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山路:追寻近代中国的现代化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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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905——国内国外,遍地是开路的先锋(3)

1900年发生的庚子之变、1901年签订的《辛丑条约》,在中国上下各阶层间都引起了剧烈的震荡。它使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走上了民族救亡之路,并且出现了两股影响深远的社会风潮:一是办报论政潮,以此开启民智,宣传革新思想,抨击专制统治;一是出国留洋潮,以此学习先进文明,借鉴别国经验,寻求救国之道。

1902年,《新民丛报》和《大公报》相继问世。梁启超的重要著作《新民说》开始在《新民丛报》上连载,针对当时愚昧、盲从、冲动的国民性,特别是在义和团运动中表现出的迷信、暴力倾向,呼唤讲自由、有个性、具备独立人格、有权利、守义务的一代“新民”。他在文中这样写道:

“不自由毋宁死!”斯语也,实十八九两世纪中,欧、美诸国民所以立国之本原也。

自由之义,适用于今日之中国乎?日:自由者,天下之公理,人生之要具,无往而不适用者也。

梁启超把自由作为塑造新民的“人生之要具”,进而强调,“若有欲求真自由者乎,其必自除心中之奴隶始”,勿为古人的奴隶、勿为世俗的奴隶、勿为境遇的奴隶、勿为情欲的奴隶。总之,没有自由的精神既不能破除心中的迷信和恐惧,也不可能成为勇敢、理性、负责的新民。他又举例说:

……义和团法师之被发、仗剑、踽步、念念有词,听者苟一用其思索焉,则其中必有可疑者存。而信之者竟遍数省,是必其有所慑焉,而不敢涉他想者矣;否则有所假焉,自欺欺人以只不过逞其狐威者矣。要之为奴隶于义和团一也。(梁启超:《梁启超经典文存》,第35页)在发表《新民说》之后,他又推出了主张对社会进行彻底变革的《释革》:

中国数年以前,仁人志士之所奔走呼号,则日改革而已。比年外患日益剧,内腐日益甚,民智程度亦渐增进,浸润于达哲之理想,逼迫于世界之大势,于是咸知非变革不足以救中国。其所谓变革云者,即英语Revolution之义也。…

新民子日:革也者,天演界中不可逃避之公例也。

同年6月创刊的《大公报》虽然不似梁启超这样鲜明地主张变革,亦不断呼吁伸张民权,批判专制,特别是对满清政府中的当朝权贵抨击更锐。

1903年5月底,邹容的《革命军》在上海出版,《苏报》于6月9日发表章士钊的《读<革命军>》,次日再发表章太炎的《<革命军>序》全力向社会推介。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苏报》发表了大量革命言论,章太炎更是将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了改良派,在《康有为与觉罗君之关系》(节选自《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一文中,以饱满的激情,富有感染力的文采赞美革命,甚至直呼光绪为“载沿小丑,未辨菽麦”。还由此引发了轰动一时的“《苏报》案”,在满清政府的要求下,租界工部局拘捕章太炎、邹容等人。

同年8月,章士钊、陈独秀等在上海创办《国民日日报》,倡言无忌,发表章太炎的狱中新作,继续呼吁革命。

1904年,蔡元培等将设在上海租界的《俄事警闻》改名为《警钟日报》,发表《论专制与暴动之相应》,倡言“不自由,毋宁死”,直指专制统治才是暴动之乱源……

伴随着这股对满清专制统治大张挞伐的办报潮,一波出国留洋潮也应运而起,大批青年学子走出国门,如饥似渴地去寻求和学习强国富民的新知识、新思想,而邻近中国的日本,则成了许多留学生的首选。据统计,自1901年至1906年间,东渡留学生由二百七十四人逐年增加到一万二千人。他们迅速成长为一支新生力量,成为推动民主革命的生力军。

在革命舆论的先导作用下,各种革命团体纷纷涌现:黄兴、宋教仁、刘揆一领导两湖留日学生组成了“华兴会”,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宗旨;曹亚伯、刘静庵等人在武昌成立的科学补习所,以“革命排满”为号召;蔡元培、章太炎等人领导的江浙知识分子为主体的“光复会”,以“光复汉族,还我河山;以身许国,功成身退”为原则。除此之外,各种革命小团体亦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

孙中山是个善于发现机会,也善于把握机会的领导者。他意识到革命知识分子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强,便改变过去主要联络民间会党的方针,开始大力联系各种由知识分子组成的革命团体。随着形势的发展,建立统一的全国性革命政党的时机日趋成熟。

1905年8月,在孙中山、黄兴等人的积极组织与推动下,由兴中会、华兴会、光复会、科学补习所等团体联合组成的同盟会宣告成立。孙中山被选为总理,黄兴为执行部庶务长。大会决定以《二十世纪之支那》为机关报,还授权孙中山、黄兴、章太炎等人制定《革命方案》指导武装斗争……

11月,《二十世纪之支那》改组为《民报》,孙中山在发刊词中对“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的同盟会纲领进行深入阐释,首次亮出了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旗帜。《民报》刚一问世,即刻风靡华人世界,仪创刊号就加印了七次。此后,胡汉民、汪精卫、陈天华、朱执信、宋教仁等人撰写的文章影响了一代革命青年,很快就与梁启超主编的《新民丛报》形成了双雄对峙的局面。

1906年12月2日,在《民报》创刊一周年庆祝大会上,孙中山发表演说,进一步阐释三民主义。

关于民族主义,孙中山说:

那民族主义,却不必要什么研究才会晓得的。譬如一个人,见着父母总是认得,决不会把他当做路人,也决不会把路人当做父母;民族主义也是这样,这是从种性发出来,人人都是一样的。满洲入关,到如今已有二百六十多年,我们汉人就是小孩子,见着满人也是认得,总不会把来当做汉人。这就是民族主义的根本。

但是有最要紧一层不可不知:民族主义,并非是遇着不同族的人便要排斥他,是不许那不同族的人来夺我民族的政权。

惟是兄弟曾听见人说,民族革命是要尽灭满洲民族,这话大错。民族革命的原故,是不甘心满洲人灭我们的国,主我们的政,定要扑灭他的政府,光复我们民族的国家。这样看来,我们并不是恨满洲人,是恨害汉人的满洲人。假如我们实行革命的时候,那满洲人不来阻害我们,决无寻仇之理。他当初灭汉族的时候,攻城破了,还要大杀十日才肯封刀,这不是人类所为,我们决不如此。惟有他来阻害我们,那就尽力惩治,不能与他并立。关于民权主义,孙中山说:

至于民权主义,就是政治革命的根本。将来民族革命实行以后,现在的恶劣政治固然可以一扫而尽,却是还有那恶劣政治的根本,不可不去。

中国数千年来都是君主专制政体,这种政体,不是平等自由的国民所堪受的。要去这政体,不是专靠民族革命可以成功。试想明太祖驱除蒙古,恢复中国,民族革命已经做成,他的政治却不过依然同汉、唐、宋相近。故此三百年后,复被外人侵入,这由政体不好的原故,不是[做]政治革命是断断不行的。研究政治革命的工夫,煞费经营。至于着手的时候,却是同民族革命并行。我们推倒满洲政府,从驱除满人那一面说是民族革命,从颠覆君主政体那一面说是政治革命,并不是把来分作两次去做。讲到那政治革命的结果,是建立民主立宪政体。

惟尚有一层最要紧的话,因为凡是革命的人,如果存有一些皇帝思想,就会弄到亡国。因为中国从来当国家做私人的财产,所以凡有草昧英雄崛起,一定彼此相争,争不到手,宁可各据一方,定不相下,往往弄到分裂一二百年,还没有定局。今日中国,正是万国眈眈虎视的时候,如果革命家自己相争,四分五裂,岂不是自亡其国?近来志士都怕外人瓜分中国,兄弟的见解却是两样。外人断不能瓜分我中国,只怕中国人自己瓜分起来,那就不可救了!所以我们定要由平民革命,建国民政府。这不止是我们革命之目的,并且是我们革命的时候所万不可少的。关于民生主义,孙中山说:

说到民生主义,因这里头千条万绪,成为一种科学,不是十分研究不得清楚。并且社会问题隐患在将来,不像民族、民权两问题是燃眉之急,所以少人去理会他。虽然如此,人的眼光要看得远。凡是大灾大祸没有发生的时候,要防止他是容易的;到了发生之后,要扑灭他却是极难。社会问题在欧美是积重难返,在中国却还在幼稚时代,但是将来总会发生的。到那时候收拾不来,又要弄成大革命了。革命的事情是万不得已才用,不可频频伤国民的元气。我们实行民族革命、政治革命的时候,须同时想法子改良社会经济组织,防止后来的社会革命,这真是最大的责任。

闻得有人说,民生主义是要杀四万万人之半,夺富人之田为已有;这是他未知其中道理,随口说去,那不必去管他。解决的法子,社会学者所见不一,兄弟所最信的是定地价的法。比方地主有地价值一千元,可定价为一千,或多至二千;就算那地将来因交通发达,价涨至一万,地主应得二千,已属有益无损;赢利八千,当归国有,这于国计民生,皆有大益。少数富人把持垄断的弊窦自然永绝,这是最简便易行之法。行了这法之后,文明越进,国家越富,一切财政问题断不至难办。现今苛捐尽数蠲除,物价也渐便宜了,人民也渐富足了。把几千年捐输的弊政永远断绝,漫说中国从前所没有,就欧美日本虽说富强,究竟人民负担租税未免太重。中国行了社会革命之后,私人永远不用纳税,但收地租一项,已成地球上最富的国。这社会的国家,决非他国所能及的。我们做事,要在人前,不要落人后,这社会革命的事业,定为文明各国将来所取法的了。最后,孙中山对二民丰义做了这样的总结:

总之,我们革命的目的,是为众生谋幸福,因不愿少数满洲人专利,故要民族革命;不愿君主一人专利,故要政治革命;不愿少数富人专利,故要社会革命。这三样有一样做不到,也不是我们的本意。达了这三样目的之后,我们中国当成为至完美的国家。

具有资产阶级革命政党性质的同盟会的成立,以及三民主义的提出,实现了对各路革命力量的统一组织和统一领导,完成了从革命宣传到全面采取革命行动的历史性转折,“从此革命风潮一日千里,其进步之速,有出人意表者矣”。

同盟会成立后,革命党人陆续奔赴各省开展活动,武装起义推翻满清专制统治的烽火遍燃中华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