和社会的灵魂又执拗地追求生活美学?有谁如此勇敢地直面世界又深入地剖析世界?有谁如此哲学地体察价值冲突又追求精神的自由?有谁如此坦露地审视自我又超越自我?有谁如此具象地咀嚼人本的存在意义又关注人类的前途?……答案是唯一的,只有思辨散文。

风急浪高的当代生活变奏,决定了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急剧调整、经济生活与政治生活的剧烈变革以及东西方文化哲学猛烈碰撞中,现代人的生存必然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人们必然会对自己的人生道路产生疑惧,期望从别人的生活中得到借鉴,获得慰藉。思辨散文正是应时代生活的急召而来。其实,散文并非永远都是寂寞的文体,回头看看新时期文学滥觞,便能清楚地看到,反思文革的那批散文,当时就是时代思潮的排头兵。只是后来小说和报告文学冲了上来,而散文却退回去,重吟呢喃抒情小调,才落了个寂寞落了个清秋。由此可见,思辨散文的涌现及发展走向,并不是几个作家个人的事,中国的文学也永远不是文学圈子之内的事,谁关乎时代,谁贴近生活,谁就能获得读者的青睐。当然,90年代的思辨散文又绝不是简单地充当了文以载道的工具。目前的优秀之作,绝不再是过去年代的那种人物+事件+哲理的旧模式。外在的世界不再是作为散文家主体的对应物而存在,主体的观照也不再是浮在水面上的油脂。描人、状物、写景、抒情、言志、思辨,已浑然熔铸于一体。正如一位评论家所指出的:形而下的具象经过形而上的精神的投入,变得鲜活绚丽;抽象的哲思议论经过典型状态的张扬,显得勃旺传神。(刘江滨语)生活在这里已远不是白描,而被提炼和升华了。对于中国的散文家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东西,它不再耽于政治图解或赏心悦目的情愫,而追求一种诗意审美与哲理思辨的契合,从而升华到永恒、自由的全新境界。当然,对于中国的散文家来说,这也是一座以往无法与之相比的高山,它的难以征服不仅在于作家们自身的素养,还在于全民族的文化水准与思想深度。厚积薄发才能显示出力量,而中国不是一个长于哲学思辨的国度,民族的思维方式习惯于听命于形象、感觉而缺乏思辨色彩,这就无疑促使作家们要付出双倍、三倍的努力。切开1991年散文的横断面,我们看到的就是这个事实--生活本身已经把人生两个大字推向前台,多少年不变的散文也无可回避地面临大的转折。现在的散文界正面临着大的变革,能否在自己的创作中融入时代思考,已经成为跟得上与滑下去的分水岭。从这个意义上说,不仅散文家们要做好充分的创作准备,就是全社会也应做好应变的思想准备,特别是评论家和散文编辑们。目前评论家对散文的变化还关注太少。倒是有一些优秀的散文编辑走在前面,他们边编辑边写作,这种两栖的参与给了他们双重视角,使个人创作与编辑工作相得益彰。但是就散文的新高度来说,相当多的编辑们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这表现在一些佳作被拒之门外或排在很不起眼的位置,也表现在对散文现状的重视不够、研究不够等等。

关于前景,让我们听一点新的话

新时期文学走到今天,散文创作艰难地拱到今天,其间漫漫13年,关于散文的研讨不知几多,关于散文的意见不知几何。比如:散文应该有感而发,短小精悍,既有文才又有感情。散文应该避免雷同,独步人生,写出个性。这些话都说得既精确又正确,确实是散文创作的基本原则,我们应该三步两回头地时时予以重温。但是同时,我们也应该对不断出现的新问题予以新的关注和研究,建立一点新的规范。笔者采访了一些作家,他们发表了如下新的见解:楼肇明指出:散文应该向着这样的方向努力:力图用最具体的感受,表现超越时空的律动,突出作为人的憧憬、理性、自主和自尊的人格尊严。艺术上的特征是艺术的世界本体主化象征,超现实手法和荒诞意识的介入。杨闻宇指出:目前的抒情散文,几乎山穷水尽,有点儿无情可抒了。情有如人格,也有高下之分,阅历学识涵养而成的关涉天下忧乐的感情,才是散文的灵魂。倘若人各为己,自求其乐,又何必要写成文章呢?这样的文章于世无补,仅能误入子弟。张守仁指出:散文应该走出家园,向小说、诗歌、戏剧、音乐、绘画、建筑、哲学甚至生物学汲取营养,不断丰富自己的表现手法。散文可以搞点杂交,杂交可使作品具有一种新的艺术活力,摆脱原来的框架和程式,写起来更自如,内涵也更丰富。大风起兮云飞扬。笔者以为,以上种种渗透着时代变革精神的新见解,就是推动90年代中国散文创作的大风。风起处云涌,赫日自当中。风浩荡,欲飞举。

1991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