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西西伯利亚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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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胜利大逃亡之后

惊心动魄的莫斯科七个昼夜终于过去了。

当T-154于浓浓夜色中返回新西伯利亚的时候,我竟有一种胜利大逃亡的感觉。而且,跟去莫斯科时乘客稀稀拉拉的情况相反,这趟航班出奇地爆满。据悉,因为莫斯科车臣人制造的人质事件和紧接着的中国皮货市场华人被“光头党”袭击事件,多家驻莫斯科的中资企业作出了将人员暂时撤回国内的决定。于是从俄罗斯飞中国的航班爆满,就连这一班飞新西伯利亚的航班上,中国人也意外地多。

是谢廖沙驾车和老马一起到机场接我们的。

谢廖沙一见面就问我在莫斯科怕不怕。我当然说“不怕”。我真正想说的是“心有余悸”,但这个词儿我不会用俄文讲。

谢廖沙接着问我是不是记了许多东西?我得意地掏出随身的笔记本:当然,我记得很多很多,回国肯定会写长长的文章。

我们安全回来了,老马作为东道主,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是从机场进城的路上直到进加加林的家门,老马的情绪不高。我问:那个周大局长还挤在那儿?

老马说:不光是不愿走,这几天还得多挤一个翻译小张。我每天还得买菜做饭,周局长是一毛不拔。周局长是当惯了官的人,一天三顿,等着你给他端上桌来。你想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着我还比他大几岁。这倒还好说,这个周局长临时通知新疆那边,不要让小张带8000美元,带4000就行。小张是他雇的,只能听他的。小张都在乌鲁木齐快过海关了,楞是让他退回4000给送他的人。这么一来,这第一笔生意都没法子做了。你说这周局长,他和老郭来时我就一再关照,穷家富路,起码要带8000。你出国旅游还每人多带一千两千的,他倒好,出来办跨国贸易,只带1000美元,你听没听说?周局长说在新西伯利亚借钱,他哪里知道这里商人的规矩,帮忙可以,钱是不兴借的。周局长总说他有3000米房产作后盾,那是在江西乡下,到北京连300平米都不值。如今只有一条路,就是我明天自己飞新疆,让周局长通知那边把钱准备好。我是持绿卡的,只能我去。可回来就得四天以后了,一周就两天有飞机。

--这可是对不起你了,这几天你怎么办?

我一时懵了:让我再闻周大局长的烟味?再听他恨不得一天25小时都在算账?

我说:要不,明天我跟你去乌鲁木齐算了。跟周大局长在一个屋檐下,我多呆一分钟都烦。没有情趣,没有文化,没有休养,你受得了我受不了。

老马说:我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人,总觉得像老实人,有郭老师介绍,又是革命老区来的。

我说:这是你理想主义浪漫主义的失败。看看你第二次创业的第三个合作者,我没说错的话,一个比一个素质差。你也得反思一下自己,你在国内跟人家吹,俄罗斯这好那好,人诚实啦,这纯天然那纯天然啦,白桦林空气好啦,姑娘漂亮啦,遍地都有钱可赚啦……你就没把困难,吃饭过日子的不方便,给人家说够,所以让人家一下飞机就失望。

老马说:事到如今吃后悔药没用了,把新疆已经到口岸的苹果发过来,做完了这一笔就跟他们拜拜。

进得家门,不用说,迎接我的是一股呛鼻子的烟味。当然还有一个木然而又自命不凡的表情。不过那个翻译小张,据说是新疆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他那一脸学生样让我有几分好感。

老马径直先到我的小屋,半掩住门:你手头还有富裕的钱吗?我也不是绝对不行就近借个万儿八千美元的,但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要撤摊,他们会借给这位周大局长吗?

我说:我留一点买东西的,估计能富裕1000,你先拿去,别的老板那里你再凑凑。不是迫不得已,你还是别去乌鲁木齐了。

老马拿了出去了。可过不一会又还给了我:不能让周局长觉得钱那么好借。我决定了,明天走,你委屈几天,等我回来再说。

我说:不行,估计你回来也好不了多少。我只有提前回国了,坐11月4日的航班,不变了。

老马显得痛苦又无奈:你是被逼走的呀。这样吧,我跟尤里亚、米沙他们都打个招呼,丹妮娅的电话也在桌上,这几天,他们会照顾你,再带你转转。

我说:我本来计划无论如何过了10月革命节再走的,全给这位局长搅了。往好处想,来日方长,既然西伯利亚最好是夏天,我明年再来。

该睡觉了,他们三人照旧,一人睡沙发两人打地铺。

翻译小张得到我屋里打地铺,小屋里除去大衣柜和小书桌,两张铺之间的过道还剩下半米。

好在小张不抽烟。我们也有些共同语言。他到过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塔吉克斯坦等前苏联的中亚国家,还跟不少车臣人打过交道。小张来西伯利亚倒是第一次。两年多前他辞了公务员的职务给公司干,可是上两个月广东那家公司没兑现他的工资,白干了;这个月给周局长干,答应1个月400美元翻译费,可周局长说:现在没有钱给他。

小张只有忍耐和等待,给人打工的滋味哪!

那么多人打地铺,老马的被褥当然不够。小张晚上冻醒了。他嗫嚅着:一天两天还能凑合,总得让我睡有床的地方吧?这还算国际贸易?

从那边屋里传来一阵阵呼噜,让我既羡慕更嫉妒。老马说:只要有板凳宽一块地方我就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