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梅的玉豆蝴蝶耳环,口红含金的纽约橘红巴黎夜玫瑰南韩无色,冰美人焗油膏,国际名牌紧肤水,大红洗浴珍珠,加拿大紫晶浴盐,美国透明口香含片,还有各种品牌的民服闲装,都令我欣赏,让人大开眼界。我们为此出双入对,上街做美容焗油染发,臭气相投。我以为女人的女性修养很重要,像张梅这样修炼到人体合一,气韵合一,更不易。有一天,张梅约我外出去为她两年前在北京日本名店SOJU购买的“木真了”牌缎装去配一个扣子。光车费来回就是50多元。在二层“真木了”专买,我看见那扣子也就黄豆大点儿裹着雕花金衣,挺精致的。张梅说掉了一个也就穿不成了。但她对这个看看还是有点不满意,又问服务生哪里还有店?我说行了大小姐!但是张梅很认真,又去新东安和王府井挑换,直到般配。
我们一起去看我的体育界朋友信兰成、孙立平和高雪梅。中国篮球管理中心主任大信不在办公室,高雪梅去主持拍摄电视高尔夫节目回不来。立平说,咱们去吃饭吧?孙立平是中国体育经纪公司和体育影视公司的总经理,一个有雄心肯吃苦又很乐观的人。我们就在体育馆路上的咸亨酒家坐下来。餐罢我们出门,信兰成和姚明还有篮管中心副主任胡加时就立在门口。大家都喜出望外。我说怎么这么巧呢?张梅更高兴。她仰视姚明,头就在小巨人的腰间。我带了相机,让张梅与姚明照一张。她又不好意思。犹豫中,大信就对姚明说,那你们先回吧。姚明和胡加时离去。我与信兰成说话。信兰成回头对张梅说:“你不照就真没机会了。明天姚明将飞去美国火箭队报到,这一去将是五年。”张梅马上就是换了一副很后悔的表情。我认真问她是不是真为没能照合影很遗憾呢?张梅说不是啊!她玩笑地戏说,如果能去姚明宿舍,要一件球衣就可以了。我大笑起来。心想张梅她真是和别的女人差异很大。她的幽默可以随机任何事任何人。
2月14日,西安上演了电影《周渔的火车》。15日,我独自为张梅去了西北影城。字幕出落,编剧有三人:导演孙周,原著北村和真编剧张梅。15元一张票。这是一场享受。我喜欢这种唯美的片子,有点像《花样年华》,轻盈的音乐,雾般的故事,人心在矛盾中的徘徊丰富与复杂,人生在不定中的消逝。巩俐演周渔还行,演时尚都市的文学青年秀就太勉强了。一人担两角是挺过瘾,但是如果张梅演秀就对味儿了。这样电影里就有诗人陈清与兽医张强两个男人一虚一实的对比,也有了瓷画工周渔与都市文化时尚小青年秀两位女性不同品质不同年龄追随生活和艺术的对比,会更好看一些。人物脉络就会更清晰。我与张梅在电话里交谈,她说的确,秀的大量剪辑让影片在播映中给观众的观赏增加了难度。但这也挡不住《周渔的火车》是部好看的电影。我问张梅为什么你名前放着他们呀?张梅笑,啊呀!那有什么要紧呀?玩嘛,都是朋友。我问孙周在哪里?张梅说他在德国柏林。那里正在热播《周渔的火车》,影片大受欢迎。欧洲人很喜欢这种韵味风格的电影,称它为东方的艺术片。
张梅一生追求爱人与艺术,爱人讲不要孩子,她就不要孩子。在鲁院的半年里,张梅就有一个半月在广州。她走时总将钥匙交给我,说是让我在北京读书的儿子周末来住。她现在当着坐家人,放弃了《广州文艺》主编的位置,自由撰稿。张梅和我在美容厅曾讲道别人不再求她的清净自在。这使我很尊重张梅,也很羡慕她的勇气。我一生大概都不会放弃孩子和职业。因为,孩子是我的精神我的老师,职业是我生活的来源和乐趣,写作只是玩的事嘛。而张梅就敢拿玩当真,这很不容易。
如果是爱人,我一定会去同他生个孩子。而张梅就不,一生如此,这让我感到我们观念活法是非常不同的。后来在西安的街头刊物中,看见张梅写的一篇关于宠物狗的小说,心里还是难过。
2003年3月1日于西安
同桌无话别
我的同桌新疆诗人刘北野,留着雄狮般黑卷披肩的长发,迈着武士样的步伐,目不斜视,沉默寡言。第一天上课,他一直看我的桌签就是不看我。我问他你看啥呢?他才开口说道,原来你是个女的呀?我笑。他依然看着桌子没有表情地说:“我看过你写的足球散文,还以为你是个男人。”我又笑。
教室的课桌是竖六组横八行。我俩在第三组横三行处坐,前边是同学许春樵和孙惠芬,直对着老师。我说我看不见老师脸。北野就起来和我换位置。几天后,孙惠芬坐到二组去了,我前边还有许春樵挡着我,我还想换,北野看我一眼说,不!我很不好意思。
许多人一起议论落后西部的人与事。北野就说:我们新疆那里对自然存有神秘感,崇拜生命,欣赏“性”,有很好的作品。我们那里的新疆人十分快乐,在地上洒点水,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铺起漂亮的花地毯,放上食品录音机,再把两盆无花果往旁边一放,他们就有了家的感觉。新疆人认为天是房,地是床,世界都是自己家。他们很知足,很自重。他们可以对着满天的星星歌唱,在地毯旁跳着欢乐的舞蹈,很乐观。他们不为外来者所动。他们看见来新疆的商人外地打工者旅游客都很安详,对满世界来回奔跑的人心里还充满同情。
为什么?有人不明白。
北野说,他们觉得这些人远离亲人朋友到这里来远行,就是可怜,就是无奈。他们认为凄惶的孩子们心中定是有苦衷才四方走动。是很值得同情的。
我们西北同学出去与北京的南方朋友聚餐,就显出南方人和西北人的很不一样来。南方人说东道西的,北方人端坐无言。吃完饭南方朋友就走就去忙了。北方人不走,要继续喝酒,一醉方休。南方朋友吃完饭走后北野就说,唧唧喳喳,嘟嘟啾啾,男人怎么能像小鸟似的?鸟们飞去了,树林安静了。来吧!我们西北的几个同学就又酒来酒去地无言对饮了三杯四瓶。没有时间和尽头。
到河北西柏坡参观的午餐后,邵丽喝多酒了,一直搂着我走不动路。我问她谁灌的你?她说是“乌孜满江”。我们班把新疆的棒小伙儿叫乌孜满江。所以在乘船的轮渡边,我就狠很擂了北野胸脯几拳。“嗷嗷,哎呀,”北野叫道:“你今天对我怎么这么好啊?”
“看你灌的人!”我把邵丽推给了他。北野很奇怪地看着我们说,不就是让我扶人吗?他把邵丽扶上独木船板,进了船舱。事后我才知是怪错了他。
我儿子来的时候,北野就请儿子到他的217房间,喝饮料吃葡萄干,讲些男人的话题。还教儿子练臂力。北野拿出他儿子的照片对我儿子说,看他和你像不像?儿子说,很像!我儿子16岁182米,黑脸小眼高鼻梁厚嘴唇,话少爱笑好锻炼,模样挺憨厚的。北野的儿子14岁,能像吗?我想北野是太想儿子了。
北野的诗集有一股香味儿,是寺院香火的味道。我去还书时见他在半只苹果上插着敬的香火,满屋佛气缭绕。桌上有一本北野写的《南门随笔》,我翻翻,才知他是陕西蒲城人,姥姥是藏族。北野讲他来北京上学是和朋友们一路开车过来的。去了壶口瀑布,过了山西。北野还讲他曾带着贾平凹等几个文化人走过西域。风马告诉我说北野酷爱独游独行,他和妻子藏族女作家梅卓在青海接待过北野。他吃了烤牛肉,裹了老羊袄就睡,也没话,第二天起来就不辞而别,独自走了。
北野喜欢阳光、空气、土地,许多次我见他坐在院中草地的石路上晒太阳。神一样闭目盘腿坐着那里。要是看见了我,就手往地上一拍招呼道:来,坐!全然不看我穿着雪白的运动裤。
国庆节前我想去沈阳,就向北穿过十里堡街到华堂大厦购机票。去时我见北野与风马在路东吃肉夹馍,回来又见他俩在路西“串店”门口喝扎啤。哎呦!北野说,你是神么?为什么两次我们进食都遇见你?我说我要去买机票想去沈阳。他们讲你不能去了。我说我是去不成了,没票。他们说,对!为自己自由自在地活着,只要高兴。他们一定要我喝酒,我不喝,就坐在那里看他们喝酒。他们就给我讲青藏刀与新疆刀的不同。好象是风马在说的青藏刀就是那样用银链子裹巴裹巴,往汉子身上一挂,绝对不失刀的光彩。而新疆刀总是用玻璃或牙刷柄伪装成珍珠,让花活儿掩盖了刀的本身本色。北野点头笑表示同意。夜晚,十里堡这个小街显得很窄很暗也很嘈杂。我想起同学荆永鸣编的段子:“鲁院太小,街道太吵,男生太闹,女生太老。”他们说我,你可以做个十里堡的女堡主。我问为什么?他们说同学都传说你会柔道呵!我笑。体育界的人又不是样样全能。他们还说,你穿着中性衣饰显出中性性格就是一把当领主的双刃剑。我说那你们这帮自称为战神的大男人们能甘心吗?忽然北野的手机开始不停地响,他说是妻子玲玲打来的电话。北野笑着跳起来到一边去讲话,讲了很长时间。我想起,北野在许多次聚会和酒场上唱的那首维族民歌《阿依古丽》。他总是不用伴奏就呼啸而起了优美的曲调,那悲伤的忧情次次都震荡在同学们的耳畔,又泪酸在许多相思人的心田,这些城市里的流浪者。
《朔方》杂志来请同学们吃饭时已经接近毕业了。大家就在酒桌上有了离情别绪。晚饭是吃得很漫长很漫长。我回到房间已半夜。睡着后又被电话铃吵醒,是北野打来的。他问,干啥呢?我拉开灯一看已两点多了。我说,天哪,都几点了?我当然是在睡觉啦!北野说,睡什么睡,你应该起来喝酒!我说你醉了吧?北野还在自说自话,总是听不明白,我只能挂了话筒。
从北京到新疆的火车要走三四天,中间北野还是回去了十几天。到我们毕业,他又是第一个离开鲁院返回家乡的人。他没有最后与我话别,只同个别男生打了招呼。
也许因为酒是北方男人与人交流的一种语言,喝不到量就心不够近。也许还因为西北汉子眼里无女人,与我话别就有点像鸟叫了?———唧唧喳喳,嘟嘟啾啾,那就太没面子了。
鸟们飞去了,树林安静了。这是北野留在我记忆中的诗句。
于2003年1月23日
她看上去很坏
戴来30岁出头,是我们高研班年龄最小的同学。远远看去25岁左右,像台湾的稻草人,又像日本晴天娃娃的造型。她不化妆的小圆面孔在女生中显得灰头土脑。娇小的身材武装在牛仔服或花背心中,任腰带钱包在肚子上鼓着,或让大书包在小屁股上拍着,焦黄失气的麦穗短发散乱抖着飘在耳旁肩上……上课下课她就贴在楼梯墙边慢慢耐心地低头走路,还不住像个老人家似地咳嗽着。
我问戴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总咳嗽?她讲是抽烟抽的啊。那表情木在圆圆的小眼睛圆圆的小嘴巴那里,仿佛看着我都是一片埋怨的风景:连这都不明白吗?还问?
我问戴来的第二句话就是,你来自哪里?“河南!”话音未落她人已跳下两阶楼梯,逃得无踪影了。完全像野惯了的男孩子一般。
我们去朋友家玩。朋友家是复式结构的楼居,客厅里的楼梯下空挡处安着时髦的“SPA”风景:彩喷泉,溪流水,假草,假山石……一派自然风光。水声叮咚滴答地,挺好。戴来却说,我要上洗手间你们家搞得这水声,让人就坐不住嘛!
一天下课,我看见戴来和一位头发长胡子长的男人兴冲冲旁若无人地朝大门外颠儿去。《准备好了吗?》我脑海里闪过她的短篇小说。他们就很像一对后现代的行为时尚艺术青年在行动。
一个自在抽烟干板现代时尚的娃娃样河南小女人,就是戴来给我的最初印象。这个印象给我的感觉是,她看上去很坏。是那种“我活我的我不在乎谁”的坏。
几天后的一个午饭时间,在四层女生宿舍楼道中,我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在跺脚拍腿地疾跑着小碎步过来“达达达”地,这让我想起了家中的早晨,在与家人告别时我从厨房穿着木屐跑出来的“达达”声。一双小手从后边一把就扑住了我,人还在赖赖地拖声拿调地喊道:“让我抱抱你嘛——!再亲一下!”
“哎,哎!什么事呀?”我转头看见是嘻哈调皮的戴来。
“没孩子抱就只能抱抱你啦,过瘾呵!”她吊在我的后脖子上左拧右歪撒着娇。
“你还有孩子?男孩啊女孩啊?你结婚了吗?有证明吗?”
“是儿子呀。有照片为证!”
“几岁?名字叫什么嘛?”
“五岁了,叫南南。是南方河南的南南。”我的心被狠狠地暖了一下。我没想到戴来还会生养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已经五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