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曾共君王醉长夜(宫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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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帝王宠爱信不得

那一夜的烟花,轰动了整个京城。三年来,因为先帝举哀而逢年过节都不得燃放烟火的百姓雀跃不已,人人都在津津乐道那一夜的盛况,顺带将能托生在这个太平盛世而感念非常。

然而和百姓的和乐不同,久居深宫的妃嫔无不在暗中恨恨地咒骂,她们也被帝后二人搅糊涂了,不懂为何皇上一会儿生气到近月冷落皇后,一会儿又费尽心思地为皇后开了摘星阁,还炮制出那样一场精彩纷呈的烟花。任凭怎么猜测都是徒劳无功,但人人都暗自警戒,原来皇上对皇后并非如她们先前所料的那样无半分情意。

但和妃嫔们掩不住的醋意相比,身在寿禧宫的太后却异常淡定,只是派身边掌事的嬷嬷送了柄玉如意、外加几串香珠给皇后,并未表露出侄女得宠后的欢喜,仿佛无论皇后得宠或者不得宠都显得无关紧要。而太后的态度,正是某一些朝臣的风标,他们作为皇后获宠的潜在得利者,无不把身段放得更低微、更谦卑。

偶然一个午后,昏倦倦懒洋洋的阳光洒落寿禧宫每一个角落,不常走动的皇后和太后亦难得闲下心来喝茶对弈。

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黑白两子正厮杀得痛快,而分作两旁的老少女子却面带从容。

“皇上这是在催哀家呢。”施太后落下一枚黑子,正截断白子的大龙。眼看棋局得胜,她人亦微微后仰,暗黄的面容略带病色。

“太后此话怎讲?”施明月穿着家常的衣裳,一身松香色的富贵团花纹样,全身连带头饰皆以暖玉装饰,人也显得极其温润。

施太后淡笑一声,道:“明日哀家就启程去护国寺祈福,这一去恐怕……”似是有不能明言的隐忧,她话头一偏,转而说道:“明月在宫中要小心谨慎为上。哀家不能日日护着你,你也要自个儿多留心才是。”

施明月隐隐察觉太后话中的不祥之意,但又怕是自己多心,只含笑说道:“姑母放心,再说就算是去祈福,来回也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回宫啦。”

“你不要以为皇上喜欢你,就会事事由着你。他可以宠着你,给你放放烟花,也可以冷落你,让你几个月见不着面。爱与不爱都在他一念之间,所以古来道帝王宠爱信不得,唯有宠辱不惊才能坐稳皇后之位。”施太后撑着扶手站了起来,掐在手中的丝绢随风轻扬,而她气度悠然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居高临下地补充了一句:“哀家三番五次地提点你,让你把心收住,看来哀家的心思是白费了。”

“臣妾爱慕皇上,这有什么不好吗?”施明月被太后的眼光迫得直把头往胸口,洁白的贝齿轻咬着红艳艳的嘴唇,一副小女儿被责骂的可怜状。

“皇上的心,大着呢。哀家只怕将来你会受苦。”施太后的眼神移向蔚蓝清朗的天空,让望着她身影的施明月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把姑母磨练至这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呢?恐怕那些过往必定和先帝、莲妃息息相关吧。她不敢问,只能默默感受。然而这样细看,让她感觉到皇上和太后实有几分相似之处,无论是神态还是性情。

“太后这局棋虽然赢面大过臣妾,但是只要臣妾不落子不认输,那就还有一线翻盘的机会。若不是因为有这样的希望,那臣妾再也不敢和太后切磋棋艺了。臣妾从不怕输,因为臣妾相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施明月笑意温然的说。她失意过,在新婚之夜他拂袖而去的时候。她痛苦过,在看到玉妃夹在书中的书笺的时候。她也煎熬过,在那一个月晨昏不眠的等待中。可是若没有那些日子,又怎么能有今日满心的幸福呢?

施太后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表面上看着柔婉恭顺,其实骨子里也拗着呢,等闲是不肯听人劝的。”说到此处,略歇了一歇又道:“只怕有些事,磨尽人心。”

施明月内心翻腾不已,总感觉今天太后的态度有些不同往常,仿佛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可是又说不出来,而明日太后便凤驾护国寺,她心下隐约觉得这次出行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不禁脱口而出道:“太后不如别去礼佛了,在宫中也可以……”

“胡闹,此事岂能儿戏?”施太后截断她的话,面露薄责之意。

“臣妾只是担心太后。”她垂下眼帘,小声说道。

“你有这份心,哀家就很是宽慰。”施太后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抹慈色,放低了声音说道:“有时候哀家在想,是不是对你和你父亲太过严厉,而少了些亲厚,倒不像是骨肉至亲了。”

“姑母也是为了施家。父亲和满儿心里都明白的。”施明月似是被离别在即的情绪所感染,在这宫中她原本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却又分别,心下很是伤感。

施太后唇角蓄着的淡笑一直没有褪去,微一颔首,便一直将目光投向平静安闲的天空,仿佛能看到即将酝酿而生的暴风雨一般,有股说不出的凌然之态。

太后凤驾护国寺已过数日,宫中平静如昔,蛰伏在施明月心中的那股不安也渐渐消散。皇上平日除了埋首政务之外,以滞留凤仪宫的日子居多,并没有其他妃嫔所期待的那样再受冷落。

入夏之后,天气和暖更胜春日,宫中上下不免要汰旧换新,重新置办夏季的衣裳。这一日,内务府把今夏裁制新衣的料子如数送至凤仪宫,如意便领着一帮宫女们择优选出适合皇后所用的衣料。这种事原是不需施明月亲自过目的,而皇后入宫不久,最知道她心意的唯有贴身带到宫中的如意,所以这别人寻常不敢揽下的差事就落在她身上了。

“小姐,你看这块料子怎么样?绿沁沁的看着就爽快,若裁成衣裳再配小姐那套湖绿色翡翠首饰是再合适不过的。”如意比量着一块湖绿色的雪纺绸兴致十足地问,那触手生凉的质感让她爱不释手。

施明月稍觑两眼,说声不错之后便自顾埋头翻看琴谱,而那琴谱破旧残缺不全,一望便知是前朝古物。

案几上的青丝琴冰弦凝涩,信手拨两下便有淙淙之声,恍如夏日里的一股冷泉,轻涌出沁人心脾的酣畅。她心随弦转,不禁兴起弹了一段《长门怨》。

曲终后余音绕梁,她自赏地侧耳倾听,却不意听见“啪啪”两下击掌声。循着掌声望去,萧静瑭正站在漫天花影的窗外,沐着和煦柔光对她驻足一笑,与她眸光相接时,淡声说道:“好一个‘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听得朕亦心有戚戚焉。”

施明月面上一羞,隔着窗子也不行礼,反嗔道:“皇上要来怎么也不派人通报一声,害臣妾君前失仪。”

“那朕命你取琴来,在这海棠花下再抚一曲便将功赎罪了。”萧静瑭在玉石凳上坐下,两旁古树参天,浓阴遮日,俏皮的阳光在枝叶交错的缝隙中柔柔洒下,斑驳的树影落在他天青色的九龙袍上,越发显得面如冠玉。

“臣妾遵命。”施明月倚窗俏笑,但却迟迟不肯举步走出房门,只把那窗儿掩得更低,隔着一层朦胧透光的栖云纱窗向外道:“相顾无趣,不若皇上就隔窗再听一曲臣妾的谬音吧。”

萧静瑭默然应允,双目微合,窗内的人还未奏出曲调,他心却先放松了几分,在花光素影中姿态写意如一卷水墨丹青。

沉静良久,柔风拂面,亦有西府海棠香艳幽芳的花瓣如胭脂雨般随风洒落,偶有一片漂浮在萧静瑭身前的茶盏中悠悠浮浮,直把茶香添做花香。

就在心念迟迟,待要飘远又幽回不定之时,那如叹似嗟的一声弦音微震,像是要把人的魂魄都勾尽,心头蓦地一凉,那惊艳难言的美妙又在心底蹿起,然后弦转孤高,似有裂帛之声,待到凝绝之处又一声淡似一声,把方在紧揪的心慢慢抚平,只一眨眼,便只剩幽若无闻的弦音在空气中袅袅远去,如雾散云开后那留有余韵的一丝惘然。

萧静瑭捧着杯盏,怔怔的忘了要饮茶,只听施明月一声笑,“敢问皇上,方才可有佳人入梦?”

萧静瑭神思恍恍惚,被她一言道破,转而由衷赞叹道:“此曲情致妙曼洗练铅华,如一阙唐诗揉碎于曲中,朕竟乃生平仅见。不知此曲是何处寻来的古曲,又叫什么名字?”

“似潇陵妃子斜倚舜庙朱扉,如玉殿嫦娥微现蟾宫素影,此曲名《佳人》,乃是臣妾一位故人所作,并不是什么古曲呢。”施明月停了琴,款款步出闺房,挨近萧静瑭圣驾之时方娉婷施了一礼,柔柔道一声:“皇上万福。”

“皇后免礼。”萧静瑭扶她起身,停眸细看,只见她身着一袭茜红色宫装,乌发由几根金钗散漫挽起,两鬓还有游丝作乱,通身并不着名贵珠饰,但却在玉堂花海中犹显得风姿绰约明艳动人。

“皇上怎么这样看着人家?”她仿佛承受不住来自他的注视,婉转地侧垂玉容,含羞忍笑眼波如水。

“此曲既名《佳人》,当然也只有皇后如此绝代佳人方不辱没曲中情。”萧静瑭牵她手分作石凳两旁,心情甚佳地一笑,又道:“若隔窗听《佳人》曲,羽纱窗下坐着的不是娥眉而是须眉便当真无趣,想必做此曲的也是位国色佳人吧。”

施明月哧笑一声,道:“皇上又猜错啦。作此曲的人正是须眉不错,他便是名满满天下的青莲公子,就连臣妾的琴也是承他所赠。只可惜臣妾技艺平平,没有青莲公子技惊鬼神的琴艺,若无此好琴,任是再费十年工夫也弹不出这样的曲子。”

萧静瑭心下一动,慢慢上扬的眼帘斜凝在施明月脸上,淡扫两眼之后说道:“从容满月,照耀青莲。莫非皇后当日所言的青莲就是他么?”

施明月霎时瞪大了眼睛,连忙否认道:“青莲公子,只是臣妾一个亦师亦友的故旧罢了。臣妾心中有的只是皇上一人。”

萧静瑭闻言一笑,“皇后虽是女儿身,胸襟却比男子还磊落。自小熏陶在相府,果然不同于寻常女子。若是换了其他妃嫔,恐怕是不会对朕如此盛赞别的男子的。”

“臣妾……只是不想欺瞒皇上。”施明月垂首道。是否,她又说错话了呢?抬眼偷看他的气色,却看不出有丝毫不悦的样子。

“皇后心思清澄,朕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萧静瑭一笑,又道:“让你说的朕也好奇了,什么琴竟让皇后如此推崇,快取来让朕看看。”

“是。”施明月欢喜地起身,快步转回屋内,毫未察觉身后一直注视她的萧静瑭那耐人寻味的表情。

不待片刻,施明月就捧着一张古琴出来,先是如意在圆形石桌上铺上一层厚厚的红锦缎,她这才把怀中的琴宝贝地放在桌上。

萧静瑭思量的目光落在琴上,只见那琴长约三尺六寸五,宽约六寸,依凤形制成,其全身与凤身相应,有头,有颈,有肩,有腰,有尾,有足。琴面是上好的桐木所制,内腹斫成膛腔,在龙池、风沼处留有微微隆起的纳音。而最骇人的是那七根琴弦,剔透紧绷犹如冰砌,在日光下隐隐散发着冷气。他禁不住抬手一抚,那冰冷之气暗沁心脾,并随之发出一阵流畅的琴音。

“果然是好琴,朕也是头一次看见能散出冷气的琴弦。”只是太过邪门,让人心乱。

施明月掩唇轻叹道:“此琴本名曰冰泪,相传是一女子因思念情郎,于梧桐树下日夜泣泪不止而凝成此弦,所以幽凉彻骨,寒意不绝。辗转为青莲所得,便易名青丝。”

“既有泣泪之说,为何又要易名青丝?”他又问道。

“皆因青莲抚琴时,屡有青丝缕缕垂于琴上,扰得他不能专心。而此情景正和一句古词:堆来心事共谁知,凌乱怨青丝。因此,此琴就被更名为青丝琴了。”施明月追溯往事,面上亦怡然含着向往之色,只是深宫日久,再也无年少岁月那般无拘无束了。

“此琴七弦冷涩难奏壮阔之音,用来弹些幽怨之调却再合适不过了,难怪皇后方才起手便是《长门怨》,朕若不亲见此琴,险险要误会皇后了。”萧静瑭又换上高深莫测的表情,淡声道:“究竟是因琴成调,还是借曲述心呢?你可知那陈阿娇因何获罪长门、幽禁终生?”

画屏在一旁听得心下一绷,冒死插言道:“皇上,这杯茶里落了花瓣,且让奴婢帮您换一杯吧。”

萧静瑭的眼神在施明月与画屏之间来回梭巡,唇边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道:“皇后入宫不久,但身边的宫女都被调教得很是伶俐呢。”

“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画屏闻言即刻跪下,连连请罪。

“皇上夸奖你伶俐,你倒装起傻来了,还不快伶俐地给皇上换杯茶。”施明月浑然不觉此刻气氛僵凝,仍面上含笑地遣开画屏。

“你还没回答朕的话。”萧静瑭加重了语气,玉身挺立,居高俯视她一张皎若明月的面庞。大片的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大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威势。

“史书记载,陈皇后因失宠、无所出而嫉妒育有数女且盛宠不衰的卫子夫,遂用巫蛊之术诅咒于她,触犯宫中大忌,最终被废黜于长门。其母馆陶公主知其失位,以千金聘司马相如做《长门赋》,万望武帝念及旧情,回转君心,但始终只是一腔痴梦而已。”她淡垂鸦睫,一缕青丝缠绕玉颈,让她整个人都仿佛化作一瓣被风吹起的花瓣。

“不错,朕有心要提醒你,不要行差踏错,步上先人后尘。朕看重你,因为你是朕的皇后,亦因为你是朕心中的明月。明白吗?”萧静瑭面无笑容地说道。然而他的心,显然不像他目光那般平静。若深析这一段历史,便可知汉武帝刘彻为了皇权能独霸天下,为了避免陈家成为一个权倾朝野的势力,他用计剥夺陈阿娇的后位以打击陈氏也未尝不是一种可能。

然而,这一段历史却与他的心事相互契合,成为他困顿心头的一个心病。纵然他属意铲除施家之后仍许明月位居后位,只要她一言一行都能循规蹈矩……可是,当他听到那如泣如诉的《长门怨》,心又不住动摇起来。他究竟是太过仁慈,还是不够狠心呢。双眸厉光一闪,骤然射向那过分美丽又心思细腻的女子,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明缘由的恨意,恼恨她并不知他为她费尽心思,虽然他本就不欲让她知晓……

“臣妾谨记于心。”施明月黯然垂首,心中百般滋味难以形容,与其说他在向她表明心中爱意,不如说是他在旁敲侧击地给予警告。那一夜,他曾说过,他所要的不过是放心而已。终究,他对她是不放心的。而那一夜共赏漫天烟火时的亲密旖旎,也只不过是一场美丽倾城的醉。没有美酒佳肴,没有笙歌艳舞,她却傻傻地为他沉醉在那一夜的胜景之中。

萧静瑭迎风而立,与她默然对峙无语。在明媚的光阴里,时间恍惚静止了一片羽毛落下的时间。

当风把花瓣再吹落如雨,洒落满襟的时候,他心中又拧了一拧,细若无闻地放下心中提起的那口气,面目也不再冰冷如石刻,在一墙花影扶苏中折下其中一朵,轻轻簪在施明月的鬓边,让她原本低眉敛目的羸柔姿态里又添一段动人清韵。

画屏奉茶而至,但看他们如此形容便不敢上前,于十步之外的青竹下隐身伫立。

仿佛是被那由风吹来的茶香警醒,萧静瑭蓦然撤身离去,留下芳菲满园却寂静无声。

画屏见施明月仍静坐不动,故上前道:“娘娘,皇上走了。”

风来过,千万愁绪凌乱无端,那扩散在心中的不安又隐隐浮出水面,施明月抬手摘下他簪于她发间的那朵海棠,哑然一笑,也不知是对画屏说,还是对她自己说,“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画屏静静无语,但已猜到她心中或许厌倦了这深宫生活。

不知何时,晚霞惯纵天际,还未入夜,凉风却已来势汹汹,再无温煦午后时那怜惜玉蕊的温柔情意。

施明月任风将手中的花瓣吹散,一片一片落在青丝琴上,落在玉阶堂前,飘摇逐风缱绻而去。幽院深深,空余一声叹息。

夜凉如水,繁星满天。忽来一阵飙风,吹得绮香馆内满园青梧绿松簌簌作响。紧接着几声柔媚异常的猫叫,唤得四下里守夜的人心里又痒又悚。

玉妃一袭霓裳,斜倚在贵妃榻上,玉手抚弄着一只雪团似的波斯猫,那猫儿毛色柔泽,一双眼儿一蓝一绿,奇光闪烁诡谲异常。

在她身后,落地的烛台分置两侧,烛台上拢着椭圆形的纱笼,里面散出的烛光簇簇摇曳,一灯千影儿照得满室鬼祟。

绮香馆的宫女小桃俯身在她耳边轻道:“娘娘,崔公公来了。”

“传进来。”玉妃睁开方才似睡非睡的双眸,忧眉细目的脸庞上漾起笑容。望着在小桃引领下一路走进来的崔玉桂,笑道:“劳动崔公公来探望本宫了。小桃,给崔公公看茶。”接着,她对屋里的宫女一扬脸,那些如泥塑般的宫女们就知其意思,躬着身子井然有序地退出屋内,只留小桃一个人去倒茶。

“娘娘千岁,奴才给娘娘请安。”崔玉桂行礼道。

“咱们熟不拘礼,快起来吧。”玉妃含笑把猫儿抱在怀中,笑吟吟地看着小桃把茶摆在桌上,一个眼色又递了过去。

崔玉桂道了谢,见小桃已去门口把风,便凑上前道:“娘娘,有喜事呢。”

“哦?”玉妃眼风扫了过去,示意他长话短说。

崔玉桂抬手遥指凤仪宫位置,道:“这位娘娘真不像是施家出来的小姐,在这宫里连点防备也没有。今日天气尚好,不知起了什么兴头,竟在屋里弹什么《长门怨》,这不是自己诅咒自己吗?”

玉妃心下冷笑,就算她是陈阿娇,好歹也封过皇后。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轻笑一声:“崔公公越发会当差了,要是就来说这个,可别怪本宫今后不照应你。”

“娘娘恕罪。”崔玉桂丝毫不惧怕,谄笑道,“娘娘可知弹这曲的时候被谁听见了?”

玉妃眸光一闪,显然已猜到是谁,但是嘴上却不揭破,细声笑道:“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偏是爱吊人胃口,也算你这消息有些意思。后来又怎么了,快说出来让本宫乐上一乐。”

崔玉桂经过上次被画屏捉住行藏的教训,此次不但行踪小心,就连说话也更为小心,他附耳对玉妃说了一回今日在凤仪宫中帝后二人的对话,然后补了一句道:“娘娘知道奴才的难处,若不是借着洒扫之便也轻易不得靠前的,但凡瞧出点厉害,便悉数来回娘娘了。”

玉妃掩唇轻笑,但仍抑不住心中喜气,斜斜瞟了一眼崔玉桂道:“只要你为本宫尽心,本宫他日定不会亏待你的。”说罢,唤来小桃带,示意带他下去领赏。

打发了崔玉桂,小桃回来道:“娘娘,这狗东西就知道要钱,奴婢给他五十两银子,他还嫌不足。”

“本宫现在还有用着他的地方,这奴才虽然贪心但着实还有些用处。若本宫事成,不愁没有机会再给他寻个好去处。”

玉妃对她一笑,小桃即刻心中明了,称赞道:“娘娘好智谋,若不是那边有施家撑腰,怎么也坐不上后位的。”

“呵呵。施家?”玉妃越发笑了起来,撑不住又转成一阵咳嗽,怀中的猫儿扑到地上,一溜烟地蹿出窗去。玉妃骂道:“野东西,就知道往外头跑。”

小桃将茶端来,问道:“娘娘,施家怎么了?”

玉妃接过茶,呷了一口,悠然道:“施家今趟有难啦。”

小桃大惊,一脸迷惑地说:“不过是一个《长门怨》,就算皇上不高兴要冷淡皇后,也不会牵连施家吧。”

“你想想皇上说的话就会明白本宫所言不虚。所谓前人覆辙,并不是陈阿娇嫉妒巫蛊横行后宫,而是外戚争权以致危及天下易主。而眼前声势如日中天的施家,在这太平盛世岂不成了皇上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刺。呵呵……”玉妃深察皇上心意,仅凭几句话就能揣测出几分虚实来。

“娘娘英明。”小桃赞道,“可奴才怎么听着,皇上对皇后还有姑息的意思呢?”

“可别小觑了皇后,她心里明白着呢。这宫里,漂亮的女子多的是,可能像她那般沉稳知机的漂亮女子却少之又少。只看前次本宫在她无宠之时如此羞辱于她,而她得宠之后竟不来寻本宫的晦气,就知道她着实有几分算计。哼,到底是施家出来的,怎会毫无心机,且看太后那头老狐狸就知道了。”玉妃旋即冷笑一声,“幸亏皇上把她支到护国寺里去了,横竖不在宫里。皇后入宫不久只是个花架子,尚且不足为虑。”

“娘娘莫不是要趁此机会……”小桃询问地望着她。

玉妃心念一动,计上心来,媚笑道:“且让本宫来助皇上一臂之力吧,斩草怎么能不除根呢。就算皇上有心回护皇后,但若皇后触其逆鳞,恐怕又是另一番情景了吧。呵呵……”

说罢,眸中泛起狠辣的一抹厉色,与小桃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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