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西西伯利亚笔记
5589800000019

第19章 新西伯利亚交响乐团

周日的街上更显得静悄悄。一只无名小鸟躲在树上残存的褐色的枯叶之间,躲避着我的镜头。吃得滚圆的鸽子们在你脚边串来串去,在雪地上倘佯;它们最不怕人,而且是被人宠惯了。

我和老马又得去买鲫鱼了,去兔子广场旁边的那个鱼摊。幸而那位卖鱼的妇女在,不然我们就要扑空。那鱼常常是盛在铁皮水桶里,水桶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水,满满一桶都是从码头那边提过来的。也有的时候,卖鱼女人直接用编织袋装鱼,那样也不会有多少水,因为鱼儿们被冰冻着,挤在一起,它们是不会提抗议的。

一买就是3公斤5公斤。照老办法,老马还会把那个洗衣盆当养鱼池。奇怪的是,那些似乎已经冻死了的鱼,提回家往洗衣盆里一放,再放上半盆自来水,用不了几秒种,一条条又跟游泳运动员似的,活蹦乱跳。它们哪里知道,老马让它们多活两天不过是为着自己嚼着更美味。

冬天的周日最好呆在家里,因为许多服务行业都是“休息”,这跟中国太不一样,没有“假日经济”一说。于是回家做鱼,再躺在床上读小说。电视里已连续多日播放一部卫国战争期间苏联超级特工打入德国盖斯太保的电视剧,看得我没头没尾,云山雾罩。不过我像小学生那样,把“好人坏人”还是基本分清了。

下午时分丹妮娅老太太来电话,问我想不想听今晚新西伯利亚交响乐团的节目,还说乐团刚刚从欧洲演出归来。我从床上跳起来--当然!我说:丹妮娅,我请你听!丹妮娅说:不用,她是买了乐团演出的年票的。

早早地吃两片面包喝一杯酸奶,就算晚饭了。丹妮娅老太太总是不急不慢的,7点的音乐会,过6点才到加加林。

坐公共汽车去吧--丹妮娅说,再走一点点路。

我说:还是叫一辆出租吧,我还要买票呐。

我扶着她过马路,在对面等车。

剧场在列宁广场南面两站地的样子,再往东拐300米。按说是很近的。

丹妮娅拦了一辆车,她同车主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对我说:他要50卢布,贵了。

我说:早一点去好,50就50吧。

进到剧场大厅,离开演还有20分钟,可是大厅里人头攥动,存衣处已经排起了队。更让我心里发毛的是从两个售票窗口排出来的队都快三四十米长了,而且卖票的人看来磨磨蹭蹭,半天也前进不了一步。

我对丹妮娅说:还是得早来吧!

丹妮娅说:你在这儿排着,我到前边问问。

一会儿,丹妮娅过来说:这儿排的是100卢布1张的票,如果买200卢布1张的票就不用排队。

我赶紧离开队,跟她到另一个窗口去。60元人民币听一场交响音乐会,太便宜了。我在北京听美国费城交响乐团的音乐会,要300人民币1张票,还是大会堂二楼的。不管怎么说,新西伯利亚交响乐团在俄罗斯音乐界仅次于国家交响乐团和原列宁格勒交响乐团,是坐第三把交椅的。新西伯利亚市有自己的音乐学院,学院里还有许多外国留学生。

一票在手,心里就踏实了。大厅里等候的人们,上岁数的个个西装革履,但年青人就衣着很随便了。这或许是代沟抑或是变革。能看到若干亚洲面孔的年青人,我想那一定是留学生。我不知其中有几个中国学生,反正倒爷是不会来听音乐会的。说起倒爷,倒是有一个他们第一次看芭蕾的真实段子:几个农民出身的倒爷想风雅一下,要看一场芭蕾,他们买了最好的票。可小半场演过,他们还什么都看不懂,只看懂一个,就是女演员旋转时,白色短裙飘起,露出一双迷人的长腿和三角裤。于是一会儿这个说:转了,转了!一会儿那个又提醒:又要转了,又要转了!这帮倒爷没等看完全剧就提前退了场,还不如去夜总会找小姐呢。

铃声响过,我进到剧场里。我发现这是一座许久没有装修的场子了,与其说是剧院,不如说是礼堂。舞台边的装饰板,也就是我们七八十年代那种黄色的木纹三合板,连乐池都没有,顶棚上的吊灯开会用还差不多,按说并不适合音乐会。北京、上海都可以找出几十个比它好的场地。

丹妮娅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说:这里本来是新西伯利亚州党委会的大礼堂。没有怎么改造就供演出用了。我恍然大悟。

我的座位不跟丹妮娅在一起,我的票是临时加座。她买的年票,座位好而且固定,1张年票才600卢布,可以听17场音乐会。俄罗斯人的艺术水平举世公认,可这样的票价也实在太便宜了!这不能不说跟她的经济实力和老百姓的收入水平有关。

大厅里座无虚席,后排的过道里还卖出去上百张无座位票,一批音乐发烧友或是坐在地上,或是站在后排听众的后面。我大体算来,今晚来了上千人。

今夜的节目是瓦格纳、莫扎特和马累的作品。我只熟悉莫扎特,对瓦格纳知道点皮毛,至于对马累则很生疏。

公平地说,演奏水平是一流的,特别是作为交响乐队的基础弦乐齐奏。

中场休息时我请丹妮娅喝咖啡,吃点心。我对这样差的场子有那么多听众有些不解。西伯利亚人对古典音乐竟如此痴迷。

丹妮娅说:你知道,今天的指挥是弗里杰玛纳尔松,他是出生在新西伯利亚的犹太人。25年前,他是乐团的第二指挥,后来他移居德国,指挥柏林交响乐团。今天他是衣锦还乡,所以听众特别踊跃。

我又提了个问题:瓦格纳是反对犹太人的,而纳尔松是犹太人,他怎么偏选瓦格纳的曲子?

丹妮娅没有答话,也许不好回答,也许我问得幼稚,音乐本无国界和民族。

休息之后,丹妮娅旁边空出一个位子,她赶紧招呼我过去。

新出场的第一小提琴很年青,发挥得淋漓尽致。丹妮娅轻轻对我说:他是我的学生,他的钢琴课是我教的。老太太一脸自豪。

散场时我提了第三个问题:怎么不演奏一位俄罗斯作曲家的作品?比如柴可夫斯基,比如鲍罗丁,我都很喜欢。丹妮娅未知可否。

上了出租,我要先送丹妮娅回家,丹妮娅说:不行,因为你是外国人嘛!

老马在等我,他说:那天英雄救美你创造了第一,今天你从头到尾听完音乐会又创造了第一。我说:不对吧,音乐会上肯定有中国留学生。老马说:你不是副经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