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
感情是很奇怪的东西,是唯一可以决定物质的意识,隐秘能力很强,爆发力却更猛,因为它的存在,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怎样的事情,所以癞蛤蟆可以吃上天鹅肉,公主也会爱上乞丐。
有时差异性越大,反而发生几率越高,它根本不会受到南辕北辙的限制,从地球的那一端绕过来都可以。
感情就像病毒,普遍潜伏在每个人的体内,伺机而动,乘虚而入,感情又像是双刃剑,刺中了别人,同时也割伤了自己。
而此刻我觉得自己是一只狐狸。
一只笨狐狸。
在我的天空上挂着一串美丽的葡萄。
白白的,香香的葡萄。
那是酸的,因为我无福消受。
我早该想到叶舟看望江愁予的眼神,询问他的口气,也应该想到以江愁予现在的处境,是一个人内心最空虚的时候,最容易感染情感的侵袭。
那天江愁予对我说已经有人支持鼓励他考研了,那个人当然就是叶舟,除了女人,还有什么良药可以让男人振作?
感情可以使一个男人幸福如上天堂,亦可使他痛苦如下地狱。
但是这样状态下的感情是安全的么?我觉得更像是毒品,麻醉的毒品。
但我也知道感情从来都是非理性的,旁观者的清醒是多么得微不足道。
我坦然,我是有点嫉妒。
仅此而已。
小睡了三个小时,我又来到了我将终身服役的岗位上。
陆高远已经连续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本来有安排他术后休息,但是他说第一次手术,不能不慎重,而术后病人的全身情况极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就像感情,没有经验的医生若不能作出及时处理,恐怕十几秒的耽搁就会酿成大祸。
术后三天最重要,而第一个24小时是重中之重。
他的眼睛已经通红,精神却很好。
“小马,吃得消么?”见面第一句话,他问我。
看着他满脸杂乱的胡须,我的心中一阵感动。
“陆老师,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行的。”我拍拍胸脯,只有在尊敬的人面前,我才会免去客套,称之为老师。
“好的,有处理不了的事第一时间要通知我,我就睡在医院的值班室。”
“你不回去休息么?”
“家里太远,有事怕不能及时赶回。”
我一时语塞,想说但说不出一些话。
“还有,这个你有空看看。”他递过来一个本子。
里面都是他的亲手笔记。
这可都是他在亚洲移植中心进修的宝贵经验啊,而且还是手抄本,这才是真正实用的东西,比书中的大道理更加深入,接近临床,我怎么能有空才看看,我一定要将它背得滚瓜烂熟,如数家珍。
“好的。”我在心中给他敬了个礼。
有条不紊地交待了各项事宜,一起观看了病人,他没有过多的叮嘱,只是满怀信任地看了看我,大步出去了。
真是条汉子啊,外科医生就该像他这样。
病人情况算稳定,神志已经清醒,但是气管插管还没有撤离,各种仪器置管插在他身上,痛苦可想而知,但是看病不必住宾馆,不是来享受的,这也没办法,总比拔了管子但身体指标一塌糊涂好。
和我一起管理的还有内科ICU医生薛子芳,文文静静的小伙子,当然已经是比我高级的主治医师了,我发现好像许多人当了内科医生后就变得性格内向,甚至有些阴冷,可能是专业导向不同,太多时间花在深思熟虑之上,这是个人想法,没什么通用性,万不可被我误导。
我们全身武装,穿得跟非典时期一样,每进出一趟病房都要穿上隔离衣,给病人护理时得戴上手套,不是嫌他脏,而是不能将我们的细菌传播给他。
他就像个天线宝宝一样需要我们去呵护。
除了两只眼睛,他没有其他和我们交流的工具。
难受,就有痛苦的神色,满意,就眨眨眼皮,否认,还可以同时稍微摇摇头颅,当然我们除了情感交流之外,主要还是看仪器指标。
大袋大袋的药水从各大静脉输入,大罐大罐的血从另一头抽出,每12小时的大化验,每2小时的小化验,让我们即时掌控最新情况,好让我们的用药有据可依。
“小马,病人情况良好,我准备撤离气管插管了。”薛子芳终于和我说了句话。
我看了看血氧饱和度,及通气量等各指标,点了点头。
“薛老师,是不是要先停止通气看看?”
“是的,停止半小时后查个血气分析。”
停止了通气,但没有拔管,主要是看看患者自身的呼吸能力,如果血氧饱和度直线下降,说明肺部呼吸功能或者大脑的呼吸中枢有问题,不能脱管,如果跟正常人一样,那就没问题了。
半小时。
我们两个静候化验结果。
有箭头,但大体还在正常范围。
“拔!”
“好的,插得太久,容易导致肺部感染。”
拔管,嘱咳痰,打开吸引器,我帮护士长拿管子一起吸痰,病人憋红了脸,终于一声响亮的爆破音,一口浓浓的黄痰被吸出,全身舒坦,我们看得出。
这可是一口价值连城的痰。
“太难受了。”病人第一句话就是这四个字,泪流满面,那是憋的。
“好,你要勤咳痰,这只是术后管理的第一步,你得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样其他管子可以顺利拔除,你的痛苦也可以早点解除。”护士长也是本次移植的骨干之一,为此她也专门进修了三个月,也是我们科室的镇山之宝。
病人点了点头,面对生命的诱惑他根本无法抵抗。
“我先回ICU了,过半小时你再抽个血气,有问题打我电话。”如果没问题的话,薛子芳的使命就完成了,以后漫长的几个夜晚都要由我独自面对。
“哎,月圆的夜晚是否特别孤单啊,孤单的夜晚是否特别想念啊,想念的恋情是否特别遥远啊,遥远的人你可曾抬头望天,怕黑的女人家里灯火依然啊,怕黑的时候总想见你一面啊,哪怕是说的已经与爱无关啊,她的心也会感到一点温暖……”
病人已经睡着了,但是我不能睡,虽然暂时稳定,却很难保证下一步会出现什么事情,而且万一我睡着了,醒来的一刹那人的反应迟钝,很容易出现判断错误。
对着电脑,听着音乐,我把陆高远的笔记用键盘输入,一边研究,一边学习,如果整理成文集,打印出来,人手一册,也有利于我们医院的移植事业的普及发展。
奇怪,这个时候我心里还惦记着江愁予和叶舟的事情,他们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呢?江愁予可是有家室的人啊,虽然已经名存实亡,但好歹是原配,万一考上研了,那就可以破镜重圆死灰复燃了,按道理叶舟应该破坏他的学习啊,又怎么会支持呢?难道她就是传说中只知奉献不求回报的古人类女性?
人家的事情想它干嘛呢?这也不能怪我,现在是凌晨2点,一个人的大脑最薄弱的时候,所有怪异的想法最容易跳出,我是无法控制的,这亦属正常生理范围之内。
滴的一声。短信息。
“你肯定睡了吧,但我睡不着,你说感情为什么那么折磨人,虽然他不是我最爱的人,但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的心还是会痛。”好久没有收到她的短信了,终于在这个时候恰当地来到了,慰藉我心中那么一点点的空虚。
只是我还不能回复,我得保持一如既往的作风。
那说明你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他了,傻瓜,这还不简单,什么是最爱?你自己怎么分得清,或许在分离的那一刻你才会认识到自己的感情有多重。
滴,又是一声。
咦,奇怪了,她不总是发一条的么,难道开始加大力度来攻陷了?
另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我认识。
是林静。
如此深夜,居然还不放过我,莫非想拍午夜凶铃第四集?
“辛苦你了,加油!”居然是这样的一句话,真是的,吃了几回烧烤就以为自己是韩国人了。
“为人民服务,死而后已。”回她一条中国特色的。
“我知道你在值班,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也在值班。”废话。
“那我也知道你肯定收了个病人,嘿嘿。”我说。
“错,正确的答案是——”
“我想你了。”
她还真的分两次发过来,搞得我心惊肉跳。
“你发花痴啊,建议你立刻去做一项公益活动,对你身心大有好处。”我再一次义正词严表明自己的立场。
“什么?”
“赶紧去洗个冷水澡,从头到脚!”
她给我回了恼羞成怒的表情符,我暗暗发笑,不是面对面的较量,我绝对是有恃无恐的,难道她还真敢放弃值班前来将我五马分尸?
“跟你说正经事儿呢,那个女孩我联系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像我这样以卫生事业为重的人怎么会有空呢,不跟你聊了,病人在呼唤我呢。”
放下手机,我给自己泡了碗方便面,慢慢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