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金世媛
金世媛此番将这一桩私奔事业做得如此认真了,那自然也做好了献出处女之身的心理准备。
她罗曼蒂克的小说看得那是多了去,很是受了一番新思想的荼毒,自觉自己是茱丽叶,而那杨森便是活生生的罗密欧了,可不是嘛,父兄都跟人家结仇了!
她坐在陌生的简致居室里那一张红拔木大床上,就着红晕晕的灯光,很仔细地拈了拈牡丹被面的褥子,发现早前此间的主人可能是一位清秀佳人,那被窝里有种清淡的胭脂气。
金世媛并不如何的满意,她大小姐是毕生没有拣那别人用过的东西使唤的习惯!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金世媛很觉牺牲地暂且收起她那一套小姐做派,思忖着筹划起初夜事宜了。
她离家是离得匆匆忙忙的,仅仅拎一口小皮箱罢了!
但如此匆促之下,大小姐还不忘捎带下一瓶法国香水,这心思就很细腻,堪称值得人揣摩了。
金世媛换上溜滑轻薄的丝绸睡衣,站在菱花梳妆镜前,一手撩撩她那头俏丽短发,一手拿香水往自己的颈间喷了两喷,她是满腔娇羞地忆起稍早前,正是杨森急着赴宴之际,自己那深情款款的表白——“达令,我爱你。”
达令很高深莫测地拔脚先行了。
金世媛没有得到她心目中罗密欧的同等回应,并不着急,她一径笃定地思忖道:我喜欢你,你自然也得喜欢我就是了。
她就着“杨森喜欢我”这个思路,趴在梳妆台上,金世媛一径思路绵绵地浮想联翩去了。喔!杨森!他接下来该应如何如何的柔情蜜意呢?
她这厢正是个缠绵悱恻的心思,那厢杨森走在宅院后厢房的路上,思及先前在金家宴会上,掌下所触摸到那金小姐的丰腴奶子,男人便很有些心神荡漾地想道:这算是,飞来艳福啰?
及至他推开两扇花雕房门,刚一入目便是金小姐那坦胸露乳的****,灯烛昏黄照耀下,那肌肤可称是奶白奶白的了。
杨森顿生一股野生勃勃的欲望,觉得这娘们真的很爱他,都自解罗裳去了!
他顿在原地,非常不解地摸摸自个儿的一张面皮,兀自忖度道:她,到底爱我什么啦?
杨森思及自己的阎罗手段,等闲没人来爱他,或者说,没人敢爱他。
他笑眯眯地暗道:哈,居然有人说,爱我?她,爱我?
他很惊奇地看牢那趴在床沿上的金小姐,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杨师长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了,是了,这姓金的一家,都是脑袋有问题!
脑袋有问题的人才口口声声地跟人说爱来爱去的,爱是个什么东西?爱能当饭吃当衣穿吗?
杨森是毕生都没有接触过金小姐口中那所谓的“爱”,他那所谓的爱,便是搂个身子直接上床快活去!
是以,杨森是二话不说,连灯也不灭,就着红晕晕的烛光,直接脱光衣服,将那措手不及的金小姐就地扒光了衣服,他直奔主题去。
金世媛在近乎强暴的机械运动中,傻眼了。痛啊,太痛了!
她抱着身前这具****矫健的身躯,心惊胆战之下,安安慰慰地想着:别怕,男人在床上都是这样……
她很乐观地思计道:他吃饱了,才有心思跟我谈情说爱嘛!
一时事毕,金世媛伏在狼藉的床榻上,置肉体上的酸疼于不管不顾中,她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很情急地张开手掌,待要抓住杨森的手臂,不防男人毫无轻重地将她一脚蹬了开来。杨森径自跨过她,捡起地上的衣服裤子,窸窸窣窣地穿了起来。
金世媛趴在同色脚踏板上,赤身裸体之下,不顾羞耻,她是眼睁睁地看着杨森将自己收拾得齐整利落,正是个要出门的架势。
金世媛不敢置信,瞠目结舌地问道:“你,这是要离开?现在!”
杨森用余光睇她一眼。
金世媛扯过一旁的丝绸衣裳,草草系上腰带,她是牢牢地抓住杨森的一只手臂,很困惑,甚至是困窘地问:“你,不睡这里吗?”
杨森再次睇她一眼,很理所当然的一种眼神。
他是全无怜香惜玉的感觉,一把甩开金小姐,男人很漠然地答曰:“我不是睡过你了嘛?”
他想迈开步,发现迈不动脚。
杨森低头一看,金小姐正紧紧地抱着他的脚脖子不放。
他下死力,一脚蹬开金小姐,杨森跺跺脚,很……轻蔑道:“你这么骚,要我再睡你?”
金世媛蜷起身子,捂着被蹬青的肚皮,很艰难地发现彼此之间对睡觉的定义迥然不同,她刹那间灵魂出窍,一种非常笃定的清醒,堪称是顿悟了——我错了!
她呆滞地伏在冰凉的地板上,烛光昏微之下,一滴眼泪,大如珍珠。
金世媛望着空空敞开的房门,听着男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对牢空气虚弱地喃喃道:“我只是……想要你温柔地哄哄我。”
在你这样粗暴地挞伐后。
她这生从未这样清醒过——我这十八九年来,竟然是一直活在童话里。
童话里,王子和公主总是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她以为他是王子。
她来投奔心目中的王子。
她是来投奔她想象中的瑰丽爱情。
想象中,王子惊喜若狂,王子抱她抛在半空中,王子深情款款地执起她的左手亲吻道:“我会对你好的,公主殿下。”
想象中,王子轻怜蜜意地将她置于水晶床榻上,王子温腔软语地跟她耳鬓厮磨,说遍世间男女情话——“我爱你,我深爱你。”
怎可在你如此孤注一掷的奔赴下,我不爱你?
他不爱她,在她如此孤注一掷的奔赴下。
金世媛伏在地上,至寂静昏暗中,她将拳头塞进嘴巴里,用力堵住呜咽,她是这样的伤心难过悲痛,伤心难过悲痛的能量已是毕生所有。
已是毕生所有,所仅有的信任,杨森信任地将背脊朝向荣宝,他在宁静的黑暗中,听着身畔荣宝微微的呼吸声,男人很安然地闭闭眼,很安然地忖度道:我要睡,也是在荣宝身边睡,我只信她,我只把背后留给她,她不同。
他笃定——荣宝是不同的,我喜欢她。
金世媛得知杨森夜夜宿在荣小姐房中,已是数日后。
这日午后,秋风飒爽,金世媛依然做夏天打扮,白衬衫单布裤,一头俏发,在冯则玉的眼里,他的女神无论做何打扮,便是如何的不合时宜,那也是顶顶好看的,在他的眼里,他的女神便是连一根头发丝都是顶顶美丽的。
冯则玉站在远处,微笑凝望着站在院子中央的大小姐,她在笑,她快乐便好。
青年很安静地看着,看着就好。大小姐笑,他也笑;大小姐哭,他也哭;大小姐喜欢的,他也喜欢。
大小姐是没有见过她心爱的杨师长,那副虎狼嘴脸。
冯则玉思及放血宴上杨师长的杀人不眨眼,忍不住打个寒战。额,他会努力去喜欢杨师长滴。
话说……大小姐到底中意杨师长什么地方呢?
往深了想,她怕也只是中意人家那一身美丽皮罢了!
不过,只要是大小姐喜欢,那便如此也罢。
青年笑眯眯站在树后,两潭温柔的眼波里充满了纵容之意。
那厢金世媛走到庭院一隅,伸脚踢两踢蹲在树下的荣香那高高翘起的屁股,大小姐恶声恶气道:“喂,傻子!”
荣香拎着一根树枝正在搅蚂蚁洞,不防被人踢了个趔趄,她险险扶住身畔树干,很委屈地回头叫了声:“金小姐?”
金小姐叉胸,居高临下,正是一个睥睨的姿态。
金世媛冷冷道:“你那是什么头发,狗啃一样。”
荣香很无知无觉地答道:“杨先生给剪的。”
“杨先生?”金世媛忖度道,她这样叫他,那,算不得是亲近了!
算不得亲近?可杨某人老睡她那里,稀罕了!
金世媛绕着荣香走圈圈,口吻里充满了恶意:“就你?一个傻子!整天跟花花虫虫做伴儿的,杨森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她上前揪两揪荣香的耳朵,下了大力气,嘴上亦不饶人,“我就是欺负你,又能怎么样?”
她此际将在杨森那里受的气全都悉数还在荣香身上去了,金世媛绝不承认她在嫉妒!
她亦绝不承认自己的爱情,这样奔赴千里的孤注一掷的爱情,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那晚金世媛在黑暗中饮泣道:“既然是错,那便错上加错,一错到底好了!”
是她自己选择他的,没有回头路,也无法回头,如果后悔了,那她这桩私奔就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悲至极,可笑至极!
金世媛告诉自己:在人前,你尤其要笑,你是师长夫人!
师长夫人此刻全无夫人风范,泄愤一般使劲揪着荣香的耳朵根子,金世媛恨恨道:“你哎哟叫什么?很痛吗?该痛的是我!该哭的也是我!”
她失控了,脱力一般伏在荣香肩上,金世媛双手握拳,擂鼓般捶打起荣香的后背,失声尖叫:“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都怪你的存在,昭示着杨某人特别珍贵的温柔。
原来,他不全都是暴虐无情,他也是会温柔的,只要对象是你。
“你哪里好?你哪里好!”金世媛尖叫着推两推荣香。
荣香吓得抱头瑟瑟缩在一旁,只敢拿眼小心翼翼地瞄两眼金小姐,她很肯定地忖度道:金小姐疯了!
她那简单的几根脑筋里,是没有因嫉生狂因爱成恨等概念。
她很肯定——疯了!
这个时候,冯则玉几个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大小姐,摇两摇她,轻声焦急道:“大小姐,你冷静点。”他朝门口望去,“杨师长。”
杨师长系着深灰色军服披风,一只手插口袋里,一只手微微搭在前额,遮住明亮的天光,眼睛炯炯地钉过来,“放肆!”
他跨了进门,沙沙停在金小姐面前,睇她一眼,很漠然地略过去,掠眼冯副官,淡淡道:“带你家小姐走远一点。”
金世媛像是突然打了可卡因似的,蓦地振奋起来,她垂下头是抚抚鬓角,又平平衣摆,等她抬头时,居然是一脸笑靥如花,吟吟道:“喔,达令,你来啰!”她笑弯了眉眼,“我们去吃饭吧,亲爱的?”
杨森很稀奇地钉眼金小姐,见她不复方才泼妇嘴脸,此际是个楚楚动人的模样,便很觉惊奇,同时又觉得莫名其妙,他懒得再看金小姐,朝冯副官努努嘴,“带走!”
他掉头踱到荣宝面前,俯下身去。杨森先是摸摸荣宝的头发,又捋捋荣宝的后背,上上下下将她扫荡了一遍,末了男人才笑眯眯地轻声道:“好荣宝,没事。”
荣香趴在杨先生的肩膀上,探身朝金小姐的方向看了看,发现金小姐已然被冯副官押着走远了,她便很放心地掉头跟杨先生告状道:“杨先生,金小姐疯了,她打我。”
杨先生很深以为然,“她是疯了。”
杨森拉起荣宝,将她抱起来摇两摇,日光之下,男人异常狷秀的面容,那眉若远山般舒展开来。杨森很理所当然道:“日后她再打你,你告诉我是哪只手,我替你废掉她。”
是夜,杨森将荣宝压在身下狠狠挞伐一番,荣香是四只手脚挣扎着往床尾爬,她一边爬还一边抹眼泪,“杨先生,你又打我。”
杨森抓住她的脚脖子,牢牢握住,就此用力拖了过来,很猥琐地拍两拍她臀部,笑意吟吟地压了上去,哈哈道:“娇气荣宝。”
荣香扭了扭腰身,尽量让自己往舒服里去,她很本能地发现,只要迎合着杨先生,那被“打”之余,就不太疼了。
甚至她的身体在这种酷刑下,居然隐隐让她觉出点欢愉来。荣香张开嘴巴,让杨先生噙住她的一条舌头,被吮吸的同时,荣香迷迷糊糊地思量着:我的口水有这么好吃吗?
她的口水就这么好吃,杨森在餍足过后,很受抚慰地摊开手脚,四仰八叉地躺在长炕上,手搭面颜迎着刺目的灯光,吃吃笑道:还是跟有情人,才能做那快活事啊……
快活归快活,可是天津情势眼下已然告急,日军从奉天又派来后援,一排排野炮往那城墙上一一架起,轰轰轰,硝烟四起,极目所去,到处都是残墙破壁,哭声四啼,堪称尸横遍野了!
杨师是且战且退,一路自天津撤出,被万把关东军撮在脚后跟,一路撵一路地往辽东去了。
几番游战下来,是离前线越来越近。
炮声轰轰中,赵副官拢起手掌凑到师座耳畔,大声吼道:“再往前跑,就到奉天地界了!”
杨森此际是个灰头土脸的模样,他站在后方指挥部,索性一扔鞭子,端起一把大口径机枪架在砖墙上,朝前方战场,那是嗖嗖嗖打了过去,眨眼间便有数名黄呢军纷纷委顿在地。
杨森啐口唾沫星子,一脸铁青,“娘西皮!关东军是要将我们往奉天老巢赶了去!”
杨师长堪称是气急败坏了,“八路中央军都去哪啦?”
他喘着粗气,枪杆抵地,不假思索道:“我们得跑,打不过了!撤!”
杨师本来是个近万人马,这一路上来来去去,已然折了三四千人。杨师长思忖道:拖不起,我再拖下去,就得当光杆司令了!
师长让撤,可是这中间有一个人却是杀日本鬼子杀红了眼,赵远遥遥望着冯副官杀气腾腾的一张面孔,很难想象!一贯端正的人狰狞起来,那可真吓人!
赵副官心有余悸,“他,这是真真恨那日本鬼子了!”
杨师长赞许道:“给他个团长当当也不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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