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瘦医生Ⅱ(六•;四)
这一夜却过得飞快,竟然没有做梦,闹铃响时天已大亮。
一开机便收到可可的消息。
“亮亮你的偏方真管用,下次我不看别的医生了:)”
那还用说,不是吹牛,我如果失业决不会饿死,就凭洗脚这一招说不定比做医生还要赚钱,只可惜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愿为一个人服务。
这个人当然就是我的宝贝可可了。
就算是我自己也没这个福分,昨晚我已经有些感冒的先兆了,经过酒精的刺激加速了发展,但在临睡前也只是象征性地冲了一下脚,擦也没擦就钻进被窝了(是男人就别笑!),现在头晕脑胀,腿肚发酸,喉咙似火烧。
一疲累抵抗力就下降,招致病痛,医生也不能幸免遇难。
“收到,注意休息,否则前功尽弃。”我谆谆告诫。
“嗯,你也要保重,别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唉,已经来不及了,估计这一次感冒最起码也要一个礼拜,泗涕与脓痰起飞,咳嗽与鼻塞共鸣,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就算美女在我面前都没什么冲动,更别说工作了。
但美女可以不看,班却不能不上,何况傅凡同志正对我望眼欲穿呢。
房屋的积雪消融得差不多了,空气异常的干燥和寒冷,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又得面对虚长一岁的残酷现实。
时间过得如撕页般干脆,再也不是羞涩地悄然流逝,而是明目张胆地在你面前扬长而去,想竭力捕捉,总是引来阵阵讪笑。
甚至牢骚都来不及发,因为上班的警钟马上就要敲响。
丢下风度,抛弃尊严,在和病人家属的争抢中勉强挤进了电梯,幸好这几年的声色犬马并没有使我变得大腹便便,只要给我一个空间,哪怕是一条缝,都能驻足生存。
上升的间隙中还可以进早餐。
那些吃饭需细嚼慢咽加营养调配的合理建议是说给别人听的,做得最不规范的恰恰也是我们这帮医生们,酗酒抽烟,彻夜不眠,都是家常便饭。
医生也是人,同样身处浮世,为什么要搞特殊!我们振振有词地辩说。
但现在我却不愿意以这副行头去面对病人们,毕竟是在医院,总不至于掩耳盗铃太过招摇。
所以我目不斜视,视而不见,眼睛一直盯着门缝,等着到了楼层就冲将出去。
“大哥,慢慢吃,当心噎着。”背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就算是真的被噎着,听到这如水的婉音,似丝的滑声,也通畅无阻化险为夷了。
“哦,小清啊,不好意思,没看见。”我侧过身,果然是妹子。
大概是我现在的这副造型确实不怎么地,她看到我就忍不住莞尔,用手指了指我飞扬的头发。
我喜欢钻进被窝里睡,所以一觉醒来都是风往北吹的浪人形象。
“呵呵”,我擦擦惺忪的眼睛,“到了,你吃过了么?”
“我吃过了,不过也是在路上吃的,你昨晚又喝酒了吧?”她和我一起走出电梯。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我仔细闻闻了衣服,确认上面并没有酒渍,又哈了几口气,也没有乙醛的味道。
“我昨晚睡家里,你现在的样子跟我老爸每次醉酒醒来时一模一样,每个毛孔都是懒洋洋的,而且皮肤干巴巴,缺少充足的休息。”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打了个哈欠。
喝酒的人永远都是睡眠不足的样子,大醉一场,最起码要两天才能复原。
“你爸爸每顿都在喝么?”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皮。
“差不多吧,有事没事都要喝半斤糟烧,喝了酒再抽烟,这几年衰老的很快,我…真是担心你,这样身体很容易要垮的。”似有轻轻的责意。
“这你放心,我是偶一为之,再说我不抽烟的。”
“但是你的性格太直爽了,喝起酒来就控制不住,我怕……”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怕什么?”
“没什么,是我多想了,你多喝些开水吧,感冒不轻呢。”说着她低着头贴着墙壁走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喝了这么多年酒,称不上纵横江湖所向披靡,却也还真没有怕过谁,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马,师兄今天送你一个阑尾!”赵冲碰面就笑呵呵地说。
这破天荒的好处从他嘴巴里冒出来一般都表明是个阴谋,至少是个陷阱,所以我并没有一点欣喜的样子。
“你该不会是想给我上堂示教课吧?”说着我把双臂交叉在胸前,现在实习生走光了,没人陪他游戏,耐不住寂寞的他就开始另寻花样。
“没有没有,虽然我是大家公认的阑尾王子,在你面前还是没啥资格指手画脚的。”他居然客气了一下。
“真的假的,我觉得跟你还是有差距的。”他越谦虚,我就越狐疑。
“哈哈,你能认识到这一点,离我的水平也就不远了。”
“有话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上次你还抢了我一个阑尾呢,拜你所赐,害得唐柳的手也割破了。”想起这些事,跟他多说一句,我就觉得恶心。
“上次是上次,这次情况不同了,你们病人太少,我实在看不下去,同在一个科室,怎么能厚此薄彼呢,但既然分组是陆科长的意思,我又不好意思当面拂逆,所以只能暗地里……”他向我使了使暧昧的眼神。
“所以你就冒着被陆科批评的危险暗地里施舍给我们几个病人?”我情不自禁惊叹于他的“深明大义”。
“是啊,就是这个意思,不必伸张,以后就当作是个潜规则,你知我知,就可以了。”他还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原来你竟然是个好人,我差一点冤枉了你!”我恍然大悟地说。
“好说好说,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多谢了,但是有一点你最好记住。”我提醒他。
“愿洗耳恭听。”他一脸正色。
“我跟你体型太过差异,无论怎么看都不会像是兄弟的。”
“呵呵,小马,你真是幽默啊,我知道你一个人很忙,这样好了,开刀我不奉陪,我把术前准备,包括手术谈话帮你做好,待会儿你直接上手术室就可以了。”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我几乎已经可以想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嘿嘿,就算有问题,我又怎么能被他吓倒?
直到看了病人,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诊断明确,也无明显手术禁忌,所有之前赵冲的处理也都恰当,只是这个病人看上去实在像是赵冲的外婆:一样的体型,一样的富有内涵,腹部皮下的脂肪简直可以做出液波振颤的效果,我甚至可以断定这条阑尾也是肥得像根香肠。
难怪他不要,这种老年的胖病人谁见谁怕,手术难做,术后又不易恢复,切口容易脂肪液化,裂开,切口疝,麻烦一大堆。
我笑了,苗条小姑娘的阑尾抢着上,肥硕老太婆的阑尾推给我,赵冲啊赵冲啊,真不愧是个本色男人,坏都坏得那么可爱!
既来之,则安之,我又何惧之!
且让他替我做着术前准备,我今天的重要任务是明天傅凡手术的谈话。
我修了修面容,整了整衣服,尽量使自己踌躇满志精神饱盈的样子。
如果连我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敏感的病人及家属肯定会察觉到异样,病还没看就蔫了,如果我此刻大手一挥中气十足的吼一声:“没事!放心!”,就算有病也好了一半了。
果然,傅凡和二老一见我大步流星走入病房,眼睛立刻放出欣慰的光彩了。
“马亮,请坐。”傅凡热情地端过来一条凳子。
“不用,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过来只是跟你讲一声,明天动手术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这么快啊,马医师,可以么?”傅爸忧心说。
“当然可以了,万事俱备,就等着他躺上去睡一觉就行了!”我淡笑着说。
“能……动干净么?”傅妈不安问。
“放心好了,口说无凭,我们在术中都拍照片的,到时你看了就知道了。”
“马亮,还会有其他什么事么?”傅凡不放心地追问。
“真要有事也会把你修好的,别多想了,警官,待会儿有个护工师傅要给你作术前准备,把你身上的毛发都清理干净,你可要配合噢,别难为情,就当他是个美女好了。”
“呵呵,你们外科医生真是又潇洒又风流,名不虚传,救人不眨眼!”傅凡也笑了,神色缓和不少。
“好的,那你就在这里慢慢享受吧,让你爸爸妈妈跟我去办公室一趟,常规性地签几个字。”
“爸妈,你们去吧,听他的就是了。”傅凡点点头说。
“这样才对嘛,轻松一点,胜人一筹,心情好了,还可以大大缩短病程。”我说。
“是啊是啊,马医师说的对,凡凡,你安心在这里做准备工作,我们去去就来。”傅爸配合着我说。
于是关上门,傅凡开始乖乖地脱衣服。
我举步维艰走向办公室。
后面跟着同样脚逾千斤的二老。
今天是一定要挑明立场的,但要见机行事,根据二老的情绪反应渐渐渗透,我在心中暗想,一句话,耗上了!
我转过身冲他们笑了笑,“伯父伯母,这只是些例行公事的术前谈话,你们别紧张,就像他们那样,我们轻松一点好了。”
我指了指正在给病人家属谈话的赵冲。
“他们是什么毛病啊?”傅妈惴惴地问。
“阑尾炎,其实傅凡这个手术跟这也差不多,都是把病变的组织切掉。”我试着让他们放松。
“哦,那应该能挺得住。”傅妈点点头说。
两个人殷切地望着赵冲,希望能得到点更多的提示。
赵冲看到有人在观赏他的表演,顿时眉飞色舞,满脸亮光,得意地摸摸下巴,又抓抓脚踝,忽然细眼一瞪,对着那几个家属们说:
“阑尾炎,要动手术!动手术,就要麻醉!麻醉,就有风险,比如说,过敏性休克,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