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
我使劲地擦了擦眼睛,心里有些发怔,在娱乐界应该没有欺骗少女的不良记录啊。
今天怎么搞得,要不是看到别人似曾相识,要不就是被别人当作亲人投诉情感。
我拿了块纸巾,递给女孩。
灯光昏暗,我看不清她的脸,中国人民这么茂盛,像她像我这样的大众脸很多,认错个把人了也不算稀奇,说不定这正是她们推销自己的一种策略,以拉近彼此的距离,比如********,羞涩青春系列。
“大哥哥,好心姐姐最近还好么?”女孩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忽然问我。
“好心姐姐?”我一头雾水,今天酒喝的不多啊,也不至于逆行性记忆丢失。
“就是你女朋友啊,前年在火车里碰到的时候,她还抱过我的儿子,给我留了号码,让我有事就找她,你们两个心肠这么好,真是天生的一对……”说着说着,女孩激动地拉住了我的手。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几乎枯死的大脑,我的灵魂深处一阵颤动。
褪去记忆的伪装,眼前的女孩妈妈和火车上的一幕幕渐渐明晰,受骗的少女,负心的男子,不该出世的孩子……好心姐姐就是方菲,前尘往事如潮水决堤,冲击我不堪一击的心理防线。
我一下子变得语塞,尴尬地望着她。
嘴巴里的酒忽然变得异常苦涩。
“她还好,还好。”我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多说一个字我就觉得心头又多一份愧疚。
“你替我把这一千块还给她好不好,那个时候我带着孩子真的生活不下去了,就打电话给她,她立刻给我寄来这些钱,还劝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把孩子养大。”
原来她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在自己最痛苦绝望的时候,还不忘给这个被男人玩弄的女孩一份及时的资助。
一千块并不多,但是在这个女孩人生心路历程上的意义却是用钻石也无法比拟的。
“那个时候我想到过死,母子俩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举目无亲,那个男人说好带我到这里后给我找份工作,谁知一出车站就再也找不到人影了,我饿得连奶水也没有,昏倒在路边,醒来后慢慢爬到江边,投河前给儿子整理的时候发现了她给我的电话号码,终于舍不得丢下儿子一个人,就给她打了电话。”
“那后来呢。”我咽下了鼻腔里令我哽咽的粘膜分泌物。
“后来我就开始捡垃圾,买报纸,发传单,努力养活娘俩,等我情况稍微好一点的时候,打电话过去感谢,却发现号码已经是空号了,所以这一千块钱我一直藏着,希望有机会能够当面感谢她,只是现在孩子大了,开销也大了,我自己一个人负担越来越吃力,这才经过老乡介绍到这里来,听说一个晚上就可以有好几百块,来了几天,赚钱果然方便……”她的脸红了,声音渐渐低下去。
“小妹,那一千块你先留着吧,我会跟她说明你的近况,你应该去学点技术,找个人一起过日子,这才是长远的办法,这里的钱是好赚,但要牺牲你人生最珍贵的东西,你不能重蹈覆辙,更不能给你儿子白纸的心里留下不洁的阴影,还有,我……女朋友她也希望你能坚强地好好活下去。”我努力用自主神经控制着泪腺说完最后一句话,闭目仰面,不敢动弹。
她感激地望着我,思索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在她出去关门的一霎那,我的泪水终于在眼眶里满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没有给她出台费。
这时候我发现另外一个人也在偷偷落泪。
她用举杯的动作进行掩饰,但是从我这边的侧面却刚好能看见闪烁的泪痕。
同理可得,她是不是也看到了我这边的情形呢?
陆高远终于唱歌了,在喝下满杯的壮行酒之后,他神情异常凝重地拿起话筒,点了一首张国荣的《当爱已成往事》。
喉咙在酒精的润滑下变得婉转柔软,情感在气氛的烘托下变得毫不掩饰地流露,我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皱眉,他的顿声,闭着眼睛,捧着话筒,居然不用看屏幕,也能一字不差地按照节奏唱下去。
他不但会唱,而且唱得很好。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
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
为何你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
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
将往事留在风中
……”
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多么撕心裂肺的分手之语,这看似绝情的话语只有历经千山万水,尝遍酸甜苦辣的真性情人才能说得出,有爱就有痛,忘了我就没有痛,但是我怎么能忘得了你呢。
陆高远不敢把眼睛睁开,玛丽却只能偷偷地拭泪。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一个人连为逝情号啕大哭的权利都被约束,除了喝酒我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作为祭奠。
我忽然觉得玛丽姐也很可怜。
同样的心情也送给林静,她偎依在毛羽的身边,两个人猜拳掷色子玩得不亦乐乎,纵情地叫喊,旁若无人地拉扯,我却看见一具空虚的躯壳在独舞。
吡波吡波,尽管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中,这铃声对于我却有一种独特的敏感,因为心弦被触动,一发牵全身。
“马亮,你还好么…”六个字,可可,你用了多少时间才打出来的呢?
我的心中袭来一阵黯然。
就让悲伤来得更猛烈吧!今天晚上的令人伤感的东西已经太多了,我已无所谓。
“我没事,你呢?”想不到我打出来的字更少。
“嗯,现在好多了,我很担心你,也很想你。”
我淡然一笑。
我想说一声谢谢,如果我所有的努力只换来你这一句话,我也已经心满意足,不虚此行。
但是我不愿言谢。
如果这样说了,那么也就表明我们之间就这样结束了。
我做不到。
“可可,我知道你有放不下的心事,我不在意,我会给你时间,让你好好去面对,慢慢去调整,如果你最终选择了我,我就会开心得很要命,一定尽我所能好好待你,如果……我对你的心还是一样的,只要你能开开心心好好地生活。”
省略号代表的意思她会了解的,颤抖着按下发送键,我闭上眼睛,感觉就像是经历一次大型急救手术之后的虚脱。
谁没有往事呢?不堪负重的我们就算无法面对,也应该坚强地活下去,为朋友,为兄弟,为姐妹,为父母,为自己心中尚存的一丝真爱。
希望在人间!
我不期望她立刻给我一个答复,这她做不到,任何一个有情有意的人都做不到,放弃一段感情迎接另一段感情并不是更换衣服,那些只此一版绝无再版的东西早已刻在骨里,铭在心上,融入血中,呼一口气,都能化作满天相思的雨。
正襟危坐的屠行健在询问他身边的女孩。
“你几岁了?”“家住哪里?”“读书了么?”“家里还有兄弟姐妹么?”“你爸爸怎么会放心让你来这种地方呢?”“你一定要回去好好学习知道么?”
我笑了,我想默东沙肯定很后悔让我们两个来到这里。
当然看得出屠行健还是蛮开心的,幼稚的少女对于中年男子总有一种莫名的诱惑力,像亲情又像恋情,少年时期的一个梦。
他爱怜地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在频频的撒娇攻势之下终于开了金口唱了一首《北国之春》。
白桦,碧空,木兰花,白发苍苍的父母,美丽的故乡。
残雪,独木,落叶松,真心相爱的姑娘,酒醉的断肠。
我的眼前呈现出这一幅幅如诗如画的人间真情图,心中渴望能够就此充满祥和。
吡波吡波——
终于,终于可可回话了!
面对这条渴望已久的消息,我忽然失去了勇气将它打开。
如果,如果没有如果就好了。
希望对于人的痛苦不正同于绝望么。
为什么要选择?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选择?做一个简单的人多好。
默东沙在高呼:
“喝光你杯中的酒,抱起你身边的姑娘,放纵你的身体,让我们在这激烈的音乐中尽情狂欢吧!”
原来已经进入了蹦迪阶段。
高亢的电子乐刺激着人们的兴奋中枢,再平静的凡人也被勾起了发泄的欲望,更何况是一帮平时不得志的郁闷男女。
在这一刹那热血沸腾的冲击下,我打开了那条短信!
“对不起,马亮,我做不到忘记。”
句号,结果竟然是句号!
我惨笑一声,慢慢把手机关上,慢慢藏进口袋里。
然后转过身,把杯中的红酒慢慢地喝光,品尝每一丝的苦涩,享受每一口的酸楚。
然后一把拉起那个被林静排挤的红衣女孩,在她兴奋激动又有些慌张的挑逗中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疯狂地拥吻!
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女孩用力推开我,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唇,喉咙里响起痛苦的哀号,苍白脸上惊恐的眼睛望着我森森白牙上滴落的淋淋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